天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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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十 济北暗流

    在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和尔虞我诈之后,周临等人终究离开了烽火连天的长安,踏上回到济北的路。在遥远西都所经历的一切都已化作过眼云烟,他们最终也未能从中得来任何有助于衡天军的好处。只是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话语,那些情意,那些感动,那些喜怒哀乐,以及那些承诺,都深深地铭刻在每个人的心里。

    永不妥协,永不忘记。

    时间稍稍向上追溯一阵,数日之前,也就是周临还在司徒府里卧薪尝胆的时候,济北城中,层层暗流正汇聚成势,即将演变为惊涛骇浪,企图吞噬驻守城中的储靖等人。

    周临与赵瞳歌两队人离去已有数月,暮春芳菲散尽,济北军营里不断回荡着兵卒训练时的嘶吼声。几番苦战下来,衡天军的规模已达十万,在当今的势力中也算是佼佼者。但只有衡天众自己心底清楚,十万人中那五万被吸纳的黄巾残党,都是拿起镰刀锄头打仗的散兵游勇,战力低下到令人发指。为此储靖在他们的训练上下得功夫极大,几乎不分昼夜,以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五万人完美地融入到衡天军的战力之中。

    但即便储靖愿意夜以继日地督阵,军营之中也并非人人都吃得下这份苦。在校场的角落,就有一名眉眼如鹰的青年士卒躲在树荫下把玩着长枪,丝毫不把训练放在眼里。青年的名字叫做胡锐,曾是张燕的左膀右臂,在黄巾残党中靠着一身蛮力打出名望来。但他那点武艺在衡天军中根本排不上名号,投降之后只被郭嘉安排做一名普通军官,地位颇低。

    从三十万人中的翘楚变为十万人中毫不起眼的一粒微尘,胡锐的内心自然是千般不服。他本就对张燕以及其他黄巾残党的缴械心怀不满,会接受衡天军的收编,也是因为他不愿跟随势孤的张燕远遁河北。但让胡锐万万没想到的是,衡天军竟如此轻视他,不仅给的职位低下,还让他与其他兵卒一同忍受魔鬼般的特训,昼夜不息。

    想到这些的胡锐正愤愤不平地挥舞了几下长枪,身后却有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枪杆,轻而易举地将枪夺走。胡锐大为光火,回头望去,却是储靖将他的长枪拿在手里,一本正经地说道:“握枪要稳,若是在战场上这般轻而易举就被人夺走兵刃,无异于送死。”

    “你……你是偷袭,怎么可能怪得了我?”不服气的胡锐憋红脸反驳,储靖却微微一笑,说道:“战场上分心,随时都会丢掉性命。我只看到这一次,下不为例”

    左一句送死,右一句丢命,素来桀骜的胡锐被储靖激得气急败坏,伸出手来说道:“我不信!要不你把枪还回来,你我较量一番,再看看谁有资格教训谁!”

    受到挑战的储靖眉头一挑,将枪扔到胡锐手上,却转身离去,说道:“不必了,还是按着我教过的路子继续训练吧。你很有资质,但若是在校场上落于人后,不消多日,或许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将你轻易击倒。”

    望着储靖逐渐远去的背影,胡锐狠狠地将长枪扔在地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点着了般怒气冲天。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名瘦弱兵卒凑了过来,低声说道:“老大,这家伙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分明就是不敢打,还牛气冲天的!”

    “哼,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周临的弟弟才如此嚣张。如今周临不在,衡天众也出去了一大半,看谁还能保得住他。”胡锐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露出几丝尖利的寒光,他说道:“我们的机会来了,吩咐老马,今夜动手。”

    就在胡锐与同伴商量所谓动手的时候,储靖走到营门前,等候他的是面如霜雪的陈讽,一碰面就说道:“他是你亲戚吗?方才明明一直在偷懒,你却毫无处置,是为何意?”

    “九渊,过刚易折。”储靖微笑着拍了拍陈讽的肩膀,说道:“他本就满心不服,我若再处处刁难,事态可就真的难以控制了。何况胡锐的确潜力异于常人,只要用心驯化,必定成为军中楷模。”

    “哼,你这般纵容,事态才真的控制不住。”陈讽白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储靖亦跟了上去,临行之前,回头望了一眼,默默念道:“只是军营里的气氛……越发奇怪了,但愿是我多心。”

    两人并肩回到太守府,刚进政厅,便看见冉为像只八爪鱼般趴在自己的坐席上,口中不断地发出低沉地呻吟。他的模样滑稽,连作为哥哥的储靖也忍俊不禁,指着冉为问道:“无忌,你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用肾过度,走路也会摔跤?”

