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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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人从繁林城出发,不知不觉已走了两日,这两日赶路虽辛苦,可一路上说说笑笑,却也快乐。

    柳倾心和林阿忆没有想到,范海舟竟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不再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而是谈笑风生,有时还会给他们讲笑话,讲他曾听说的奇闻逸事,把二人逗得哈哈大笑。每次他要讲些什么东西,先是干咳一声,然后一个很平淡的开场,柳林二人就做好捧腹大笑的准备,讲完还真的就让两人笑的合不拢嘴。

    林阿忆哈哈笑完,只当开心,可柳倾心笑完,却总是皱皱眉头,他对于什么都总是不甘示弱,于是范海舟讲完,他也要讲,往往逗得林阿忆这边笑完,那边又笑,笑的她捂着肚子求饶。

    可年龄在讲笑话这件事上也发挥着威力。柳倾心讲出来的笑话总也比不上范海舟,范海舟讲起笑话来,有着别样的味道,他那成熟的嗓音和语调,听来波澜不惊,却像湿木头点火,一开始总也点不着,就这么闷啊闷,却突然一下子冒起热烈的火星,那火星有独特的魅力,让人捧腹,又让人折服。

    柳倾心苦苦挣扎,却只能甘拜下风。他安慰自己道:等到了范大哥那样的年纪,我也可以把笑话讲的那么好。

    这日上午,天空放晴,没有落雪,三人骑马走进了一片密林。这林子里树多枝密,马跑不起来,只能不疾徐地走,这使得三人又闲聊了起来,闲聊了几句后,突听得范海舟干咳了一声,柳林二人便相视一笑,不再作声。

    “话说乾隆年间,京城中有一商人。这商人呢,生了一个女儿,刚满周岁。一日,他的一个朋友前来为他的这个小千金说媒,并讲明,那男孩今年两岁。朋友走后,商人与妻子商量起这门婚事,他满脸严肃地说道:‘我认为这门亲事不妥。’他妻子很惊讶,说道:‘有何不妥,看那户人家,与咱们门当户对,又有人在朝廷当官,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了。’这商人却仍旧摇摇头,发愁地说道:‘没错,这家人家确实是好,可是,有一点不太合适。’妻子问道:‘哪点不合适?’商人说道:‘年龄不合适。’妻子更觉疑惑,问他道:‘年龄有什么不合适的?’商人一脸正经地说道:‘女儿今年一岁,那男孩两岁,这男孩年龄是女儿的两倍,等到女儿二十岁出嫁的时候,那男孩——不就四十岁了吗?我怎能把女儿嫁给一个老头呢?”

    讲完,柳倾心和范海舟已乐得哈哈大笑,而反观一旁,林阿忆却一脸茫然。她问道:“你们在笑什么?讲完了吗?”

    柳倾心看着她那张脸,乐得更欢了。他边笑边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好笑吗?”

    林阿忆显得无所适从,她回答道:“这。。。。。。有什么好笑吗?”

    柳倾心说道:“这商人,难道不好笑吗?他说的没什么问题吗?”

    林阿忆思索了一会,答道:“有什么问题吗?那男孩的年龄是他女儿年龄的两倍,那等他女儿二十岁的时候,那男孩可不就是四。。。。。。”还未说完,她就大叫一声,用手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我这个笨蛋。”

    柳倾心和范海舟笑得更欢了。

    “那男孩就比女孩大一岁,就总是大一岁,哪会一直是两倍呢!哎呀,我真笨啊。”她又捶了几下脑袋,气地鼓起了嘴。

    柳倾心笑着说道:“行了,不用这么惩罚自己,你还是反应过来了嘛。”

    范海舟也说道:“是啊,林姑娘,你比有些人好多了。我给很多人讲过这个笑话,好多人到最后都反应不过来呢,哈哈哈哈。”他爽朗地笑道。

    “范大哥,以后莫讲这种笑话了,让我多难堪啊。”林阿忆不好意思地撇过了脸。

    范海舟仰面大笑,说道:“好好好,我不再讲这种笑话了。”

    两个人的笑声和一个人的懊恼叹息声就这样在这片密林中回荡飘扬。

    三人就在这欢声笑语中继续前行,不知不觉走入了一片低谷。这片低谷种满了竹子,飘落了满地黄色的竹叶。

    他们正走着,突然,前方缓缓飘来了一团雾气,氤氲迷蒙,轻轻吹拂过这片竹林,将它们慢慢隐藏不见。

    林阿忆看着这团雾气,有些兴奋地说道:“这里竟然有雾气,还挺好看的。”

    柳倾心和范海舟也紧紧地盯着这团雾气,却都眉头紧锁。

    “这么干燥的天气,怎会有雾气。”范海舟警惕地说道。

    “是啊。”柳倾心也应和道。“有些不太寻常。”

    雾气慢慢飘荡,已飘到了三人面前。

    带头的范海舟和柳倾心慢慢走进了雾气之中,走了数尺远,就已被雾气完全笼罩。两人慢悠悠地走,同时警惕地环伺着四周。

    突然,二人同时大喊:“不好!”

    林阿忆被他们这声吼叫吓了一跳,还不知所以然,就看见他们两人都在撕扯自己的衣服。

    “这是迷魂雾!赶紧捂住口鼻!”柳倾心大声吼道。

    林阿忆听得此话,更是惊吓不已。她正手足无措之际,范海舟已向他扔来了一块碎布。

    “快捂住!”范海舟回头向林阿忆喊道。

    三人捂住口鼻后,急忙勒马掉头向后跑去。

    “向两边跑!”范海舟大声喊道。

    他们费力地单手转动缰绳,终于将马拽了过来。此时林阿忆已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她拼命地抽动着马鞭,追赶着柳倾心和范海舟。

    飞奔许久,三人终于彻底从迷雾中逃了出来。这时马也有些走不安稳了,他们赶忙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扔开碎布,气喘吁吁地大口喘着粗气。

    “这到底怎么回事?”林阿忆坐在地上,边喘着气边说道,她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范海舟和柳倾心则蹲在地上,警惕地看着四周。

    此时竹林里万籁俱寂,除了马的喘息声,没有任何动静。林阿忆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时一阵阴风呼啸而过,吹得竹叶簌簌作响。

    “要小心,一定有人。”范海舟蹲在地上,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柳倾心也点点头,说道:“没错,来者不善。”

    林阿忆有些慌了,躲到了柳倾心的身后,眼睛四处瞄着。

    地上满是竹叶,还有零星的雪,雪混着泥土,变成了褐色。阴风还未消散,在这密林中翻搅回旋,发出呼呼的响声,像是野兽喑哑的吼叫。

    突然,这阴风骤然猛烈地呼啸起来,把地上的竹叶盘旋吹起,旋成了个龙卷。紧接着,只听得一阵悠长笑声伴着风徐徐传来,却不见人影。

    柳倾心听出这笑声来自许多人,有男有女,有的尖利,有的粗旷,有的气长,有的气短。

    这笑声像裹挟在阴风中,狂舞盘旋在这竹林中,吹打着竹叶纷纷掉落。

    林阿忆攥紧了柳倾心的胳膊,吓得喊道:“什么啊?”

