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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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抗争阻击“大出炭”

    张占一、黄大斌还没有完全恢复了体力,大把头勾思贵领着矿警察前来逼着他们上工。

    勾思贵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中等身材刀鞘脸、水蛇腰,长着一双三角眼。当汉奸走狗时间长了,养成了一种习惯,走起路来摇晃着脑袋,喜欢偷窥他人的举动和言行。同时,做事阴险毒辣,诡计多端。由于实心踏地替洋鬼子卖命,得罪了不少人,也坑害了许多人,生怕遭遇不测,格外的小心和提防,身边始终安排军警陪伴。无论俄国人来,还是日本人来,始终像变色龙追随,甘愿当狗腿子。人们根据他的名字谐音,起个绰号“勾死鬼”。

    黄大斌每次见到勾死鬼,恨得牙根直痒痒。原来黄大斌在老家山东,被小鬼子骗到这里挖煤,母亲和妹妹也跟来,在临近工棚旁租住一间草房,过着艰难的生活。刚生活两个月,母亲和妹妹不幸患上了具有传染性的伤寒病,躺卧在家里痛苦地煎熬着。一天傍晚,勾死鬼像一条嗅觉灵敏的毒蛇,摇晃着水蛇腰突然带领几名鬼子兵以及抬着无底棺材的伪矿警闯进黄大斌的家,手指向了黄大斌的母亲和妹妹,大喊道:“把他们俩抬走。”几名矿警察蜂拥而至抬起黄大斌的妹妹扔进了棺材里。黄大斌的妹妹在棺材内痛苦地挣扎,叫喊:“妈妈、妈妈,快救我……”黄大斌和母亲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母亲扑向了棺材,试图掀开棺椁的盖子,却被一名日本宪兵踢到,昏死了过去。愤怒的黄大斌大骂:“勾死鬼,我操你的祖宗,小鬼子我和你们拼了……早有准备的鬼子兵举起枪托狠狠地砸向他的头部,“扑通”一声,黄大斌倒在了地上。“勾死鬼”捂着鼻子,对几名伪矿警说:“快拉走。”黄大斌一家三人被运到了烧人场。

    漆黑的夜晚,黄大斌渐渐地苏醒,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首先想到的是找母亲和妹妹,“哇”的一声,放开嗓子哭出来:“妈妈、妹妹,你们在哪儿……呜呜……”他喊了许久,见没有回应。只能听到远处的狼吼和嗖嗖的风声。他吃力地起身,慢慢挪动脚步,“哎呀”一声惊叫,他被绊倒,顺手摸了一下,直觉告诉他是一具尸体。惊恐万分的他,爬过了这具尸体,紧接着又爬过一具尸体,并明显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烧糊味儿,这才知道自己躺在了烧人场的荒沟里。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产生一个念头,一定要爬出烧人场。他用尽了全力离开了烧人场。忽然咽喉噎得慌,哇哇地吐出了血来,一口接着一口,吐得很厉害,直吐得上气接不上下气,浑身乱抽搐,不知不觉又晕了过去。

    当他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到了树尖尖上。他才看清楚这里码放着一垛垛的尸体化成了骨灰,还有没有燃尽的无数人的肢体。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对一堆堆骨灰已经无法辨认,只好跪在白骨堆前,又一次放声痛哭……此刻,他陡然想起了小时候人们说过,用自己的血可以辨认亲人的尸骨,于是,狠狠地先咬破了中指,接着十个指头都咬破了,滴向了一块块白骨,也未能辨认出来。他无奈地向白骨灰堆前叩了三个响头离开。他返回了家里,看着空落落、冰冷的房子,心如掉进了冰窖,凉透了底。听说黄大斌还活着,工友们纷纷前来探望,在工友的照料下,死里逃生活了下来。每每想起此事,黄大斌心里悲痛欲绝,气得眼睛都发红,嘴唇发了青,时而燃起复仇的怒火。

    一天傍晚,王德林与孙鸣山又一次来到了王海的家,老友寒暄几句之后,回归了正题。王海告诉他们:“张占一、黄大斌两人我已经通知到了,一会儿就来。”

    刚说完,“咚咚咚,咚咚”门被有节奏的敲响了五下,这是他们提前约订的联络暗号。王海低声说:“他们来了。”他走出了内屋,将他们迎了进来。妻子来到了院子里,身披皎洁的月光,在为他们放哨。

    屋内,张占一、黄大斌见到孙鸣山后,非常的欣喜,相互地拥抱。孙鸣山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王德林,你们就叫王大哥就是了。”两人分别向王德林问好?。

