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君子好逑
上午的时候，阳光正好。
品云轩下的街道上，行人渐多。临街店铺内，老板正从里面慢慢卸下门板，准备开张营业。小商小贩的货摊已经摆满了街边空地，各色的物品罗列出来，纷纷繁繁的晃人眼目。
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儿从下方行过，叮叮当当的手摇拨浪鼓，口中唱起转调歌，吸引了一大群孩子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吵嚷。
庄家大宅里，庄云舒与父亲、大哥一起吃过早餐，信步走出庄记布行。身边并不带随行丫鬟，只身一人往卫指挥佥事董达方大人家走去。
路上哄哄吵吵的景象热闹。
庄云舒走走看看，心情颇为不错。来到品云轩下时，对面路摊上的一堆胭脂引起了她的兴趣。走过去随手捡起几个，在手背上试着胭脂的成色，忽然听见身后的茶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不由回头看去。
楼上李侬本是在笑话褚世南的痴呆傻样，可当他一眼望见胭脂摊前的美丽少女时，还是不由惊呼了出来，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
少女亭亭玉立在胭脂摊前，乌黑飘逸的长发以及聘婷袅娜的身姿，本就极给人遐想的好感。等到她偶然侧过了身，只那一个白皙甜美的侧脸照拂过来，早令李侬神魂颠倒，看的如痴如醉。
“哇！真的好美耶！”
李侬情不自禁又赞叹了一句。旁边康书寰听说，也好奇的站起身望下去。见少女正回转身，用一双温柔无比的大眼睛向着这边眨呀眨，不由也张着口愣在那里，看得呆了。
被这么多男子在楼上这样盯着看，少女明显是有些窘迫生气的样子。只是家庭给予她的良好教养，让她并没有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责备对方，而只是生气的向那边望了一眼，随即转身想要离去。
正待要走，却听楼上有人叫道：“云舒，你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庄云舒好奇的回过头，却见是二哥庄云升，正站在那几个登徒子的旁边喊她。看他们彼此相熟的样子，猜想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心中更是着恼，不高兴的应道：“露儿姐姐从京城回来了，我去看看她。二哥，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说完没好气的瞪了他身旁的几人一眼，扭头跑了。
“喂，你这丫头……”
庄云升见她态度不佳，知道是这几位朋友刚才的无礼惹恼了她。只好冲着远去的背影无奈笑笑，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叫几位朋友回来继续喝茶。
“哇，连跑起来都这么好看！”
李侬依依不舍的望着庄云舒远去的倩影，直到她转过了街道，不能再看见，才有些失望的缩回头，重新返身入座。可心中却再也放不下她的一颦一笑，满脑子全被少女的身影占据。
茶博士将他刚才摔碎在地上的茶杯清扫干净，继而重新奉上一只茶杯，斟满了茶，递到他的身前。李侬捧起茶杯放到嘴边，蹙眉沉默良久，方才吹了吹杯中茶水，慢慢送进了嘴里。
“云升兄，不知……呵呵，不知你这妹妹可已许过人家？”
庄云升抬眼望向他，绷紧脸一言不发。李侬情知此话问的唐突，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丰富起来，晴转多云。
庄云升看见他被自己吓住，这才哈哈大笑，改换头脸：“好你个李侬，竟敢打起我妹妹的主意！”
李侬得到他的态度，终于向后仰身长松了口气，挤着眉眼道：“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与我也算门当户对，彼此又是知根知底，若能再来个亲上加亲，岂不是喜上添喜，十全十美？”
旁边康书寰听了，却是不依：“怎么？这按你的说法，云升的妹妹，就只有嫁给你才是亲上加亲、喜上添喜？难道嫁给了我与世南兄，就要六亲不认、祸不单行，不得十全十美了？”
李侬正忙着矢口否认，旁边的褚世南也插话进来：“李兄，我看书寰兄这话说的在理。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是窈窕淑女，那就是每个君子都想求的，为何就独独只能嫁给你，我等却连去追求的机会都没有？这也太不公平。”