    范海舟却面不改色,他在这盘旋的阴风和笑声中站立了起来,挺起胸膛,用他浑厚的嗓音喊道:“不知何方神圣驾到,我等于此经过,想必打搅了各位,可各位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上一面,好让我们赔礼道歉。”

    范海舟话音刚落,那笑声变得更加犀利刺耳,就像一根根利针,扎在耳朵里。林阿忆紧紧捂住了耳朵,一头扎在柳倾心的怀里。

    柳倾心站了起来,搂着林阿忆的肩膀,走到范海舟旁边,也喊道:“是啊,途经贵宝地,若是有所冒犯,还请诸位见谅。”

    那笑声变得更加凄厉,却仍旧不见人影。

    “既然各位不想现身,那我们只能先走一步了。”范海舟说着,便要去牵马。

    突然,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细长的东西像利箭一样向范海舟牵缰绳的手飞去。

    柳倾心眼疾手快,将早攥在手里的飞云镖飞速甩了出去,只听铿锵一声,飞云镖与那利器相碰,双双掉落在地。

    范海舟握紧了拳头,虽然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可他没有将手缩回,他那一刹那的反应是,若缩手的话,那利器便会刺伤他的马。

    可这一惊变着实吓坏了他,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柳倾心,柳倾心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胸腔起伏不停。这时笑声已然消失。

    他走到范海舟面前,低头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飞云镖,这飞云镖静静地躺在地上,与竹叶混在一起,他拾起镖,看到镖上有了个缺口,想来该是与那利器碰撞所致。他低头四处寻找,想要找到那利器,找来找去却只看到一片竹叶,可刚才他明明看到它和飞云镖一起掉落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正当他疑惑不解之时,突然,他看到了一片竹叶,显得与众不同。那竹叶乍一看竟像是一把利刃,叶面蜷缩在一起,像是田螺一样盘旋出一个利尖,整片叶子伸展地笔直。

    柳倾心将它拿起来,看到它的顶尖微微翘起,该是与飞云镖相撞所致。

    他突然惊呼道:“竹林七妖!”

    话音刚落,只听得四周又传来那瘆人的笑声。那笑声如龙卷风一般盘旋环绕,柳倾心想判断出方位,却是徒劳。

    笑声戛然而止,一女人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尖利刺耳,如蝇虫般惹人厌恶,却又如利爪般令人战栗。

    “小兄弟好功夫,好眼力,竟能拦下我的竹叶刀,想必也是不俗的高手,可真让人心动啊。”她的声音转而又变得妖媚诱惑。

    柳倾心将那竹叶刀紧紧攥在手里,突然用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甩去——他已辨得那女人的方位。竹叶飞将出去,如一把利刃,刺向看不见的地方。

    只听得不远处一阵飞腾翻滚的声音,一袭黑色身影遽然出现。

    她从半空中飞落,落地时脚尖轻轻触地,如黄鹂般轻捷舒展。

    这是个身材苗条的女人,身上穿着不知什么材料的衣服,将身体紧紧绷住。看起来年龄不大,脸生的靡颜腻理,甚是漂亮,双眼上弯,如狐般妖娆,嘴如樱桃,鼻如玉葱,发如倾泻瀑布。

    她笑着向三人走了过来,身后是盘旋的竹叶。

    柳倾心感受到了她扑面而来的媚气,不禁心里一颤。这绝可以称的上是一个美人,虽美中带妖,可那真切的美丽让人难以抗拒。

    范海舟和林阿忆却警惕地看着她,紧紧握住了双拳。

    那女人如野猫般走向柳倾心,而柳倾心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脚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女人走到他身边,脸上仍带着那邪媚的笑容。她将手轻轻地放在柳倾心的肩膀上,双眼盯着她,眼睛里藏满了诱惑。她的手慢慢向下,抚过柳倾心的背和胸膛。在柳倾心感受来就像是柳枝轻轻拂在身上,让人全身酥麻,欲罢不能。她将脸靠近柳倾心的脸,轻轻呼着气,吹在柳倾心的脸上,更是让柳倾心热血上涌,难以自持。

    正当那女人还欲在柳倾心身上折腾时,林阿忆冲了过来,一把将她甩开。

    “你干什么?”林阿忆冲着那女人喊道。

    那女人仰头大笑,笑声如先前一样,尖利邪媚。

    “不干什么,见面礼而已,这位姑娘有什么不满吗?我看这位小兄弟可享受的很嘛。”她说完,又发出一阵大笑。她说话与发笑时的音调一样,总是让人忍不住遮耳。

    林阿忆突然转向柳倾心,严厉地盯着他绯红的脸,问道:“嗯?是吗?”

    柳倾心好似还没缓过来,突然惊醒一般地答道:“什么?没有的事,我。。。。。。一点没有。。。。。。”他的脸胀地通红,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女人捂起嘴吃吃地笑了起来,她说道:“这小兄弟害起羞来还挺可爱的嘛,让我都有些不忍心向他下手了。”

    范海舟走上前来,用手指了指那女人,语气严厉地问她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转头看了看范海舟,一脸嫌弃地说道:“你这大个子好生粗鲁,怎一点都不像这小兄弟一样温柔。”

    范海舟面不改色,仍厉声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伤我,那迷魂雾是不是你放的?”