    王德林笑容可掬地放下手中的旱烟袋,对他们说:“欢迎你们的到来,在没来之前,鸣山提及过你们,具体情况已经了解差不多了。你们和我一样,深受小鬼子和把头、伪矿警的欺压,已经苦不堪言。我也曾经被小日本欺压,老婆孩子都被鬼子杀了,有家难归。不甘心当亡国奴,上山打游击。我们是专门打鬼子的队伍,替中国人讨公道。这次找你们来,就是替你们报仇雪恨。”

    张占一和黄大斌听后,相互对视,会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难见的笑容。张占一兴奋问:“王大哥,你就是上次在柳毛山里杀死好几个鬼子的抗日大英雄?”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无非杀了几个鬼。凡是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这么做的。”王德林微笑着说。

    黄大斌说:“嗯,我们早就听说过,很敬佩你。只是没见到你本人,这回终于见到了。”

    王德林低声对他们说:“两位兄弟,今天就不要谈我的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情了。我和鸣山弟弟商量好了,交给你们两项任务。第一项任务就是广泛发动劳工利用敌人的弱点进行灵活多样的斗争。第二项任务就是广泛宣传我党抗日主张,扰乱敌人,让更多的劳工和一切有爱国情怀的人觉醒。”

    孙鸣山补充说:“王大哥所讲的灵活多样的斗争,说白了,就是组织我们的劳工破坏敌人生产计划的实施,采取磨洋工、制造生产事故、放空炮不进道,向鬼子要待遇,提高工资等等,只要能想到的,就去干扰破坏。”

    “你们要学会保护自己,行动要慎密和隐蔽,减少和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同时,你们的行动全权由鸣山同志负责,不要蛮干,有计划进行,体现效果,痛打敌人,击溃他们的嚣张气焰。”王德林叮嘱道。

    王德林与孙鸣山等人开始了秘密筹划。

    近些日子驻梨树镇特高课课长安杰正雄一直很郁闷,实施秘密追踪围剿抗日游击队屡次未果,却屡次遭到袭击。更让他恐惧的是,不论在梨树镇内,还是在穆棱煤矿矿区,反日传单贴满了大街小巷。尤其抓来的劳工隔三差五地逃跑、罢工,日方人员与俄方人员经常相互指责争执,矛盾重重。日本关东军催促加大出炭产量,“大出炭”计划却迟迟见不到效果,惹得安杰正雄心烦意乱。他在办公屋内,来回走动,两只高筒皮靴踏着屋地“咚咚”直响,翘着手指盖大小的黑胡子,拉着那副骷髅似的脸儿,冷冷的,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看到那双诡异的眼珠子时而动一动,时而转个半圈停止,外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在思考问题。他当了这么多年特高课军官,侵略战争打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现在这些困难,奔向实施追踪围剿计划可以迅速消灭游击队等抗日武装,可以制服东亚病夫,从点到面全面控制局面,可是没有想到游击队没有消灭,反而越闹越凶,顾此失彼,首尾难顾。今儿这里发现了游击队,明儿又发现了通俄间谍,不派兵吧,或许是真的,派兵吧,人手不够用不说,又怕是假的。案头上摆放着安俊泽送来的情报,最近穆棱煤矿矿区苗头不被看好,有中共活动的迹象,几次侦查,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神龙见头不见尾,可靠吗?现在哪来这么多中共的人,真是有点莫名其妙。说有游击队活动那可是真的,一次又一次伏击、袭击,打死了这么多皇军。单说中共在穆棱煤矿活动,早有传闻,抓到一个孙鸣山死不认账,却被劫狱成功逃脱。尽管对安俊泽的情报产生一些怀疑,但是他还是下定决心,摸一摸中共的底细。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停止了,露出诡异的眼神儿,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办公桌子前,坐在了椅子上,决定与冈田一郎商量,从其他地方抽掉一些兵力,增援梨树镇,固守据点,并对穆棱矿区重新清剿扫荡,赶走可恶的俄国人,全面接管穆棱煤矿,肃清抗日分子,消灭抗日游击队的有生力量。

    安杰正雄派加藤代子向黑毛发出最后的通牒,要求俄国人立即撤出穆棱煤矿,否则,格杀勿论。日方矿长川崎负责接收,对俄方退出后的岗位空缺,召集大把头、二把头们代管。处于没落的俄国人苦心经多年的煤矿,就这样被日本人灰溜溜地打发走了。

