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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施耐庵的谎言

    赵响一路尾随智深来到那片菜地,只见他径直入了茅棚,禅杖往地上一插,口中嚷嚷着,“可惜,可惜,去晚了一步,那些不中用的废物都被一个少年料理了。”听他语气,似和那些刺客一伙的。

    赵响骇了一跳,心知这智深可是无法无天,反朝廷出了名的,如今寺内定是官兵捕快云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还是少招惹为好,免得惹嫌疑上身,转身就要离去。

    “喂!”智深却转过身来,指着他笑道:“你这厮几次鬼鬼祟祟的来这里转悠,莫非也是刺客来的,俺可不怕你!”

    赵响大喜,知道自己误会了,于是走上前去,施礼道:“谁不智深大师武艺超群,伟岸无双,哪个刺客有如大的胆子,敢捋您的虎须哩。”

    智深双目一瞪,“你这胡僧,莫非又来戏谑俺的!”

    “岂敢,岂敢!”赵响忙道:“大师受戒之前那些英雄事迹,在下入中原以来,时有耳闻,可是仰慕得紧,一直想听大师亲口证实哩。”有了上次经历,说话自然严谨起来,加了“受戒之前”四个字。

    智深面色微和,淡淡的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有何说头。”嘴上这么说,手却一指一只木墩,自己则坐在那块石头上,一副尽管问来的架势。

    赵响谢了,蹲身坐下,仔细端详了他,只见他面阔耳大,鼻直口方,目闪精光,神情威猛,往那一坐犹如一尊罗汉下凡,顿时满怀敬仰,问道:“大师当年在渭州街头果真三拳打死那恶霸镇关西?”

    智深立刻纠正道:“不是三拳,是一拳。那厮生的彪悍,却不经打,俺只一拳下去,他的脑袋就象一颗西瓜般裂开了。”

    “大师威武!那镇关西仗势欺人,强占民女,就是该打!”赵响叫好,猛挥一下拳头,一副欣喜激赏的神态。

    智深裂嘴笑道:“你这胡僧方才这一拳当真滑稽好玩,但却有一副侠道心肠,俺喜欢。”

    赵响心中高兴,又问道:“那大闹五台山又是怎生回事?”刚问出口,立刻想起智愚曾说他不是五台上来的,知道多此一问了。

    “没这回事!”智深摇头否认,“五台山俺都没去过,何谈大闹?”

    “夜闹桃花村,活捉小霸王可是地地道道的路见不平,行侠丈义,威风得紧哩。”

    “也没这回事。”智深一甩手。

    赵响有些失望,再问:“那相国寺倒拔垂杨柳呢?”

    “更没这事!是俺干的俺自然承认,不是俺干的俺一概不认!俺虽然有一身力气,但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至于和一棵树较劲对吧。”智深颇为不满的摆手,说道:“你是哪里听说的,还是自己胡编的。”

    “是施耐庵胡编的。”

    智深一愣,问道:“施耐庵是谁?”

    赵响笑道:“北京大名府天桥下一个说书的。”

    “哦!”智深明白似的点点头,笑道:“这些说书人不胡编乱造,他们吃啥子去?”说着,浓眉一皱,神色隐隐有些忧郁。

    赵响点头称是。

    智深站起身来,扩展了几下臂膀,直朝一棵垂杨柳走去。

    赵响眼睛顿时放起光来,以为他要去试着拔那垂杨柳,谁知只见他踮脚伸手,从树桠上的一只鸟窝里掏出一只菏叶包的物什来。

    智深把荷叶包放在地上,一只卤鸡露出半截,他又从床底取出一只酒坛,一只碗来,说道:“俺和你聊得来,来,咱们边吃边聊。”赵响好些天没见荤了,也不客气,抢先撕下了一只鸡大腿。

    智深见他不拘俗礼,也是己辈中人,心中愈发欢喜。

    二人吃喝起来,赵响用碗喝,智深直接捧酒坛对吹,口中连叫“痛快,痛快!”