    女人瞥了他一眼,努努嘴说道:“嗨呦,我说你这个人好生奇怪,遇见我这样的大美女还如此严厉,你学学这个小兄弟。”

    范海舟忍无可忍,一下子冲到她面前,低头盯着她狠狠说道:“我警告你,给我识相一点,你这些小花招对我没有用,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他攥紧了拳头,举在那女人的眼前。

    那女人却仍带着魅惑的笑容,娇媚地说道:“哎呦哎呦,这位大哥啊,何必对我如此凶狠呢?你说我这些小花招对你没有用?那可真是奇怪了,只要对手是个男人,我这招就从来没失过手,就像这小兄弟一样,武功如此高强,可遇到我这小花招,不也是无招可使,乖乖投降吗?怎么,你说这招对你没有用,莫非——你不是个男人?”她奸淫的笑声贴着范海舟的耳朵,将手向他的裆部伸去。

    范海舟怒不可遏,一拳打向这女人的脸。而那女人却如燕子般很轻盈地躲到了一旁。

    她的笑更如梦魇般让人心悸却痴痴入迷。

    “真是暴力,可我也喜欢。”她笑着说道。

    “行了!”

    柳倾心大喊一声,走到那女人的面前。

    他看着那女人的眼睛,眼神已不再迷离。那女人也看着他,仿佛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

    柳倾心撇撇嘴,对她说道:“竹林七妖,是够妖。”

    那女人笑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可真见多识广啊,竟知道我们竹林七妖的名号。”

    柳倾心也笑笑说道:“只是听别人说起过,竹林之内,七妖称王。在竹林之中,没有人敌得过竹林七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姑娘一手竹叶刀使得真是炉火纯青。”

    那女人见柳倾心夸她,却反而收起了笑容,把柳倾心吓了一跳。

    她有些不满地说道:“叫谁姑娘呢?”

    柳倾心答道:“叫你啊,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那女人双手交叉在胸前,撇过脸说道:“喜欢——也不喜欢。”

    柳倾心疑惑不解:“哦?这是为何?”

    “你叫我姑娘,说明我长得年轻,这让我觉得高兴。可我又不高兴,是因为,我其实没这么年轻,你叫我姑娘,是乱了辈分。”

    柳倾心问道:“什么意思?怎么会乱了辈分呢?你这么年轻,看起来比我还小呢?我叫你姑娘怎么就乱了辈分呢?”

    那女人转过身去,突然用低沉的嗓音说起话来,让人还有些习惯。

    “看你不过而立,我怎会比你小呢?”

    柳倾心很吃惊地说道:“我确实已三十有三,可我看你不过及笄之年,怎么会不比我小?”

    那女子笑笑,说道:“我跟你说了,我不像看来那样年轻。其实,我已是。。。。。。”

    她还没说完,突然一个粗厚的嗓音打断了她。

    “大姐,行了,别跟他们废话了。”

    只见四个人突然从天而降。

    这四人三男一女,穿着与那女人一样。柳倾心很吃惊,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这四人的动静,可见他们轻功相当了得。

    其中一个长得很魁梧,满嘴络腮胡的男人走向那女人,对她说道:“大姐,我们等了半天了,光见你跟他们在这扯淡了,干不干事了还?”刚才打断那女人的就是他。

    “是啊。”一个尖尖的男嗓突然冒了出来,只见走过来一个很高的男人,留着山羊胡,身形瘦削。“从没见你跟小羊羔说过这么多话,怎么?看上他们谁了?”他吃吃地笑道。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女子走上前来。她看起来虽不如那女子长得惊艳,却也生的可爱。个头不大,脸上长着些小斑点,头发梳成了一个髻子,上面插着一根竹枝,说起话来俏皮可人。

    “大姐一定是看上这壮汉了。”她边笑边说,眼睛弯成了个月牙。她走到了范海舟身边,笑着看着他,侧身往他身上蹭。“是不是呀?”

    范海舟一把将她推开,脸却有些红。“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他生气地喊道。

    最后,一个老头的声音传了出来,众人一齐看向他,果然,是个小个子老头,比那尖嗓男还瘦弱,弓着背,弯着腰,脸上沟壑丛生,胡须尽白,眯着个小眼。他也走上前来,乐呵呵地说道,语速奇慢:“我——猜——啊——大姐——是——看上——这——小伙子——了。”

    柳倾心忍无可忍了,他对着这老头大声吼道:“喂,老头,我受不了了啊,你怎么也叫她大姐,你都有六七十了吧?”他顿了顿,喘了口气。“还有——你说话能不能快点。”

    “哈哈哈哈。”那女人哈哈大笑,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柳倾心。“好了,不跟你们废话了。”

    那四人走到了她的身旁,一字排开,脸上全都带着邪恶的笑容。

    “还是跟你们说正事吧,不耽误你们赶路。”她说道。

    林阿忆走上前来,看着这五个人,紧皱着眉头。她说道:“你们——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奇怪呢?”

    那五个人哈哈大笑,笑起来就像百鬼齐鸣。那女人说道:“你这小姑娘,真是没有礼貌,一看就是年龄不大。”

    林阿忆也不甘示弱地说道:“哼,老是拿年龄说事,我是年龄不大。可我看起来你也跟我差不多嘛,怎么,莫非,你是老太婆还是怎样?”

    那女人笑笑,倒不生气,说道:“行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虽然你没有礼貌,但是我必须要承认,你说的对,我们看起来是很奇怪——要不怎么叫竹林七妖呢?”

    林阿忆看了看他们五个,很奇怪地问道:“竹林七妖?你们不是只有五个吗?”

    那五人脸上齐刷刷地闪过一丝尴尬,可立马就恢复原状。“另外两个人没来,对付你们,我们五个人足够了。”那女人说道。

    柳倾心察觉到了他们脸上的变化,于是上前说道:“我听闻竹林七妖盘踞竹林之中,以劫人钱财为生,却只劫财而不劫命。不知今日各位今日将我等截住,是否是为财?”

    范海舟走上前来,对着五个人说道:“好啊,我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呢?原来是一群劫财的土匪。”

    年纪小的小姑娘说道:“没错,我们是为劫财,可却不是土匪。”

    那个络腮胡汉子应和道:“没错,我们怎么能是一般的小土匪能比的了的?”

    那尖嗓子男人也说道:“我们劫财,可不是逢人就劫。”

    那老头最后总结道:“我们——这——叫——义——劫。”

    柳倾心指着那老头一脸不爽地说:“你给我闭嘴。”

    老头嘟囔着:“一点都不尊老。”

    站在中间的女人说道:“好了,你们也知道我们的目的了。老二说的对,我们劫财,从来不劫不义之财。”

    “哦?”柳倾心甚是好奇地问道。“这我倒想听一听,难道你们劫财还能劫得义财?”