    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王八盖子找神鳖。安俊泽最近频繁地找勾死鬼,两人凑在一起都是猴头八相的,没个人样,说不准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事情来。有人要问,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其实他们就是遵照安杰正雄的旨意,大军未动,特务先行,联合伪矿警和把头们分别侦查刺探,然后布置清剿和扫荡。在井下对劳工进行严加的监控,对地面三人一群俩人一伙分散出发,特务们个个身着便衣,暗带盒子炮,有的骑自行车、有的步行在镇内和矿区的街道上监视行人。穆棱煤矿伪矿警编入了梨树镇日伪军,协助冈村一郎宪兵队维护地方治安,看守据点。

    安杰正雄精心策划,孙鸣山、张占一、黄大斌等人也没有闲着,做出了针锋相对的斗争。他们认为,在地面硬碰硬与鬼子斗争,手无寸铁,没有胜算。在井下,熟悉生产工序和生产环境,可以发动劳工们通过制造各种生产事故、破坏生产工具以及设备设施,来瓦解日本人“大出炭”计划,让鬼子防不胜防。也经常利用刨煤、等车等工闲之际,宣传抗日主张和革命道理,打击日本侵略者。在他们的宣传鼓动下,赢得了劳工们信任,身边团结了一大批劳工。

    劳工葛明为人正直,对日本人统治下煤矿无比的憎恨。一天,勾死鬼召集劳工,扯着公鸭嗓子大喊:“谁能开大绞车?”现场中的张占一听后,低声对葛明说:“葛老弟,你不想试一试?”葛明会意一笑,心里很清楚,绞车,是井下的运输煤炭的命脉,这正是个好机会,给鬼子一点颜色。他举手示意:“我能开!”听说有人能开,勾死鬼欣喜。到了井下,葛明先试了拭绞车闸把手,起动绞车,顿时马达轰鸣,震得耳朵“嗡嗡”地响。开了几天绞车,葛明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驾驭绞车的能力。这天,张占一收工的时候,低声对葛明说:“绞车道有一段路况不是很好,颠簸得很厉害,说明枕上的道钉已经松动,你看……”“大哥,我知道了。”葛明,开始谋划了制造事故的机会。

    第二天,正在上工的葛明,偷偷地找来做把勾工的老乡,嘀咕了几句,不断地叮嘱要注意安全。葛明启动了绞车,松开绞车闸放行,细致地观察路标,大约过了3分钟时间,井下把勾工拉响了信号铃声,响了五次。他缓慢收紧了绞车闸,把勾工又拉响了三次信号铃声。他又目视了绞车旁的路标,确定了位置。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又传来了两声提升的信号。他按下了提升按钮,绞车的滚筒迅速由慢到快转起,明显感觉绞车拉动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钢丝绳在重力的挤压下在滚筒中依次盘绳。葛明明显感觉这是重载装煤的矿车,滚筒旋转的速度逐渐的加快。矿车刚过那段预设的“地段”,故意地猛停,让矿车在轨道上晃动,接着急促地下放。矿车在已经变了形的轨道上猛然下行,瞬间传来巨大的撞击声,矿车颠覆出了轨,撞倒了数架用来支护巷道的木棚子。由于木棚子散了架子,失去了支护顶板的能力,顷刻间,大小不等的岩石脱落,堆满了巷道。把勾工故意拉断了信号线,造成矿车“卷暴”冒顶断线的假象。葛明看到绞车钢丝绳已经无拉力地躺在绞车前,成功制造“事故”,心中异常的兴奋,按下了停车的按钮……

    矿长川崎和大把头勾死鬼得知井下发生了事故,带领着日伪军、二把头对事故现场进行勘察追查事故。勾死鬼对葛明吼着:“你他吗的怎么搞的?”把勾工大声地回应:“车‘卷暴’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好好看看,枕木烂得都掉渣,吃不住道钉,不‘卷暴’才怪呢!信号线被撞倒的棚子拉断了,也来不及向地面汇报,让我怎么办?”把勾工佯装委屈的样子,站在那里!“你等着,要不是这个原因,我饶不了你!”勾死鬼凶狠地说。

    川崎狠狠地瞪了把勾工一眼,对勾死鬼说:“你的,去看看。”“哈伊。”勾死鬼毕恭毕敬地弯腰应称了下来,带领几名二把头查看事故现场的枕木,看到七扭八歪的矿车下面的铁轨已经快拧成麻花状,几根枕木腐烂,踩上一脚,一块块地往下掉。勾死鬼转身回来,对川崎说:“川崎太君,枕木的确腐烂啦。”

