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暗谋
月朗星稀，夜风徐徐吹拂，窗外传来树枝的哗哗声响。
孟忠厚定定的看着书桌上的纸张，表情晦暗不明。
今日的他反应得当，追上雍王后，发现对方脸上露出的笑意时，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原本在他想来，接下来应该是一场，萧何夜下追韩信的戏码，但没想到的是，雍王再次问他对理学怎么看……
孟忠厚无语，混迹官场多年的他，哪还有心思操心什么学术。
事实上，若非理学是尊孟一道，他都懒得去打听。
当时赵枢笑笑，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少监若想青史留名，不可不察理学……”
青史留名……
这显然对孟忠厚来说，是一个非常具有诱惑性的字眼。
只是看着赵枢给他的纸张，他一时却又犯难了。
华夷大防……
显然，雍王枢对新出现的理学很有兴趣，并且研究了不短的时间，但对理学中的一些思想却不以为然，甚至起了干预的心思。
但，理学自程氏兄弟到如今，数十年间早已发展成熟，它的墙角，又岂是这么好撬的？
砰砰！
正当孟忠厚发愁时，屋外的敲门声让他身体一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才是叹息道：“进来。”
来人听到传唤，便推门而入，正是他的大儿子，孟德璘。
“孩儿听下人说，父亲在书房里呆了一天，晚饭都没吃……”
孟德璘说着，眼中露出担心的神色。
孟忠厚表情欣慰，这个儿子是他最喜欢的子嗣，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学识也是极好的，最重要的是，他为人谦逊孝顺，对兄弟团结友爱，乃是孟家下代家主的不二人选。
“为父没事……”
孟忠厚笑着回了一句，等儿子坐下后才道：“只不过是想一些问题罢了。”
孟德璘闻言，下意识问道：“可是那雍王之事……”
他身为孟府的少爷，回府后，自然会有下人把白天的事告诉他。
孟忠厚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儿子是昭文馆的学士，乃是管理朝廷藏书的地方，那里每天都有清贵官员借阅书籍，想来应该知道理学。
当下便试着开口问道：“我儿你可知双程的洛学？”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孟德璘双眼一亮，竟是一扫方才的彬彬有礼，情绪变得有些惊喜的问道：“父亲也知洛学？”
他说着，还从座位上直接站起，来回踱步道：“孩儿也是年前才听说这门学问，原以为只是那洛阳程氏的一家之言，但自李兄将程老夫子的典籍，借给孩儿阅览后，孩儿方知浩海无涯，以前的学识有多么浅显……”
孟忠厚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学术，竟能让自己儿子如此失态，看着对方脸上那毫不做作的崇敬，他知道，这是儿子对别人心服口服的表现。
一念及此，孟忠厚不由暗暗叫苦，自家的儿子是什么性格，他自是最清楚。别看这儿子平日里斯文儒雅，但内心却最是孤傲不群，能让这种人都为之心折的学说，其强大可想而知。
“为父听说程夫子的学问后，心中不胜神往，故想借阅他们的书籍看看……”
孟忠厚眉头紧皱，不管如何，还是先把理学的书籍看透再说，要不然下次殿下再问，自己岂不要尴尬了……
……
夜，微寒。
李师师仰望天空苍穹，心中有些抑郁的叹息。
她此刻所在的地方乃是瀛国夫人府，但她并不喜欢待在这里。
每次入了此处，她都感觉自己是一只被软禁的金丝雀，而且还是整天看不到主人的那种。
身为皇帝的禁脔，李师师自然不会住在矾楼，那里毕竟是间妓院，哪怕三楼没多少人可以上去……
事实上，若非赵佶自己犯傻，非要把李师师接入宫闱的话，恐怕她此刻连这院门也出不去。
从这点来看，赵佶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因钦慈太后陈氏将她驱逐出宫，知道自己愧对了李师师，便准她能偶尔在矾楼办诗会解闷。
当然，这需要提前上报，大多数情况下，赵佶都懒得过问，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恰如她与赵楷一起合谋，打算给赵桓挖坑的那次……