李侬听褚世南又对他吊起了书袋子，慌忙冲他摇手止住：“打住！我的褚兄，我知道你父亲有意让你学文考举、改换门庭，可你就别跟我这个半文盲文也绉绉乎了。这样，你们看好不好，既然大家都说喜欢云升的妹妹，那我们三人就八仙过海、公平竞争，看到底谁能俘获了美人的芳心。到最后任凭她选了谁，咱们都互不埋怨，还是好兄弟，如何？”
三人正乐的击掌为誓，这边独坐的庄云升，却有些按捺不住的干咳两声，想要插话进去。
“咳，咳，呃……你们可否先听我说一句。”
那边三人此时正计划的热闹，心思都飞到了日后得手时的幸福时光上，只冲他摆摆手，表示暂且还顾不上听他说。
庄云升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那个，我妹妹其实已经许过人家了。”
“她已经许过人家了，是吧，很好……什、什么，云升兄，你、你刚才说什么？”
三人同时回过头来，手还停留在刚才热烈讨论时的地方，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这边。其实云升的话，他们已经听得清楚，只是由于脑海里的兴奋刚被无情的阉割，此刻还有些隐隐的痛在发作。
庄云升看着定格在那里的几人，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安慰他们，李侬咚的一声坐到凳子上，摇着头笑：“这、这怎么可能？哈，哈哈，你妹妹怎么、怎么可能已经许过了人家，对吧？这绝对不可能，哈，哈哈。”
庄云升手指不停敲着桌面，心中犹豫不知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这件事情。过了片刻，只听他开口道：“六年前，我父亲去南边做生意被骗，连本钱也都折了进去，眼看就要寻死。是杭州一户姓姚的商人救了他，并出资帮他盘回买卖，因此才有了这后来的庄家。我父亲因感念他的恩德，见他儿子与我妹妹年纪相仿，便与他相约，四年后由姚家到辽东来提亲，然后两家完婚。”
庄云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看对面三人的反应，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六年都过去了，却迟迟未见这姚家来人提亲，我父亲也曾几次去信询问，只是都石沉大海，并无回音。也不知，呵，也不知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侬听他讲到这里，意思已经明白。脑子里顿时灵光乍现，仿佛顿悟一般，跳了起来：“哈，这就是了！这姚家既然已经杳无音信，那这婚约也便做不得数了，岂有死等他的道理？云升兄，此事可得从长计议才是。”
一旁的康书寰与褚世南也连声附和：“是啊是啊，云升兄，女孩儿家不比男人，青春金贵，只管这样等下去，误了云妹妹的好年岁可不是耍的，你该提醒提醒伯父才是。”
茶楼里的炭炉烧得正暖，三人拂衣坐下，一起看向庄云升，等待他的回应。庄云升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望了几人一眼，眼睛转向窗外的远方。
其实关于妹妹的婚事，他并非没有向父亲建议过。只是每提及此，父亲总会摆出那套“人无信不立”的大道理，任你百般攻伐，他只刀枪不入，着实令人苦恼。
说到底，父亲其实是个自私的人。
庄云升有时忍不住会升起这样的念头，但很快便被心底的人伦纲常打压下去，继而变得自责起来。可眼看妹妹的大好年华，就这样被一纸若有若无的婚约耽搁，他心中又实在有些为她抱不平。
可明知如此，又能如何呢？父亲是铁了心的“宁为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在没有得到姚家的确切准信前，他是势必不会自行毁约，率先违诺的。
如今李侬他们想要追求云舒，仔细想想，这倒不失为一次绝地反击的机会。
这三人的底细，他是清楚的。妹妹无论嫁给他们其中谁，都不算委屈。既如此，何不就让他们先和云舒这么交往着，最多等到年后，如果那姚家还无确切消息，自己势必是要叫了大哥去和父亲摊牌的。父亲虽说重诺，但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他还真能置自己女儿的幸福于不顾？
如此计算着，那边李侬偷眼瞧过这边，在捕捉到云升神情里的动摇后，笑道：“云升兄，令妹之事，万不可再犹豫拖延了。自古助人者人恒助之。你帮大家，其实也是在帮令妹，我们，自然也不会忘了你的好。”
继而转头向旁边二人道：“书寰、世南，今日我要你们个准话。如若云升兄肯助我们追求小妹，他日无论谁输谁赢，都要自愿奉上五千两的银子给云升兄做谢资，如何？”