    那女人说道:“我们有三不劫,不劫穷人,不劫病患,不劫官兵。我要问你们,你们是否身无分文,家境贫寒?”

    柳倾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怎么也不像家境贫寒之人,想着也瞒不了他们,于是便摇摇头,说道:“不是。”

    “那是否体弱多病,家有病患?”那女人接着问道。

    “没有。”柳倾心很果断地答道。

    “又是否身居官位,或是士兵军爷?”

    “也不是。”

    “既是这样。”那女人笑笑道。“那我们可就没有不劫之理了。”

    柳倾心点点头,装作认可的样子,说道:“嗯,你们这样说的让我都觉得不让你们劫,就是伤天害理,该自惭形秽了。”

    “哈哈哈哈。”女人仰天大笑。“你若是这样想,倒省了我们的事了,那就乖乖把钱拿出来吧。”

    柳倾心微笑着向前几步,扫了眼他们五个人,说道:“我看,你们那什么三不劫,还不够,应该再加一条,加一个——打不过的人不劫。”他调皮地冲那他们眨了眨眼。

    竹林七妖听了这话,除了那女人,一个个都气急败坏。

    “打不过?”那络腮胡汉子怒吼一声,便向柳倾心冲去。“我倒要看看,你何来的自信?”

    柳倾心叹了口气,看着他像一头牛地向自己冲了过来,却也不急。他拦住了后面想要上来抵挡的范海舟,并让他保护好林阿忆,而他自己只站在原地不动。

    那汉子握紧了双拳,像两个大秤砣一般甩向柳倾心,只见柳倾心不慌不忙,将右脚微微向后一蹬,在拳头将至的一瞬间,突然伸出双手,像卷粽子一样,一把将他的双拳紧紧握住。双拳对双掌,柳倾心还是被他巨大的冲击力顶地向后滑移了几寸。

    可几寸之后,他便稳稳地站定,任凭那汉子怎样使力,他都纹丝不动。

    众人一齐惊呼,不仅竹林“七”妖一脸的不可置信,就连范海舟和林阿忆也看得目瞪口呆。

    那汉子脸憋得通红,可不管他怎样发力,不仅不能动柳倾心分毫,就连双拳也从柳倾心的双掌中挣脱不出来了,那双掌就像是一只紧实的大网,进来容易,出去却是难上加难。

    那女人大惊失色,与她身边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全都惊慌失措。

    再看柳倾心,虽面上绷出几根青筋,可看起来却镇定自若,毫不费力。

    两人就在那里僵持了许久,突然,柳倾心双手一下子松开,往后一退步,那汉子就一个趔趄向前倒去,啪地一下,脸着地摔在地上。

    林阿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范海舟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汉子蹭的一下爬了起来,拍了拍嘴边的泥土和碎叶,脸红得像个烙铁。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柳倾心,像个被惹怒的公牛一样,再向他冲去。

    可没等他冲到柳倾心身边,一只手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前,轻声对他说道:“你先退下,这人有些厉害,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汉子满脸怒火,可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确实不是柳倾心的对手,只是找不到台阶下。他心有不甘地退到后面,脸上写满了尴尬与愤怒。

    女人转向柳倾心,脸上一脸严肃,已没有了笑容。

    “小兄弟果然是高手,先是挡了我的竹叶刀,现在又挡住了三弟的双拳,真是让人感到惊讶。”她努力地维持之前柔媚的语调,可是已听得出她的心虚。

    柳倾心笑笑,对她说道:“他是你三弟?看起来不像啊。不过我不想管那么多了,你们现在走还来的及,我们可不想耽误太长时间,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那女人却说道:“小兄弟莫要着急啊,你只与我三弟一个人交了手,我们可还有四个人呢?怎么?我们你看不上眼?”

    柳倾心说道:“这倒不是,只是与你们一个个交手太浪费时间,也没什么意思。”

    女人大笑一声说道:“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嚣张的人,不用他们出手,我一人便可。”说着她便如飞燕般触地弹起,向柳倾心飞来。

    她的身影飞旋飘舞,卷起了地上的片片竹叶,竹叶将其团团包裹,还裹挟着呼呼的阴风,骤成一股竹叶旋风向柳倾心袭去。

    范海舟担心地看着柳倾心,生怕他会招架不住,可是那边还有三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一旁又有林阿忆需要他照看,所以纵然担心,也只能留在原地。林阿忆也是一样,她只怪自己武功不精,帮不上柳倾心的忙,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柳倾心知道,这女人既是竹林七妖的“大姐”,必定不容小觑。

    他见竹叶旋风袭来,脚尖轻轻蹬地,便如鹰隼般向上腾起,想要躲过它。

    可那竹叶旋风却如在他身上牵了根线一样,他上,它也上,他下,它也下,怎么也甩不走。眼看着就要追上自己,柳倾心一脚踩在几根竹子上,一个极速的变向,蹭地一下向右闪去。

    只见那竹叶旋风倏地与那几根碗口粗的竹子相撞,竟将它们一下子撞得七零八落,竹叶竹枝四处飘散。柳倾心惊出一身冷汗,自觉小看了这女人。

    竹叶旋风阵被破,那女人却丝毫没有慌乱,她自成旋风向柳倾心袭去。

    柳倾心暗自吃惊,这女人的轻功竟如此卓绝,从交手开始到现在,竟还未落地,真可称的上是妖,他暗想,不能再这样一味躲避,否则难以胜她。

    于是他落地站定,正面相对,运气,震起一片竹叶,拢成一堵竹叶墙,向她推去。很快两方相遇,竹叶墙瞬间被破,而柳倾心却躲在后面趁机飞脚向她踢去。

    那女人反应也很快,在要被正击面门的一瞬间,如鲤鱼打挺般向上飞折,躲过了柳倾心这一脚,可她的阵脚已被打乱,柳倾心趁机拽住她的右脚脚踝,用力向下拉。

    这可让那女人慌了神,她最倚仗的就是自己的轻功,如今却被人缚住手脚,难以动弹。

    而柳倾心心里也很清楚,这女人轻功太厉害,若是任由她再飞来飞去,不被她打死也要被她累死,所以他既然攥住了她的命门,就千万不能送开。

    那女人挣脱不得,只得用左脚踢柳倾心的手,却让柳倾心把她的左脚也拽住了。

    这下局势彻底扭转过来,柳倾心转被动为主动,而那女人只能拼命挣扎着,却无济于事,能抵挡住那络腮胡大汉双拳的手,怎会连个女人的脚踝都攥不住。

    那女人却未放弃,她将整个背倒下,上身完全翻转,卷成了个圈,在别人看来就像是腰折断了一般。身子转过来后,她的双掌一齐向柳倾心的胸膛袭去,柳倾心由于双手正紧攥着她的脚踝,正犹豫是否松手的时候,却已挨了两掌。这两掌打在他胸膛上,虽力道不大,却也打得他呛了口气。那女人挥掌很快,一瞬间已连打出了五六掌。柳倾心暗自叫苦,若松手,被她挣脱了倒没什么,关键是这几掌不是白挨了吗?若不松手,再被她打上几掌,不说被打死,也要被打得够呛。突然,他灵机一动,趁着她双掌将至的一瞬间,迅速松手,反扼住了她的手腕。