筱筱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恰巧听到小姐的声音，不由寻声而来，迷糊道：“这么晚了，小姐不睡么。”
这小丫头显然是来起夜的，蓬乱的头发下，穿着的居然是套单薄的里衣。
李师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把拉起筱筱的手，便往她的房中赶去，直到把对方塞到被子里后，才没好气道：“你要起夜，最少也得多穿点衣服，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筱筱娇憨的笑了笑，忍不住在被子里打了个寒战，哆嗦道：“一时起得匆忙，没有注意……”
“好了好了，你赶紧睡吧。”
李师师帮小丫头掖好被角，仿佛对方才是小姐，而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当这一切做好后，床头上已经传来筱筱轻微的呼声……
李师师嘴角溢出宠溺的微笑，幸好在这冰冷的鸟笼里，还有个小人儿能陪自己……
“夫人，不楷公子来了……”
李师师闻言，原本微笑的表情渐渐变冷，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熟睡的筱筱，暗叹一声转身而去。
所谓的不楷公子，其实说的就是三皇子赵楷。
只是他夜会老爹的女人，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传出去也会万劫不复，故此只能用化名，将自己的姓省去，名前加个辈分了事……
正确的来说，赵楷这一辈份的兄弟，若都加上辈分的话，那他们的名字应该叫赵不桓、赵不楷、赵不枢、赵不构。
而宗亲因不能隐匿辈分，甚至有人叫做赵不弃、赵不呆、赵不干的……
当李师师到了旁厅时，赵楷已经在端茶独饮，静候多时了。
摇曳的烛光下，此时的赵楷显得有些阴郁，见李师师来了后，也没有吭声，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凳子上。
“不知郓王今天来，有什么吩咐？”
李师师淡漠的看了对方一眼，语气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说到底，她与赵楷只是合作的关系，更多的，不过是谋求日后的富贵罢了。
但随着合作的加深，对方也从一开始，仅让她给官家吹枕头风，升级成了落太子面子，李师师越发担心，担心自己在这么陷下去，这个得寸进尺的三皇子，会不会让她做更过分的事情……
赵楷眼中厉色一闪，忍住想要摔杯骂人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今天朝堂发生了一件事情，师师姑娘想知道么……”
李师师蹙眉微皱，淡漠的摇了摇头道：“朝堂的大事，师师区区一个小女子，又岂能参与……”
“我那大兄，近日来越发张扬了……”
赵楷说着，不自觉的咬牙切齿道：“竟敢偷偷问我，是不是想学太宗皇帝……”
李师师倒吸一口凉气，她也与赵桓见过几面，有些不敢相信的说到：“太子仁善，这种话应该说不出口吧……”
昔年太祖、太宗兄弟和睦，堪称兄友弟恭的典范，然而太祖死时却疑点重重，便是司马光给太宗洗地时，都不敢在《涑水纪闻》里写的太过，以明言称当时的孝章皇后宋氏，其本意是遵照太祖遗愿，召四子赵德芳入宫，不料却被太宗给截胡了。
赵桓既然这么问，显然是要与赵楷撕破脸了！
“仁善？”
赵楷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冷笑，嘲讽的看了李师师一眼道：“昔年，我与大兄小时候，感情也算亲善，曾共养一只西域贡犬，全身纯白如雪，仅有脚上一点殷红，名曰踏雪寻梅，你可知结果如何？”
李师师一愣，不知赵楷突然说起这条狗是何意，但见他目光咄咄逼人，不由下意识侧头避过，不快的说道：“既是被二位殿下宠爱，我想那条狗应该会过的比人还好吧……”
赵楷似乎没听清李师师的暗讽，脸上的表情依旧充满嘲讽，淡淡的说道：“它死了，被大兄当我的面活活的打死了……”
他说着，脸上浮现一丝诡异，语气变得阴冷道：“其原因么……仅是因为有一次，我与大兄同时唤它，结果踏雪寻梅选择了我，而那时的大兄，不过七岁……”
李师师倒吸一口凉气，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那个表情憨直，相貌敦厚的太子……
“师师姑娘认为，帮了我这么多次的你，一旦等大兄登基了，还会有活路么？”