品云轩下的街道上，行人渐多。临街店铺内，老板正从里面慢慢卸下门板，准备开张营业。小商小贩的货摊已经摆满了街边空地，各色的物品罗列出来，纷纷繁繁的晃人眼目。
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儿从下方行过，叮叮当当的手摇拨浪鼓，口中唱起转调歌，吸引了一大群孩子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吵嚷。
庄家大宅里，庄云舒与父亲、大哥一起吃过早餐，信步走出庄记布行。身边并不带随行丫鬟，只身一人往卫指挥佥事董达方大人家走去。
路上哄哄吵吵的景象热闹。
庄云舒走走看看，心情颇为不错。来到品云轩下时，对面路摊上的一堆胭脂引起了她的兴趣。走过去随手捡起几个，在手背上试着胭脂的成色，忽然听见身后的茶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不由回头看去。
楼上李侬本是在笑话褚世南的痴呆傻样，可当他一眼望见胭脂摊前的美丽少女时，还是不由惊呼了出来，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
少女亭亭玉立在胭脂摊前，乌黑飘逸的长发以及聘婷袅娜的身姿，本就极给人遐想的好感。等到她偶然侧过了身，只那一个白皙甜美的侧脸照拂过来，早令李侬神魂颠倒，看的如痴如醉。
“哇！真的好美耶！”
李侬情不自禁又赞叹了一句。旁边康书寰听说，也好奇的站起身望下去。见少女正回转身，用一双温柔无比的大眼睛向着这边眨呀眨，不由也张着口愣在那里，看得呆了。
被这么多男子在楼上这样盯着看，少女明显是有些窘迫生气的样子。只是家庭给予她的良好教养，让她并没有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责备对方，而只是生气的向那边望了一眼，随即转身想要离去。
正待要走，却听楼上有人叫道：“云舒，你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庄云舒好奇的回过头，却见是二哥庄云升，正站在那几个登徒子的旁边喊她。看他们彼此相熟的样子，猜想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心中更是着恼，不高兴的应道：“露儿姐姐从京城回来了，我去看看她。二哥，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说完没好气的瞪了他身旁的几人一眼，扭头跑了。
“喂，你这丫头……”
庄云升见她态度不佳，知道是这几位朋友刚才的无礼惹恼了她。只好冲着远去的背影无奈笑笑，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叫几位朋友回来继续喝茶。
“哇，连跑起来都这么好看！”
李侬依依不舍的望着庄云舒远去的倩影，直到她转过了街道，不能再看见，才有些失望的缩回头，重新返身入座。可心中却再也放不下她的一颦一笑，满脑子全被少女的身影占据。
茶博士将他刚才摔碎在地上的茶杯清扫干净，继而重新奉上一只茶杯，斟满了茶，递到他的身前。李侬捧起茶杯放到嘴边，蹙眉沉默良久，方才吹了吹杯中茶水，慢慢送进了嘴里。
“云升兄，不知……呵呵，不知你这妹妹可已许过人家？”
庄云升抬眼望向他，绷紧脸一言不发。李侬情知此话问的唐突，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丰富起来，晴转多云。
庄云升看见他被自己吓住，这才哈哈大笑，改换头脸：“好你个李侬，竟敢打起我妹妹的主意！”
李侬得到他的态度，终于向后仰身长松了口气，挤着眉眼道：“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与我也算门当户对，彼此又是知根知底，若能再来个亲上加亲，岂不是喜上添喜，十全十美？”
旁边康书寰听了，却是不依：“怎么？这按你的说法，云升的妹妹，就只有嫁给你才是亲上加亲、喜上添喜？难道嫁给了我与世南兄，就要六亲不认、祸不单行，不得十全十美了？”
李侬正忙着矢口否认，旁边的褚世南也插话进来：“李兄，我看书寰兄这话说的在理。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是窈窕淑女，那就是每个君子都想求的，为何就独独只能嫁给你，我等却连去追求的机会都没有？这也太不公平。”