    那女人顺势将身子顺了下来,双脚下落,终于站在了地面上。她眼看自己的双腕被柳倾心扼住,气急败坏地对说道:“喂,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我放开。”

    柳倾心却笑着说道:“你不是妖吗?妖还分男女?”

    女人没话可说,只使劲挣扎着,想把双手抽出,可柳倾心哪会这么容易松手,两人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范海舟看柳倾心最终占据了主动,终于放下了心。可一旁的林阿忆却一脸不爽,她看着他们两个人,哼哼唧唧地说道:“哼,又占便宜。”

    范海舟听了哭笑不得,他低下头,眼睛眯起来,看着林阿忆,不怀好意地对她说道:“你吃醋了?”

    林阿忆急忙解释:“才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不爽。他为什么一定要摸着她的胳膊?”

    范海舟哈哈大笑,对她说道:“他是为了牵制住那女人,你没发现吗?那女人之前一直用轻功压制他,现在他逮到机会,终于能反压制住她,当然不能放过这机会了。”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两个高手对决了,真是精彩。”

    林阿忆却一脸不屑地撇过脸,不再看那两人。

    竹林七妖的其他几个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个都惊恐万分,他们大概从未见过他们的大姐被人这样压制过,那个尖嗓子的男人,更是急地直跺脚。

    而被他们视线汇聚着的这两人,看似僵持之下,其实暗藏风波。柳倾心与那女人都站定未动,可肌肤相触,内力的比拼成为了主角。

    柳倾心能感受到,那女人内力算不上雄厚,可他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是千斤被四两所拨,纵然自己内力源源不绝,如泉涌,如坚铁,如雄风,可那女人发出的内力却如溪流,如棉花,如深峡,又如一阵阴风,就像她之前展现的那样,总让人觉得有力使不出。

    那女人双眼盯着他,眼神里却有很复杂的内容。

    突然间,如涌泉涌入山涧,烈风吸入山谷,那女人将内力全部撤去,撤去的一瞬间,一口鲜血从她的嘴里喷薄而出。柳倾心吃惊地看着她,睁大了眼睛,脸上溅满了血。

    众人一齐发出惊呼,那女人已躺在了地上。弓背老头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把她挽起,揽入怀中。“大姐,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其他人也跑了过来,将他们的大姐围拢在中间,个个担忧地看着她。

    范海舟和林阿忆也来到柳倾心身旁,林阿忆堆着笑说道:“哈哈,你真厉害,这女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她。”

    可柳倾心却呆呆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睛空洞无神。

    “你怎么了?”范海舟看他并不兴奋,问道。

    柳倾心黯然说道:“她本能再与我再僵持的,可她。。。。。。可她竟自己放弃了,宁愿被我震出内伤。”

    “什么!”林阿忆大叫道。“她自己放弃了?”

    柳倾心看看那群人,若有所思。

    那女人被络腮胡大汉扶起,嘴角还有血渍。她虚弱地站着,眼皮恹恹地耷拉着,额头上竟生出几丝皱纹。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柳倾心问道,嗓音变得沙哑暗沉。

    “柳倾心。”

    “柳倾心——嗯——”她笑笑,笑容已不再邪媚,而像是旧丝绸一般。

    “你为什么。。。。。。”

    柳倾心正想问她,却被她打断。

    “我放你们走。”她突然说道。

    “嗯?”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三人很是惊讶。

    “大姐,不能就这么放了他们,让我来会会他。”站在那女人一旁的小姑娘义愤填膺,满面怒火,欲上前与柳倾心过招。

    可那女人一把拦住了她,对她说道:“不要了,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啊。”一旁的尖嗓子男人也说道。只见他一跺脚,已飞入半空,他尖叫一声,发出鸣金般的声音。

    那女人意欲拦他,却怎奈身体虚弱,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向柳倾心飞去。

    范海舟见此情景,将柳倾心揽到身后,探前迎敌。

    那尖嗓男人轻功也相当了得,如蜻蜓点水,脚踏飞燕般在这竹林中穿行。他倒也不向范海舟冲来,而是在他面前的竹林里穿梭反复不停。只见他的手仿佛在拨弄着竹竿,每拨弄一根竹竿,竟都有一声沉闷的声音发出,他亟亟往复,一齐拨响数十根竹竿,就有数十个沉闷的声音一齐发出,他再加快速度,一齐拨响数百根竹竿,那数百个沉闷的声音竟汇变成一声无比尖利的响声,如编钟齐鸣,穿云裂石般让人震耳欲聋。

    范海舟三人猛地捂住耳朵,却发现这声响不只冲着耳膜来。他们能明显地感受到那声响击打在身体上的冲击力,甚至将衣服撕扯开了口子。

    正在其时,只见前方飞来数十只竹叶刀,各各像是取人性命的利器,直向三人飞来。

    柳倾心急忙揽住林阿忆,与她一齐躲向一旁。

    却看一旁范海舟,面无惧色,他站桩伫立,双拳紧握,身体紧绷,竟原地不动。不一时,数只竹叶刀齐齐刺中他的身体,插在了衣服上,林阿忆在一旁捂住眼睛,大叫一声。

    惊恐未定,再定睛一看,范海舟却面不改色,挺立如初,仔细一瞧,那几只竹叶刀虽插在他的衣服上,却没有叫他流血。只见他一声怒吼,全身运气,嘭的一声,身上的竹叶刀竟齐齐飞了出去,他的单衣也被震成一团碎布。

    他的上身完全裸露了出来,众人齐齐看去,仿佛看到了一只无比强壮的雄狮。他的胳膊如大腿般粗壮,肌肉如钢铁般坚硬,刚刚那几只竹叶刀,竟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柳倾心睁大了嘴,他看着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他很难理解,难道范海舟的身体比飞云镖还硬吗?

