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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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千年后的来客

    公元1115年,北宋政和五年。

    开封---汴梁

    “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隋炀帝开凿运河,汴河作为中段连通黄河与淮河,自西向东贯穿开封而过。自战国魏惠王后沉寂八百年的开封城再次复苏,成为黄河下游重要的粮草物质集散地。

    后五代四朝(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先后定都于此,周世宗柴荣发动十万民夫修筑开封外城,开封正式取代洛阳,成为中原腹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北宋中后期,开封城迎来了它历史上最辉煌耀眼的年代,经济繁荣,风光旖旎,人口百万,城郭恢弘,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

    ...............

    时值初春,春寒抖枝,寒气飒飒。

    平缓流淌的汴河水裹挟着细薄的冰屑;两岸彩灯尤挂,红屑满地,遗留着元宵节狂欢后的痕迹。树根下,瓦脊上,宅基缝里,还零星可见上个冬天留下的残雪。

    潘楼街以西和相国寺南门的交叉处有一条玉石街,酒馆遍布,食店林立,是汴梁城有名的饮食一条街。日暮时分,华灯初上,满街酒肉飘香,吆喝揽客之声不绝于耳,端是热闹非凡,一片升平景象。

    一间挂着“宋氏酒馆”红字黑底牌匾,不大不小的酒馆里,食客满座,传出热闹喧哗的吃喝声,算是这条街上生意比较红火的酒馆了。

    酒馆外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一身单薄锦袍,年龄莫约双十左右的青年,正焦躁不安,搓手跺脚的打着转儿,不时垫脚翘首的往酒馆望上一眼,咽一下馋涎,一副欲进还停,欲走还留,犹豫不决的模样。

    看得出青年正处于一种饥饿难耐,彷徨无助的状态中。

    瞧他一身绣着华丽荷花鲤鱼戏水图的银白色锦袍,扎着杏黄丝条梳得光亮鉴人的发头,细密光泽的脸庞,白皙修长的的手指,不敢说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弟,但肯定不是为了区区一顿饭而发愁的人。

    可事情就偏偏闹成了这个地步。

    虽说情况有些狼狈,但青年皱眉思忖,翘首凝望间,依然有几分器宇轩昂,卓而不凡的味道,让人感觉到一种今日虎落平原,来日呼啸山林的潜在气质。

    熬了许久,青年突然猛一跺脚,似下了莫大决心,抖了抖衣衫,整了整发型,摆出一副自信潇洒的样子,昂昂然跨进了酒馆。

    青年双手负背,环视大堂,神色倨傲。

    眼尖腿快的小二立刻跑近,手中抹布习惯性的往肩上一搭,哈腰唱了个响诺,“公子,楼下已坐满,快楼上请!”延引着手,鞠腰横步如螃蟹般在前面带路。

    青年大摇大摆的跟着他上了楼梯,不时转首侧目观察一下店内情形。

    一楼十几张桌子座无虚席,散坐着一些身穿儒袍的年轻人。其中一桌上三个儒生,就着杯中小酒,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噪声聒耳,极为惹眼现世,生怕人不知道他们肚里那点货似的。

    外面听到的喧哗声,大半是这三人传出的。

    柜台内坐着一个头裹麻巾,身穿褐黄色铜钱纹直缀的老头,手捧茶盅安逸的喝茶,脸上泛光,显然对酒馆红火的状况相当满意。

    小二热情的领着青年上到二楼,特意安排了一处方位极佳的临窗独座。

    “公子,吃点什么?”小二麻利的抹着桌子,热情的问。

    青年一撩袍裾,沉腰坐定,抖了抖袖口,脱口就道:“西红柿炒蛋!”

    小二一愣,回道:“这…没有…”

    “土豆烧鸡!”

    “也没有……”

    “花生炖猪手!”

    小二摇摇头,一脸窘态,用古怪的眼神瞅着他。

    “饿昏头了!”青年拍额一笑,见桌上无菜单,似不知这里到底流行哪些菜肴,一时沉吟难语。

    小二趁机推荐起来,“公子,小店新进一批吐蕃耗牛肉,此牛专吃高原上的冬虫夏草长成,滋阴壮阳,壮骨生髓,滋补着哩。”

    青年长眉一轩,脑中浮现一群草莽英雄大吃大喝的场景,大气一挥手,说道:“来三斤卤牛肉,一坛酒!快!”

    小二面色一喜,奉承道:“公子豪气!”一搭抹布,转身就去张罗。

    “等等!”青年突然一抬手。

    “公子还有何吩咐?”小二顿住身子,怔怔瞅着他。

    青年神情严肃,郑重的嘱咐道:“牛肉横着肉纹切成细片,放芝麻,葱花,蒜茸,再用麻油拌匀。记住,千万不要放姜丝!”