    “他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被女事馆抓住,杖责二十扔了回来,整个太守府的脸都被他丢尽了。”还不等冉为回答,郭嘉就已一脸嫌弃地将他做的好事抖了出来。可色魔并不会这般轻易地认罪,还口口声声解释道:“我只是向那姑娘要个姓名,谁知道瞳歌姐手下的那些丫头片子说打就打,一点轻重都没有!还好打得不是脸,不然我今后还怎么撩妹……”

    “你该说还好瞳歌不在,不然你一层皮都要被扒下来。”储靖对着趴在地上的冉为不怀好意地一笑,而郭嘉则是轻咳一声,说道:“还是说些正事吧,方才影流送信,有两件事,不得不说。”

    “其一,少主他官升左将军,位列三品。”郭嘉将第一封信笺展开,惨白的俊脸上一如往日平静,说道:“不过对于亲手诛杀董卓的功臣而言,这官职算不上高。”

    比起周临的升迁,董卓之死这条轰动天下的大事显然传得更快,而知晓魔王殒命消息的人,也不会不清楚斩下他头颅的人是谁。自陈流与陈到相继远行之后,济北情报的速度与精度都与两人在时相去甚远,但这两件事,仍是一前一后而来,送到太守府。

    听见周临升至左将军,储靖不由得一声感叹,满脸自豪地说道:“毕竟是大哥啊,站在这个位置上,也总归可以展开手脚了。”

    一旁沉默已久的太史慈也难掩激动,握紧右拳说道:“主公做到这个地步的话,济北的府邸,是否也要达到相当规模?”

    “说的也是……”站在门前的陈讽拈颔沉思一阵,说道:“把门前的太守府牌匾撤了,换成左将军府,其余照旧。”

    听了这话,趴在坐席上的冉为抚了抚额头,无奈说道:“太抠门了点吧……”

    “清明的官位再怎么大,济北还仍旧是济北,衡天军也仍旧是衡天军,资金就摆在这里,你想要多大的排场?”陈讽向冉为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转而问郭嘉道:“郭嘉,另一件事是什么,说出来吧。”

    “好,其二就是济北的那股暗流已然汇聚成浪,今夜就要动手,影流将他们的计划统统捏在了手上。”郭嘉说着拿出一张济北地图,图上星星点点地划了几个圈,他说道:“另外,他们的头目,是原黄巾残党的二把手,胡锐。”

    当这个名字从郭嘉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储靖瞪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陈讽则是叹了声气,摇了摇头,一副早已看破的模样,说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事到如今,你还要纵容他么?”

    这话自然是说给储靖听得,他爱才之心无可厚非,但若对象是反叛者,便只能说作妇人之仁了。想到这里,储靖默默走到政厅上自己的坐席前,问道:“九渊,大哥和瞳歌都不在,衡天军中,我还是做得了主吧?”

    周临出发去长安之前,曾吩咐过将济北内外的大小事务交托给储靖与赵瞳歌,如今赵瞳歌也南下寿春,那储靖便是此时济北最具话语权的人。虽然衡天众彼此之间都是平等的,但有些规矩不得不遵守,也不得不承认,陈讽深谙其中道理,挑了挑眉,说道:“那又如何?”

    “那就按着我的策略去行动,见招拆招,将计就计。”坐席上的储靖一拍桌案,满脸都是自信与认真,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不能让那小子心服口服,我储靖两个字倒着写……一年!”

    领头人正经而又不正经地夸下海口,众人只得听从他得策略。按陈讽的话来说,一味守成未免太过无聊,他更想看看储靖将自己名字倒着写的滑稽模样。

    日落西山,深沉的夜色如期而至。在这无边寂静里,不安分的暗流们正蠢蠢欲动。济北军营侧面是骑兵马厩,衡天军视若珍宝的所有马匹都饲育于此,由几人轮番值夜看管。而这一夜的看守人姓马,熟络的人都叫他做老马。老马今年五十有余,之前亦是历城一座马场的看守人。兖州的兵痞品行不端,四处欺压百姓,老马的生计一度难做得很。二十路诸侯讨董时,曾有一镇诸侯要强征老马饲养的马匹,他们先杀了马主人一家,又要杀老马。

    关键时刻,是在身为黄巾残党的胡锐救了老马。在那之后,老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仍旧看马。等到黄巾残党归入衡天军麾下,老马凭借多年守马的经验,在济北军营做起了他的好行当。

    老马看了一辈子马,始终是位老实本分的人。坏就坏在他的救命恩人是不老实本分的胡锐,这位昔日的黄巾残党二当家受不了衡天军的气,硬要掀起叛乱,他需要老马,就来和老马商量。老马的脑子里装不了太多东西,他只知道胡锐对他有恩,有恩就必须报,否则将来百年之后,走也走不安生。

    嘶鸣阵阵的马厩里,老马穿梭其中,将一桶一桶的马草倒在食槽中,口里自言自语念道:“吃吧,吃吧,吃饱之后,可要跟着锐小子大干一场。他年轻气盛,要折腾,老夫就跟他折腾,谁让老夫啊,欠他一条命呢!”

    夜黑风高,马厩里有无数匹马,却只有老马一人。老马喂完马草后,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茅屋。透过微弱的烛光,老马看见那些饱腹骏马突然发出阵阵高昂的嘶嚎,随后竟扬蹄向马厩外冲去。而那些束缚着马匹的缰绳,却不知何时便消失不见,济北的军马如今当真成为脱缰的野马,倾巢而出。

    万马奔腾,直奔济北街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