孟忠厚定定的看着书桌上的纸张，表情晦暗不明。
今日的他反应得当，追上雍王后，发现对方脸上露出的笑意时，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原本在他想来，接下来应该是一场，萧何夜下追韩信的戏码，但没想到的是，雍王再次问他对理学怎么看……
孟忠厚无语，混迹官场多年的他，哪还有心思操心什么学术。
事实上，若非理学是尊孟一道，他都懒得去打听。
当时赵枢笑笑，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少监若想青史留名，不可不察理学……”
青史留名……
这显然对孟忠厚来说，是一个非常具有诱惑性的字眼。
只是看着赵枢给他的纸张，他一时却又犯难了。
华夷大防……
显然，雍王枢对新出现的理学很有兴趣，并且研究了不短的时间，但对理学中的一些思想却不以为然，甚至起了干预的心思。
但，理学自程氏兄弟到如今，数十年间早已发展成熟，它的墙角，又岂是这么好撬的？
砰砰！
正当孟忠厚发愁时，屋外的敲门声让他身体一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才是叹息道：“进来。”
来人听到传唤，便推门而入，正是他的大儿子，孟德璘。
“孩儿听下人说，父亲在书房里呆了一天，晚饭都没吃……”
孟德璘说着，眼中露出担心的神色。
孟忠厚表情欣慰，这个儿子是他最喜欢的子嗣，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学识也是极好的，最重要的是，他为人谦逊孝顺，对兄弟团结友爱，乃是孟家下代家主的不二人选。
“为父没事……”
孟忠厚笑着回了一句，等儿子坐下后才道：“只不过是想一些问题罢了。”
孟德璘闻言，下意识问道：“可是那雍王之事……”
他身为孟府的少爷，回府后，自然会有下人把白天的事告诉他。
孟忠厚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儿子是昭文馆的学士，乃是管理朝廷藏书的地方，那里每天都有清贵官员借阅书籍，想来应该知道理学。
当下便试着开口问道：“我儿你可知双程的洛学？”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孟德璘双眼一亮，竟是一扫方才的彬彬有礼，情绪变得有些惊喜的问道：“父亲也知洛学？”
他说着，还从座位上直接站起，来回踱步道：“孩儿也是年前才听说这门学问，原以为只是那洛阳程氏的一家之言，但自李兄将程老夫子的典籍，借给孩儿阅览后，孩儿方知浩海无涯，以前的学识有多么浅显……”
孟忠厚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学术，竟能让自己儿子如此失态，看着对方脸上那毫不做作的崇敬，他知道，这是儿子对别人心服口服的表现。
一念及此，孟忠厚不由暗暗叫苦，自家的儿子是什么性格，他自是最清楚。别看这儿子平日里斯文儒雅，但内心却最是孤傲不群，能让这种人都为之心折的学说，其强大可想而知。
“为父听说程夫子的学问后，心中不胜神往，故想借阅他们的书籍看看……”
孟忠厚眉头紧皱，不管如何，还是先把理学的书籍看透再说，要不然下次殿下再问，自己岂不要尴尬了……
……
夜，微寒。
李师师仰望天空苍穹，心中有些抑郁的叹息。
她此刻所在的地方乃是瀛国夫人府，但她并不喜欢待在这里。
每次入了此处，她都感觉自己是一只被软禁的金丝雀，而且还是整天看不到主人的那种。
身为皇帝的禁脔，李师师自然不会住在矾楼，那里毕竟是间妓院，哪怕三楼没多少人可以上去……
事实上，若非赵佶自己犯傻，非要把李师师接入宫闱的话，恐怕她此刻连这院门也出不去。
从这点来看，赵佶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因钦慈太后陈氏将她驱逐出宫，知道自己愧对了李师师，便准她能偶尔在矾楼办诗会解闷。
当然，这需要提前上报，大多数情况下，赵佶都懒得过问，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恰如她与赵楷一起合谋，打算给赵桓挖坑的那次……
筱筱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恰巧听到小姐的声音，不由寻声而来，迷糊道：“这么晚了，小姐不睡么。”