    “是,是…”

    “还有,碗筷要用滚水烫过!”

    “行…”小二边下楼梯边回头望,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啥。

    看着小二的模样,青年不禁洒然一笑,一笑过后,眉头拧了起来,脸上恢复了些忡忡之色。

    很显然青年并不属于北宋这个时空的人。

    他的名字叫赵响,是后世东南部某发达城市的一名在京城读书的大三学生,专业是国际政治关系学,因为一次拍戏的意外事故,穿越到了近千年前的北宋汴梁!

    那个时空的昨天下午,暑假在家闲得蛋痒的赵响去市里一座著名的影视城闲逛,凭借一米八零的个头,俊朗的外形在一个一线剧组应聘到了一个替身角色----血溅狮子楼中的西门庆。日薪一千,当日结算。

    武松的扮演者是国内一位小有名气的打星,拳脚麻利,虎虎生风,步步紧逼。

    赵响遵照武术导演的安排,卖力迎合对方拳脚,狼狈的左支右绌,一番激烈缠斗之后,鼻梁上猛吃一拳,大叫一声,张牙舞爪,连同事先折断的楼栏一齐摔下了五丈高的楼面。

    十分诡异的是,缠在腰间的吊绳嘣的一声断了,毫无准备的赵响下坠之势完全符合牛顿自由落体运动(匀速加速度)的力学原理,“嘭!”的一声响,一条八十五公斤的健壮汉子硬生生的砸在了坚实的仿石地上。

    他只觉眼前万芒绽射,大放光明,身子已失去知觉,意识却还在,感觉得到脑后汩汩而出的温热液体,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来。

    四周短暂死寂之后,就是一片惊恐慌乱的尖叫,夹杂着抽肠刮肚的呕吐。

    接着他陷入了一片无光无影,纯如暗镜的混沌之中,身子如轻盈的羽毛慢慢飘飞起来,飞向那暗镜深处,越飞越快,似被一股无形巨大的力量所牵引,最后依稀听到远处有救护车挟着刺耳的警报呼啸而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意识再次复苏时,就发现自己一身戏装出现在一处古意盎然,阒寂无人的巷子里。

    他缓缓走出巷子,立在一处城中河的石桥上,茫然四顾。其时夜色微明,灯火零星,满眼皆是密密麻麻,关门闭户的古代屋舍,街巷中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之声,远处有一座气势恢宏的门楼,依稀可见上面执戟而立的古装士兵的剪影。

    跟所有穿越者一样,赵响经历了一番疑惑,震惊,痛苦,接受的曲折心理过程。

    穿越这种事情并非网上闲汉瞎扯的,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赵响历来是一个随遇而安,对新环境接受能力比较强的人,凌晨卯时穿越而来,戊时就兴致勃勃的逛起了大街,大大饱览了一番汴梁城的繁华壮丽,锦绣丰隆。

    古灰色的城墙如一条龙脊延绵伸展,直入茫茫烟云之中。金匾联楣,市列珠矶,门盈罗绮;人烟凑集,衣着鲜亮,车马煊赫;虹桥卧波,舟船如织,货积如山......

    直到夕阳西衔,纯净的晚霞染红了大半城郭,赏风观景的高级欲望被进食这个最低级本能的欲望完全取代了。

    已经饿的头昏眼花,前胸贴后背的他扎扎实实体会了一把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至理名言的真滋味。

    很快,赵响要的食物就送上来了。

    赵响一看,顿时傻了眼,三斤细片凉拌牛肉堆了满满一大木拖盘,那只粗大的酒坛子四十升容量都不止。

    这些东西足够自己吃喝三天了。

    赵响撸起膀子大干起来。

    三分之一盘牛肉,四碗酒下了肚,已是撑的不能再撑了。

    牛肉鲜嫩爽口,那酒清淡无味,估计酒精浓度比啤酒高不了多少,难怪那帮绿林草莽个个都是牛饮鲸吞,吸海垂缸之辈,连那娇滴滴的金莲娘子也能轻轻松松的吃上它几碗呢。

    他靠在椅背上,按着肚腹亢突了几个响亮的饱嗝,抚胸顺了顺食道,然后怔忡不安的四处张望,双手指节揉压的啪啪直响,两条修长的浓眉渐渐拧成了一对飞舞的小黑龙。

    吃了,喝了,该装的不该装的逼都装了,饭钱是个棘手的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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