    竹林七妖也同样惊恐万分,他们没想到这大汉竟能用肉体挡住竹叶刀而安然无事。

    那尖嗓男意欲再施展这一招,却发现范海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出现在自己身边,他转脸一看,已被吓个半死,范海舟像是狮子捕食猎物一般,将他一把拎了起来,向竹林外甩去。尖嗓男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竟没想起来用他的轻功。

    年轻女子赶忙跑过来将他扶起,尖嗓男怛然失色,竟站不起来。

    老头搀着那女人走过来,畏葸不前,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尖嗓男,沉默不语。

    范海舟仍旧裸露着上身,寒风如刀般吹打着他的身体,他却面不改色。

    这凛然气概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一个个都哑口无言。

    “佩服,铁打的汉子。”那女人打破了沉默。

    “怎样,还有什么招数,赶紧使出来吧。”范海舟指了指那小姑娘和那老头。“你们两个,要不要来试试手?”

    老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眼无神地看着范海舟,说道:“这位壮士,我已是个油尽灯枯,老迈昏朽之人,壮士只一拳,我便一命呜呼了,哪里敢与壮士试手呢?”他说话突然快了起来。

    小姑娘在一旁,却不吭声,只呆呆地看着范海舟的胴体。

    那女人倚着竹竿,擦擦嘴角的血迹,接着说道:“今日权当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三位,实在是罪过,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若是你们还有要事,急着赶路,我们也就不强留你们了,快快走吧。”

    柳倾心走上前来,却说道:“怎么?留我们的是你,赶我们走的也是你,我们被你们这样呼来喊去,我们成什么人了?”

    那络腮胡大汉发起怒来,指着柳倾心说道:“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今日你们是走了运,我们只有五个人,若是六弟七弟还在,不可能让你们走出这片竹林。”

    柳倾心仿佛听出了些什么,他问道:“若是六弟七弟还在?怎么?他们已不在了?”

    那大汉脸色忽闪了一下,改口说道:“不是,他们是不在这,他们。。。。。。有事。。。。。。有事去别处了。”

    柳倾心问道:“有何事?去何处了?”

    大汉一时哑口无言,答不出来,急得想说话却说不出。“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了。”那女人打断道。“小兄弟,我们已向你们赔礼道歉了,你们为何还不离去,难道还有什么要求?”

    柳倾心说道:“要求倒算不上,我只是好奇。。。。。。”他看看那女人的双眼。“你们所谓的六弟七弟发生了什么?”

    那女人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神躲闪着问道:“小兄弟为何对此这样感兴趣?”

    柳倾心说道:“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你们叫竹林七妖,就该是七个人,缺了两个人就不是真正的竹林七妖,那我们今日打败的也不是真正的竹林七妖,我很想见识一下竹林七妖真正的实力,所以我想知道你们的六弟七弟在哪里,且若方便的话,把他们请出来,我们可以再真正的交交手,说不定结果会很不一样,也未可知呢。”他顿了顿,突然又问道:“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所谓不打不相识。看的出来,你们讲义气,重情义,我喜爱结识天下英雄,若是你们不嫌弃,我们大可结为朋友,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那女人迟疑地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没有回应。

    “怎么?就算做不了朋友,难道连诸位的名字我都没资格知道吗?”柳倾心问道。

    “不是不是。”那女人急说道。“我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柳倾心问道:“回答自己的名字是个很难的事情吗?”

    “若是有名字,回答起来当然不难,可是——我们没有名字。”

    柳倾心很是惊讶。

    “没有名字?”

    那女人低下头,低声说道:“没错,我们之间都只称呼对方哥弟姐妹,从不呼名道姓。”

    这反而让柳倾心有些手足无措。

    那女人看看她身边的小弟小妹,像是在与他们无声交流。那四人也看着她,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转而面对柳倾心,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名字。”

    柳倾心很疑惑:“什么意思?”

    “谁生下来,都是有名字的,好像理所当然。”那女人说道。“可那是我们还未相遇之前的事了,未相遇,我们就不是竹林七妖,既然不是,那时的名字,就不能再被称作是我们的名字了,正如那时的我们不是现在的我们一样。”

    柳倾心懂她的意思,他们不想提起自己本来的名字,也许是不想再提起以前的自己。

    “好吧,你们不想说就我也不强求。”他说道。“可我总得有办法称呼你们吧,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我可就胡乱叫了。”

    那女人笑笑,说道:“名字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随你叫便是。”

    柳倾心点点头:“好好好,名字的事暂且放一边,还是先说说你们的六弟七弟吧。”

    那女人眼神有些黯然,说道:“你为何对此执着不休呢?”

    “那你们又为何总是避而不谈呢?难道此事你们不愿提起?”柳倾心反问道。

    那女人又低下了头,只见其他人也暗生落寞。

    “没错,我们是不愿提起。”她的声音低沉哀婉。

    柳倾心问道:“难道不方便说?”

    那女人抬起头,慢慢说道:“不瞒你说,从来没有人愿意与我们做朋友,我们在别人眼中从来都是奸恶之人,你刚才说出的那一番话,让我们很感动。我无意怀疑你是否是虚情假意,还是另有目的,我愿意相信一个人,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柳倾心笑笑,说道:“我没有必要与你们虚情假意,也不会怀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我向来真诚待人,希望别人也能真诚待我。”

    那女人也报以微笑。

    “好,既然真诚相待,”她说,“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可瞒你们的了。”

    “哦?愿闻其详。”

