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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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二)

    厅中二人各有各的心思,柳大人是心有余悸,不敢多言。那三爷则是存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他知道张韬既然已经来了,北平王肯定是势在必得,这江夏镇里不知道伏了几路人马,俨然便是一场暗战,此时他也不宜露头过早。

    那三爷眯着眼略略打量了表情局促的柳大人,心中突然有了计较,嘴角也扬起丝丝笑意,这柳大人不正是上佳的诱饵吗?自己只需要暗中盯着,自然有人要咬钩,到时候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眼中带着迷离光泽,语气温和的对柳大人说道:“好啦,既然问明白了,那我也不打扰了。你安心的在这里,我倒可以透个底给你,临走之前爷也交代了,山西那边粮道上面出缺,等平了这桩糟心事,就让你补上去,你可要用心啊。”

    柳大人听了受宠若惊,脸上登时有了光彩,他谄笑的附和着:“哟,那可真的要谢谢三爷的抬举。”说完怀里立马摸着一张银票,双上奉上。

    那三爷看着那银票微微笑了笑,缓缓额伸出手,却突然猛地一抓柳大人的手腕,死死攥住,眼中冷光乍出,盯着柳大人惶恐的脸色说道:“‘九千岁’是个认真的主子,赏罚分明,要是发现有瞒着他的,绝对没有好下场。你心里可要拎清楚掂明白了。”

    那柳大人吓得双膝一软差点跪倒,他连忙点着头,说道:“请三爷放心,下官可是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了,汪文元的那个事物,真的不在下官这里啊。”

    三爷仍然阴森森的盯着柳大人,听他说完了,方才慢慢的松了手,顺手轻轻的把银票从柳大人颤抖的手上抽了出来,满意的放在怀里。

    那三爷走后,柳大人一身冷汗贴在脊背上透着冰凉,他喘着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睛都发直了。他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这三爷大而皇之的就能进来,看来这江夏镇真的是待不住了。

    到了傍晚时分,那师爷总算的回来了,柳大人一脸怒容的斥道:“娘希匹,怎么这么久!十几里地你姥姥的爬过去的?”

    穆师爷察言观色知道柳大人肯定是受了气,便陪着笑说道:“朱指挥调派人手,我怕他磨蹭就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不,人全部带过来了。朱大人还亲自带了三十个亲兵,马上就到这里帮您护着。其余的就安排在镇子里,只要一个招呼,两百人直接就能杀进来。”

    柳大人“哎呀”的重重的埋怨了一句,他现在就怕听到“杀”这个字,听得心里怵得慌。他不耐烦的说道:“我那个杀千刀的小舅子,找到没?”

    “这个……还真没有消息。也去他宅子问过了,他粉头也不见了……”

    柳大人猛地一怔,问道:“什么!他粉头也不见了?”

    穆师爷沉吟着刚准备开口,便听一阵爽朗的笑声自门外传来,“哎呀,柳大人!我说你这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呐!”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大汉推门而入,只见那人膀大腰圆,满脸的大胡子,双目炯炯有神,一脸的横样。他大大咧咧的朝柳大人拱了拱手说道:“有什么要弟兄们帮忙的只管说。”

    柳大人朝穆师爷悄悄透了个眼风,截住刚才的话题,笑着说道:“哎呀,这不是镇子里不安定嘛,几家都遭了抢,实不相瞒,我这府宅门口现在也有一些生人来回晃悠,毕竟到年底了!”

    他说着话便招呼下人上茶,三人按主次坐定,只见那朱指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叉开腿朝那一坐,舔了舔舌头说道:“也是,你这镇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州大府,可是阔绰人家还是挺多的,难免有人惦记。”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柳大人一眼。

    柳大人心里还有个不明白的?他稍稍定了定,只要府里有人,总算心里踏实的多了。他赶忙安排下人给朱指挥安排好住处,在侧厅张罗了一个席面,毕竟用的到人家,怎么也要殷勤款待,私下又咬咬牙要穆师爷递了个五百两的银票,算是弟兄们“辛苦钱”。

    那朱大人毕竟得了好处,便装腔作势起来,招呼部下,在院子里布置人手执夜,安排轮班。柳大人心里受用不少,但是想到白天那三爷来访,嘴角动了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给师爷使了个眼色。

    晚饭席间,只见那朱指挥喝的面露红光,这酒壮英雄胆啊。那可真是豪言壮语,胸脯拍的震天响,“但叫我朱某在这,保证苍蝇都飞不进来。”

    柳大人平时就看不惯那朱指挥那五大三粗的模样,成天嚣张的跟个什么似的,但是眼下毕竟用得着人家,也硬着头皮奉承着好话。好容易敷衍着陪那朱指挥用过餐,安置好。柳大人透了口气看着院子里护卫的兵勇,心下倒是满意。

    他回到自己书房,见师爷已经坐在这里等候了。他仔细看了看窗外,压着声音说道:“三爷白天来过了。”

    那师爷一惊,问道:“三爷?西院的那个?”

    柳大人绷着脸,神色凝重的冲那师爷点了点头。

    穆师爷往前凑了凑说道:“三爷来有什么话没有?”

    “还是为《百官录》的事。而且还说了,这个镇子里来了不少人,这回真的是龙潭虎穴了。”

    这一番话说的那师爷倒抽一口凉气,他看着那微微跳动的烛火,略微转目盯着那柳大人说道:“大人,您就说句实在话。我跟了您也有几年了,那什么《百官录》的,究竟……”

    “哎呀,不在!要是在,我他妈早就巴巴的交上去了,那玩意儿是我能留在手上的?”那柳大人原本油光满面的胖脸映着烛火微微泛着光,继续说道:“当年汪文元要我保管,我就轻轻看了一页,”他伸出一根手指,神色凝重的看着穆师爷,随即轻轻一拍桌子:“吓得我他妈都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扣了。”

    那师爷又往柳大人面前凑了凑,眼中映着烛火,不安的跳动着,“我说大人,这个时候可真不是该忌讳的时候,您若是信不过我,我不怪您。但是容我劝一句,如果看到三爷,赶紧把东西交了,混个稀里糊涂,也不会难为你的。再怎么说,这里是胡总督的地盘,太监们还真不敢乱来。”

    他声音沙哑的像含着炭,“要是西院那头想要动手,还能留你到今天?要不你派可靠的人交给胡总督?”

    柳大人缓缓的跌坐在椅子上,痛苦的闭着眼睛喃喃道:“东西真的不在啊。”

    他猛的睁开眼,坐起身来埋怨道:“你说那玩意我要是真的留在手上,我脖子是铁的不成?可是现在那东西在不在我手上,还重要吗,外边有谁信?汪文元最后来了一趟,嘿!他妈的死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拍桌子,把那师爷吓的微微一怔,那柳大人哭丧着脸:“这不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意犹未尽,恼恨的骂道:“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这里死了,娘希匹,弄着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

    穆师爷听了微微的点了点头,瞥了柳大人一眼,不再言语。两人谁都没说话,柳大人唉声叹气的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那烛火微微跳着,穆师爷的刀刮脸一半映着烛火,一般黑乎乎的隐藏在阴影中,唯独那绿豆眼晶然生光,幽幽的如同井底的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