    “这才是我心目中慷慨豪迈的智深大师么!”赵响暗喜。

    智深瞪着他,问道:“你除了一头黄发,其他与中原人士并无差别,却是奇怪。”

    赵响把那化外胡僧的简历扼要的说了一遍。智深听完,点了点头,也不往深处去寻究,嘴里还喃喃了一句,“听说山东有一条好汉,唤作赤发鬼刘唐的,据说是满头赤发,有些手段,也不知是不是和你一样的来历。”

    赵响暗笑,问道:“方才大雄宝殿有人刺杀宫里的贵人,大师可曾目睹?”

    智深放下酒坛,抹了一把嘴唇,说道:“俺正睡得香,突然听到了动静,忙提着禅杖去帮忙,可惜去得迟了,没赶上场,只见那少年一连杀了好几个刺客!”

    “在大师眼中,那岳鹏举枪法如何?”

    “很好!”

    “如与大师一较,谁能胜出?”

    智深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岳鹏举的枪法张弛有度,浑成一体,自是经名家所授,我象他这般大时还是野路子来的,恐怕是不如他的。”言外之意,自然是说现在自己的武艺并不弱于岳鹏举。

    只见他又灌了一口酒,放下酒坛,玩味似的一笑,说道:“如有机会,俺希望和他比斗一场!”

    赵响听了,眼睛又放起光来。

    “大师,你觉得这京城还有人能教那岳鹏举么?”

    智深突然面色一沉,指着他骂道:“你这厮先前看起来倒是个仗义爽达之人,可竟是如此虚伪做作,恁得好不上道!”

    赵响一呆,也不觉得方才这一问,到底有何不妥。

    智深忿忿道:“你既吃了俺的鸡,喝了俺的酒,就是俺的兄弟了!还大师来大师去的唤个不停,俺吃肉喝酒,外面还有女人,是个什么狗屁大师来的,听着就让人烦躁!”

    “原来做他兄弟是这般容易!”赵响大喜,忙道:“大哥训斥得对,是小弟跟不上道。”

    智深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才叫上道嘛!”

    赵响暗想:“这智深真是真诚可爱之极,和后世哪些穿身唐装就充国学大师,剃个光头挂串佛珠就自称佛学大师的人比起来,真不知高尚到哪去了!”

    智深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这京城之中卧虎藏龙,会武艺的高手不少,能教岳鹏举的人倒是不多,但有一个人绝对可以!”

    赵响兴奋的说道:“莫非是豹子头林冲!”

    智深一愣,问道:“豹子头林冲,你也听说过他?”

    赵响点点头,说道:“听说他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京城第一高手,厉害着哩。”

    智深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此人是禁军中一名教头,颇有些手段,但说京城第一高手未免夸大了。”

    “大哥可曾识得他!”

    智深摇摇头,道:“俺识的他,他不识得俺。”

    赵响心中好不失望,追问道:“那大哥以为可以教岳鹏举那人是谁?”

    “此人就是林冲的师傅!”

    “谁!”

    “周同,周老爷子!”智深头一抬,十分肯定的说着,目光中泛起一片敬仰之色。

    一只鸡很快就进了二人肚皮,酒了喝了半坛。智深把鸡骨头用荷叶包了,扔进了那水塘中,再把酒坛藏在了床底下,意犹未尽的说道:“兄弟,大白日寺内饮酒,不太方便,免得人瞧见了又是一番啰嗦,改日哥哥请你到外面的馆子吃酒去!”

    “小弟一定奉陪!”

    “大哥,你本领高强,为何到这里忍气吞声做了和尚,任那智愚师兄打你?兄弟那日看了,好几天这心里都不是滋味。”

    “心月禅师当年收留了我,对我有恩,我可不能再造次了,再说我偷偷饮酒原本就不对。”说到这里,智深哈哈一笑,低声道:俺不是在挨打,是让他给俺松皮,舒坦着哩。”

    二人大笑。

    “大哥,你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依你看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头,连宫里的人都敢行刺?”

    智深靠在茅门上,想了想,淡淡道:“这等事情,还得官府去查,俺怎好随便揣度。不过从他们的招式套路上来看,不似中原豪士的路数,很可能来自异邦。”说完,眼皮轻轻阖了下来。

    赵响眼见他谈性不浓,已有了睡意,于是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