    那女人陷入回忆中。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她慢慢说道。“因为那几日日子过的有些拮据,所以,那日我们决定做一票大生意。说来也巧,日落之时,正有数十人于此竹林经过,个个是普通人家打扮,有男有女。从衣着上来看,虽不像是多有钱的主,但也像是有油水刮的。于是,我们也像今日这样,先施迷烟,欲将他们迷倒后,截获钱财。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竟察觉到了不对,就像二位今日那般,可更让我们惊讶不已的是,为首的那男人,竟用内力,生生将迷烟逼散。我们一时有些茫然,已觉这群人非等闲之辈,可这迷烟已施,就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我本想施展今日对小兄弟施展的那套媚术,可当我与为首的那男人四目相对,竟双脚动弹不得,仿佛地上生了藤蔓锁链将我脚踝缚住。那双眼睛我到现在想起,仍忍不住发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眼睁睁地看着他向我走了过来。他很高,肩膀很宽,穿着一件黄色丝锦棉袄,年纪有些大,看起来就像个生意人,可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我的弟弟妹妹看出了我有些不对,想上来帮忙,可一与那男人四目相触,就都像我一样,像个雕像一样死死地立在原地,后来我问他们,知道他们的感受与我是一样的,不管怎样努力,就算使上内力,也都没任何用,好像身体不听大脑的话了。那男人站在我面前,那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没有说话,可他的沉默,反而就像是个鬼魂在说摄人心魄的话,让我瑟瑟发抖。他就那样盯了我片刻,我却感觉像是几个时辰那样漫长,他仿佛在跟我说,不要招惹他们。后来,他突然眼睛一闭,转过身,离开了。我们的身体也突然可以动弹了。那时我仍心有余悸,回想着他那可怕的眼神,好像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我正想着今天好像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一个不留神,竟发现六弟七弟突然冲了出去,他们袭向那群人,正向那男人去。我大吃一惊,身上冒出一身冷汗,我拼了命想拦住他们,可不管我怎样喊,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冲向那男人。现在想来,他们没有真正面对过那双可怕的眼睛,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可怕的男人,所以才酿此大错。”

    她停了下来,轻轻地摇摇头,叹了口气,眼神生出一丝悲哀。

    柳倾心听到此,已觉得很不可思议。竹林七妖虽算不上顶尖高手,可是轻功算得上一等一。听她说来,那男人竟能用眼神将他们的身体完全束缚住,这是怎样的邪术?

    “也怪我无用,不能保护他们。”那女人接着说道,“他们向那男人的背影飞去,一开始,那男人只向前走着,完全背对着他们,仿佛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我那时竟心存侥幸,天真的以为他们能够得手。可当他们快要靠近时,只见他不知怎么的,好像一瞬间,身子已转了过来,正对着他们俩,然后,又好像是在一瞬间似的,重重打出了两掌,我甚至没看清楚他是怎样出掌的,六弟七弟已躺在了地上。那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了。我们急忙上前,看见六弟七弟躺在那里,嘴边满是鲜血,已一动不动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过了没一会,就没气了。”

    柳倾心听完,不禁有些胆战心惊。

    “你是说,他们被那人一掌毙命?”他惊讶地问。

    那女人点点头。

    柳倾心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你没看见他怎样出掌的?那可曾看清他使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那女人有些疑惑地说道:“左手还是右手?这很重要吗?”

    柳倾心急切地说道:“你先别管是否重要,你就说你看清没有?”

    那女人低头回忆起来,片刻后,她抬头说道:“他出掌着实太快,我没有看太清楚,但是我隐约回忆起来,好像用的是右手。”

    柳倾心皱皱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右手?”

    “怎么?右手不行吗?”

    “那倒不是。”他又问道:“恕我冒昧,不知那二位的尸体可已埋葬了没有?”

    那女人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还没有,你问这干什么?”

    “能让我看一看他们的尸体吗?”

    那女人更显疑惑,问道:“你为何要看他们的尸体?”

    “我只是想看看,那人如何能一掌将他们打死的,且是否留下了什么伤口。”

    那女人像是被他提醒了一般,说道:“你这样一说,倒让我想起来了。我们后来看六弟七弟的尸体的时候,确发现了一件怪事。”

    “哦?怪事?”柳倾心问道。“是何?”

    “怪在他们的胸前,竟没留下任何痕迹。”那女人说道。“我亲眼看到,那两掌是结结实实迎着他俩的胸前打去的,按理说这重掌既能使人丧命,怎会连一丝痕迹都不留下呢?”

    柳倾心又皱起眉头,也疑惑不解。

    “这确是怪事。”

    “你若实在想看他们的尸体,我也没理由阻止,可随我前来。”

    柳倾心三人跟着她走到密林深处,一个竹子建成的竹屋出现在众人眼前。三人惊叹于它精巧的结构,看起来没有任何的粘接,却很牢靠。这竹屋很大,占用了一大片空地,四周竹林环绕,微风徐来,甚是惬意。

    “这真是个好地方啊,住在这里想来很是舒服。”柳倾心不禁赞叹道。

    “没错,这可算得上是我们七人的桃花源,虽没有桃花,却有竹林,异曲同工之妙,与世隔绝,怡然自得。”那女人笑着说。

    “这倒是让我有些羡慕了。”

    两具尸体平躺在竹屋的一间小房间里,两侧的窗户不停地灌进冷风,让人忍不住捂紧衣襟。

    他们穿着与其他人一样的衣服,柳倾心蹲下身来查看,才发现这是由竹子编织而成。

    “他们怎长得一样?”林阿忆在身后突然问道。

    柳倾心和范海舟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果然,虽面色已惨白,可还是看得出来,这两人人的脸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是双胞胎。”那女人说道。

    三人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柳倾心将这两人的衣衫剥开,一片惨白的胸膛显露了出来,果然,如那女人所说,没有任何痕迹,时刻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左手掌印,没有出现在此。

    可他总觉得那群人的出现不是偶然,若想最快地前往可得亭,这里是必经之路。如此高手出现在这边疆不毛之地,实属异常,很难不将其与之前的两起案子联系起来。

    “恕我不恭,”柳倾心说道,“能否让我仔细查验?”

    “怎样查验?”那女人问道。

    “恐怕要将他们的衣物剥去。”

    那女人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请便。”

    柳倾心将他们的上衣剥去,露出整个惨白如雪的上半身。

    他仔细查看,仍未发现任何痕迹。正当他疑惑不解,不经意打算将他们的身体翻转过来时,突然,一片乌黑的痕迹忽闪出现在他眼前,他大吃一惊,急忙将他们的身体完全翻转过来。

    黑色掌印!

    是左手!