    川崎又看了把勾工几眼,想看出有什么破绽,见到他可怜无助的样子,他相信了不是人为造成的事故,没了怀疑的阴影。这起事故造成了矿井5天没有生产,少出煤炭近2000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天,黄大斌扛着一台风钻到了井下,无法使用,又升井后来到了工具房,对守在工具房的日本鬼子说:“这台风钻不好使,给我换一台。”这名鬼子拒绝了他的要求:“你的不好,偷懒。”黄大斌忿忿地争辩:“这分明坏了,怎么说我偷懒呢?你们日本人也太不讲理了!”这名鬼子见黄大斌还敢顶嘴,恼羞成怒,手举起皮鞭子狠狠地抽向黄大斌。黄大斌躲闪过去,上前与鬼子厮打在一起,这名鬼子被打得“嗷嗷”地直叫,在地上不断地翻滚,致使鬼子胳膊脱臼,不能动弹。听说自己的人被打,川崎纠集几名日本宪兵和勾死鬼一起前来抓捕黄大斌等人在劳务系的办公地点对他们进行审讯。

    黄大斌对川崎说:“井下风钻坏了,不能用,怕影响‘大出炭’,我上来调换,谁知道他不仅不给调换,还拿着皮鞭抽人,这不是明明破坏‘大出炭’吗?我们是真心实意效忠皇军,才动起手来……”几名劳工也纷纷作证,证明风钻的确坏了,不更换就无法生产。坐在椅子上的川崎见黄大斌这么一说,感觉有道理,站了起来,对黄大斌说:“呦喜,你们是大大地效忠皇军的苦力,风钻统统地换,回去好好地干活。”川崎示意将黄大斌等人放了回去。

    站在一旁的勾死鬼至始至终没有动声色,非常反常。那双贼眼在仔细观察这些人,像一条恶狗,伺机要张开凶狠的嘴,偷袭猎物。安俊泽曾告诉他,不要蛮干,先要看看这些劳工们的言行,有重点的盯防,一旦有异常举动,立即实施抓捕行动。他已经将黄大斌列为重点人物,命令几个二把头密切关注此人,不能放松盯防。

    其实,黄大斌已经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勾死鬼这条狗居心叵测心思,脑海里产生了“杀鬼”计划。

    这天,黄大斌如往常一样,照例来到工具房领来工具,又到矿灯房领取矿灯,刚走到井口旁边,遇到了勾死鬼。此时的勾死鬼一身入井的装束,腰间挂着抽过无数劳工、沾满众多劳工鲜血的皮鞭,旁边还站着伪军。黄大斌主动搭腔:“勾把头今天要下井?”

    勾死鬼“哼”了一声,没再多言。黄大斌暗想,瞧你那副熊样,狗仗人势的东西,早晚我要收拾你,让你见阎王,替母亲和妹妹报仇。

    他们同乘一个罐笼,相互对视无语。勾死鬼心里也很清楚,黄大斌的存在对自己是一个威胁,毕竟参与杀害他的家人,说是不记仇,那是骗人的鬼话。好在有鬼子给我撑腰,目前不敢对我如何。

    罐笼向下滑行,终于到了底部。打开罐笼门,勾死鬼沿着巷道行走在前头,两名伪军跟在后面,他紧随其后。他知道,勾死鬼要去掌子面巡查监工,必须经过有负坡的主运巷道登车下行。当来到停车的地方,黄大斌抢先站在矿车车空后面,前面几个车空分别被勾死鬼和两名伪军站着。随着信号铃声响起,六个连在一起的矿车随着绞车的下放,发出“隆隆”的响声。此刻,勾死鬼站在矿车空中,嘴里哼着日本歌曲,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黄大斌很生气,这不是明明向我示威吗?妈了个巴子,你快要到寿了。这时,矿车放行的速度加快,黄大斌见时机成熟,弯腰双手扣住脚下两个矿车之间连接插销,使出全身的力量向上拔起,拔到一半的时候,由于矿车运行中交错,将插销卡住。他缓了缓劲儿,挺住腰间,趁颠簸的矿车之间的间隙平衡那一刹间猛然用力,连接插销被拔起,飞落在巷道旁,黄大斌也随即跳下了矿车。勾死鬼和两名伪军未料到黄大斌会来这么一手,所在的矿车像脱缰的野马,奔驰而下。当勾死鬼和两名伪军发现情况不妙时,已经为时已晚,“轰、轰、轰……”矿车翻滚到井底,勾死鬼被甩在巷壁上,又弹了回来,跌落在铁轨旁,断了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