李侬听褚世南又对他吊起了书袋子，慌忙冲他摇手止住：“打住！我的褚兄，我知道你父亲有意让你学文考举、改换门庭，可你就别跟我这个半文盲文也绉绉乎了。这样，你们看好不好，既然大家都说喜欢云升的妹妹，那我们三人就八仙过海、公平竞争，看到底谁能俘获了美人的芳心。到最后任凭她选了谁，咱们都互不埋怨，还是好兄弟，如何？”
三人正乐的击掌为誓，这边独坐的庄云升，却有些按捺不住的干咳两声，想要插话进去。
“咳，咳，呃……你们可否先听我说一句。”
那边三人此时正计划的热闹，心思都飞到了日后得手时的幸福时光上，只冲他摆摆手，表示暂且还顾不上听他说。
庄云升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那个，我妹妹其实已经许过人家了。”
“她已经许过人家了，是吧，很好……什、什么，云升兄，你、你刚才说什么？”
三人同时回过头来，手还停留在刚才热烈讨论时的地方，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这边。其实云升的话，他们已经听得清楚，只是由于脑海里的兴奋刚被无情的阉割，此刻还有些隐隐的痛在发作。
庄云升看着定格在那里的几人，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安慰他们，李侬咚的一声坐到凳子上，摇着头笑：“这、这怎么可能？哈，哈哈，你妹妹怎么、怎么可能已经许过了人家，对吧？这绝对不可能，哈，哈哈。”
庄云升手指不停敲着桌面，心中犹豫不知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这件事情。过了片刻，只听他开口道：“六年前，我父亲去南边做生意被骗，连本钱也都折了进去，眼看就要寻死。是杭州一户姓姚的商人救了他，并出资帮他盘回买卖，因此才有了这后来的庄家。我父亲因感念他的恩德，见他儿子与我妹妹年纪相仿，便与他相约，四年后由姚家到辽东来提亲，然后两家完婚。”
庄云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看对面三人的反应，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六年都过去了，却迟迟未见这姚家来人提亲，我父亲也曾几次去信询问，只是都石沉大海，并无回音。也不知，呵，也不知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侬听他讲到这里，意思已经明白。脑子里顿时灵光乍现，仿佛顿悟一般，跳了起来：“哈，这就是了！这姚家既然已经杳无音信，那这婚约也便做不得数了，岂有死等他的道理？云升兄，此事可得从长计议才是。”
一旁的康书寰与褚世南也连声附和：“是啊是啊，云升兄，女孩儿家不比男人，青春金贵，只管这样等下去，误了云妹妹的好年岁可不是耍的，你该提醒提醒伯父才是。”
茶楼里的炭炉烧得正暖，三人拂衣坐下，一起看向庄云升，等待他的回应。庄云升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望了几人一眼，眼睛转向窗外的远方。
其实关于妹妹的婚事，他并非没有向父亲建议过。只是每提及此，父亲总会摆出那套“人无信不立”的大道理，任你百般攻伐，他只刀枪不入，着实令人苦恼。
说到底，父亲其实是个自私的人。
庄云升有时忍不住会升起这样的念头，但很快便被心底的人伦纲常打压下去，继而变得自责起来。可眼看妹妹的大好年华，就这样被一纸若有若无的婚约耽搁，他心中又实在有些为她抱不平。
可明知如此，又能如何呢？父亲是铁了心的“宁为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在没有得到姚家的确切准信前，他是势必不会自行毁约，率先违诺的。
如今李侬他们想要追求云舒，仔细想想，这倒不失为一次绝地反击的机会。
这三人的底细，他是清楚的。妹妹无论嫁给他们其中谁，都不算委屈。既如此，何不就让他们先和云舒这么交往着，最多等到年后，如果那姚家还无确切消息，自己势必是要叫了大哥去和父亲摊牌的。父亲虽说重诺，但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他还真能置自己女儿的幸福于不顾？
如此计算着，那边李侬偷眼瞧过这边，在捕捉到云升神情里的动摇后，笑道：“云升兄，令妹之事，万不可再犹豫拖延了。自古助人者人恒助之。你帮大家，其实也是在帮令妹，我们，自然也不会忘了你的好。”
继而转头向旁边二人道：“书寰、世南，今日我要你们个准话。如若云升兄肯助我们追求小妹，他日无论谁输谁赢，都要自愿奉上五千两的银子给云升兄做谢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