    柳倾心睁大了眼睛,这突然出现的熟悉的掌印,像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似的,让他忍不住气血上涌。

    后面众人齐发出一声惊呼。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那女人看着他们背上的掌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又是这左手掌印!”林阿忆也不禁叫了出来。

    后面的人纷纷弯腰凑过来查看,个个惊讶不已。

    “怎么?你们对这掌印很熟悉?”那女人疑惑不解地问道。

    柳倾心起身,捂住自己的脑门,揉了揉太阳穴,待气血回涌,才睁开眼睛说道:“非常熟悉。”

    那女人惊喝道:“什么?非常熟悉?难道,你们也。。。。。。”

    “不不,”柳倾心急忙摇头答道,“我们没有碰见这群人,但是我们遇见过被这群人杀死的人。”

    “杀死的人?”那女人更为疑惑。

    柳倾心说道:“这一时半会说不明白。”他顿了顿,兀自陷入思索,过了一会,他开口说道:“这人不是左撇子,我们的猜想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林阿忆点点头,说道:“没错,出掌击打前胸,掌印却出现在后背,从背后看来是左手,其实出掌的却是右手。”

    “是啊,这是一种内力极强的掌法,”柳倾心说道,“掌力贯透整个身体,将淤血生生逼赶到身体另一侧,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着实可怕。”

    “你说,能确定就是这些人干的吗?”林阿忆问柳倾心。

    “基本可以确定了,时间上非常吻合,而且这三番出现的掌印,便是铁证。”

    柳倾心不禁微微发抖,这群人的功力让人感到可怕地强大。李大叔,莫问亭,竹林七妖,这些人在他看来,已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在这群人面前,似乎却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他们是什么人?从哪来?要到哪里去?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你们。。。。。。在说什么?”小女孩一脸茫然。

    “是啊,我咋也什么也听不懂。”范海舟也摸不着头脑。

    柳倾心说道:“现在一时半会确实说不清楚,我们路上再说。”

    他将两具尸体的衣服整理好,然后起身,看了看那女人。

    他问她道:“你还记得那群人的长相吗?”

    那女人想了想,答道:“他们有十几个人,好多人我根本就没看到他们的脸,但是为首的那个男人我觉得记得清他的长相,那张脸就是化成灰我都记得。”她的眼睛变得空洞,好像被人掏空一般。

    柳倾心点点头,思索了片刻,突然说道:“恕我冒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路同行?”

    那女人好像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跟你们同行?”那络腮胡汉子倒是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那小女孩也问道。

    柳倾心说道:“实不相瞒,这群人杀害了我最亲近的亲人,我途经此地,就是为了寻找他们的踪迹。”

    其他人显得很惊讶。

    那女人有些激动:“真的吗?那他们可算是你的仇人?”

    “当然。”柳倾心点点头。

    “既是如此,你们是要找他们报仇的了?”小女孩也激动地问道。

    “当然。”柳倾心笑笑,“我想,这也是你们所打算的吧?”

    那女人低下头,黯然说道:“我们怎不想为六弟七弟报仇,可。。。。。。可那个男人实在太过可怕,我们几乎没有一丝胜算。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却没有勇气追赶上去。”

    柳倾心理解她的心情,若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那个男人确实足够让人望而却步。

    “可是,”那女人突然抬起头说道,“若有小兄弟和这位壮汉的帮助,也许我们尚有机会。”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里充满渴求。

    柳倾心却忍不住回避她的眼神。

    “你莫要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他说道,“若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一定不是那男人的对手。”

    “可。。。。。。总比我们胜算要大。”那女人仍在挣扎。

    柳倾心摇摇头,说道:“你不要忘了,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与他一起的,还有十几个人,这些人的功力如何,还不清楚,若是个个如他那般,那就更没可能了。”

    那女人难掩失望之情,丧气地垂下了头。

    正当她心灰意冷之时,只听柳倾心说了一句:“可是。”

    女人抬起头,看着柳倾心。

    “不是因为一件事有希望才去做它的,不是吗?没有希望,也得搏一搏。”

    柳倾心坚毅的双眼看着那女人,让她面颊泛红。

    “而且,本是我在请求你们帮助我。”柳倾心笑笑。“哪有我不愿去做的道理。”

    那女人被他的这一番话感动,激动地捂住胸口,说道:“太好了,你说的对,这两天报仇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来搅去,将我折磨地不清,今日遇上你们,大概是老天爷在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怎么可能不抓住它?我愿意与你们同行!”

    “大姐!”络腮胡大汉喊道。

    “不要说了。”那女人摆摆手,“这个小兄弟值得信任,放心吧。你们就留在这里,小心营生,切勿再惹上不该惹的人。”

    “什么?留在这里?”那尖嗓男尖着嗓子说,“大姐,你要一个人去?”

    那女人点点头,答道:“没错。”

    “不行!”站在最后面的老头突然大喝一声。他走上前来,脸上多了果决刚毅,他看着那女人的脸说道:“你也说了,这一走凶多吉少,我们怎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我们这就收拾行李,与你同去。”说罢,便转头向里屋走去。

    那女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他身转过来,无奈地说道:“是啊,这一去凶多吉少,正是这样,我才不能让你们跟我一起去。当初是我带你们走上这条路的,如今六弟七弟已命丧黄泉,我不能再让你们陷入任何危险了。”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络腮胡大汉扯着嗓子说道,“我们当初既然跟着大姐你干,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现在有机会给六弟七弟报仇,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可是这件事你们必须听我的。”那女人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说实话,你们的功夫若离开这片竹林,恐怕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你们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帮的上忙,这位小兄弟和这位壮汉武功卓绝,在你们之上,若是他们都无法奈何他,加上你们也没什么用。好了,”她摆摆手,不再听他们的劝阻。“你们若是再不听话,就是已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们好生待在这里,把自己照顾好,待我为六弟七弟报仇雪恨后,自会回来找你们,那时候我们再把酒言欢,犹不为晚。”

    “大姐!”络腮胡大汉仍不放心。“让我跟你去吧,你一个人去,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那女人撇过脸,泪水似要涌出。她指指地上躺着的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对着他们厉声吼道:“你们难道还要再让我面对这样的画面吗?”

    “可是。。。。。。”

    “行了,别再说了,再说我就不认你们这些弟弟妹妹了。”

    其他人都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小女孩兀自走上前来,对那女人说道:“大姐,我可以跟你们走。”

    那女人皱紧眉头看着她,刚想说话,那老头却抢着开了腔,他扶着小姑娘的双肩,说道:“是啊,你不让我们去,可以让小妹跟着你去。她聪明机灵,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目标也小,肯定能帮的上忙。”

    那女人听得这话,正在犹豫,柳倾心也帮腔道:“嗯,我觉得行。你就让她跟着走吧,也好让他们放心。”

    那女人思索片刻,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小妹,你可以跟着我们走,但一定不能鲁莽。”

    “知道了。”小女孩灵巧地答应了一声,便转过身进里屋收拾行李去了。

    林阿忆看着这一切,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这一路,人可越来越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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