这小丫头显然是来起夜的，蓬乱的头发下，穿着的居然是套单薄的里衣。
李师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把拉起筱筱的手，便往她的房中赶去，直到把对方塞到被子里后，才没好气道：“你要起夜，最少也得多穿点衣服，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筱筱娇憨的笑了笑，忍不住在被子里打了个寒战，哆嗦道：“一时起得匆忙，没有注意……”
“好了好了，你赶紧睡吧。”
李师师帮小丫头掖好被角，仿佛对方才是小姐，而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当这一切做好后，床头上已经传来筱筱轻微的呼声……
李师师嘴角溢出宠溺的微笑，幸好在这冰冷的鸟笼里，还有个小人儿能陪自己……
“夫人，不楷公子来了……”
李师师闻言，原本微笑的表情渐渐变冷，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熟睡的筱筱，暗叹一声转身而去。
所谓的不楷公子，其实说的就是三皇子赵楷。
只是他夜会老爹的女人，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传出去也会万劫不复，故此只能用化名，将自己的姓省去，名前加个辈分了事……
正确的来说，赵楷这一辈份的兄弟，若都加上辈分的话，那他们的名字应该叫赵不桓、赵不楷、赵不枢、赵不构。
而宗亲因不能隐匿辈分，甚至有人叫做赵不弃、赵不呆、赵不干的……
当李师师到了旁厅时，赵楷已经在端茶独饮，静候多时了。
摇曳的烛光下，此时的赵楷显得有些阴郁，见李师师来了后，也没有吭声，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凳子上。
“不知郓王今天来，有什么吩咐？”
李师师淡漠的看了对方一眼，语气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说到底，她与赵楷只是合作的关系，更多的，不过是谋求日后的富贵罢了。
但随着合作的加深，对方也从一开始，仅让她给官家吹枕头风，升级成了落太子面子，李师师越发担心，担心自己在这么陷下去，这个得寸进尺的三皇子，会不会让她做更过分的事情……
赵楷眼中厉色一闪，忍住想要摔杯骂人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今天朝堂发生了一件事情，师师姑娘想知道么……”
李师师蹙眉微皱，淡漠的摇了摇头道：“朝堂的大事，师师区区一个小女子，又岂能参与……”
“我那大兄，近日来越发张扬了……”
赵楷说着，不自觉的咬牙切齿道：“竟敢偷偷问我，是不是想学太宗皇帝……”
李师师倒吸一口凉气，她也与赵桓见过几面，有些不敢相信的说到：“太子仁善，这种话应该说不出口吧……”
昔年太祖、太宗兄弟和睦，堪称兄友弟恭的典范，然而太祖死时却疑点重重，便是司马光给太宗洗地时，都不敢在《涑水纪闻》里写的太过，以明言称当时的孝章皇后宋氏，其本意是遵照太祖遗愿，召四子赵德芳入宫，不料却被太宗给截胡了。
赵桓既然这么问，显然是要与赵楷撕破脸了！
“仁善？”
赵楷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冷笑，嘲讽的看了李师师一眼道：“昔年，我与大兄小时候，感情也算亲善，曾共养一只西域贡犬，全身纯白如雪，仅有脚上一点殷红，名曰踏雪寻梅，你可知结果如何？”
李师师一愣，不知赵楷突然说起这条狗是何意，但见他目光咄咄逼人，不由下意识侧头避过，不快的说道：“既是被二位殿下宠爱，我想那条狗应该会过的比人还好吧……”
赵楷似乎没听清李师师的暗讽，脸上的表情依旧充满嘲讽，淡淡的说道：“它死了，被大兄当我的面活活的打死了……”
他说着，脸上浮现一丝诡异，语气变得阴冷道：“其原因么……仅是因为有一次，我与大兄同时唤它，结果踏雪寻梅选择了我，而那时的大兄，不过七岁……”
李师师倒吸一口凉气，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那个表情憨直，相貌敦厚的太子……
“师师姑娘认为，帮了我这么多次的你，一旦等大兄登基了，还会有活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