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掌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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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新窗夜话

    翌日的清晨,阳光早早便撒向人间,显得暖意融融。

    众乡亲不顾严寒,齐聚庄南一处空地前,和泥铺砖、立木打顶,热火朝天的帮助姚远一家起盖新房。

    姚黄氏立在渐起的新房前,喜得合不拢嘴。不停歇为众乡亲斟茶倒水,道谢不已。她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一家竟会得到向阳庄乡亲们如此的礼遇厚爱。

    可儿拍着小手嘻嘻哈哈,一路尾随着母亲在人群里飞来飞去,就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穿梭在花丛中里。

    程夫人此刻正带一群农妇,在家里忙着洗盘洗碗、备菜备饭。

    今日中午,程里长要在家里大宴乡亲,以扫近日来由于种种不幸,带给向阳庄的悲伤晦气。好让大伙重振精神,继续未来的生活。

    将近午时的时候,姚远家的新房子已经基本落成,就只差屋内墙壁粉刷,与门窗安放等一些工程收尾。

    程里长家的饭菜早已准备停当,几个农妇已经远远走了过来,叫大家先去吃饭。姚黄氏欢喜吆喝:

    “李大哥、王二哥,众位好乡亲,程里长家饭已备好,只等大伙快去开饭!说好了,今日我为大家备足了三年酿的老白干酒,各位若肯赏脸,那便去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众人齐声答应,手里的活却是停不下来的越干越欢。其实邻里之间,相互帮助不算什么,有时只需一句暖心的话就足够。

    热情周到的姚黄氏让大家很是欢喜。直到将新房子盖好,大伙这才满意地笑笑,打扫干净地上的碎砖破瓦,向着程里长家开怀而去。

    程里长家早已杯盘整顿,二三十张桌子挤满了整个大院子。几个传菜的农妇整装待命,只等男人们来到,便开饭上菜。

    过了片刻,男人们三三两两的走进院子,吵吵嚷嚷的彼此相邀在桌前坐下。早已等候在院子里的妇人孩子们,这才陆陆续续的上了桌。

    院里一声高喊:“开饭喽!”

    农妇们随声鱼贯而出,将早已备好的凉菜碟子先摆上桌,而后才是陆陆续续的热菜上桌。

    男人们吃的很是爽口,抱着酒坛彼此斟酒,而后觥筹交错,开怀畅饮。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大块朵颐,这样的酒席可不会常常吃到。因此都吃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生怕还没吃到的菜,眨眼就会被别人吃光。

    母亲们将各色好吃的菜品,在孩子面前堆起了一座小山。一面趁着空当,赶紧夹几块肥肉,塞进了自己鼓鼓囊囊的嘴巴。

    姚远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此刻自然要代表母亲出来巡酒,对大家的帮忙表示感谢。

    他怀里抱坛酒,手中端了一个酒碗,挨个桌前一一敬酒。

    其实他酒量极佳,上一世里的导游职业培养了他在酒席上的左右逢源。只是目前这具躯体的酒量,尚未被开发出来,暂时还无法配合他的洒脱随意,因此才巡过二十多桌,酒意便渐渐的涌上来了。

    程里长坐在首席应付着上来给他敬酒的人,眼睛却不忘关照姚远那边,见他此刻有些酒力不支了,就站起来帮他解围。

    “呃,众位乡亲,请容我说两句。”

    众乡亲听闻程里长要发言,纷纷放下筷子,归座坐好,一起向他注目。

    程里长清清嗓子,首先说道:“今日这席酒,本是我要请乡亲们一聚,以期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那些不快意的事全都忘却,好重新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可是姚黄氏不允呀,她说‘我是一个外乡人,大伙非但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收留了我,还处处帮衬我,如今更是为我们一家三口盖起了新房子。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因此这场酒宴必须由我来置办’。

    不知大家听了她这番话后,会作何感想?我得说,姚黄氏是个好女人啊。

    通情达理,落落大方。在我向阳庄一些村民对她误解,甚至对她有所伤害的时候,她还依然能够感恩大家、包容大家。

    一个女人能有这份胸怀,不容易!

    更何况还有他的儿子——姚远,在暴风雪来袭、狼群包围、牛路追杀,形势极为不利的条件下,还能够带领着秦浩、任孩儿、胡铁城,还有后来去追他的几个年轻人,一起战胜困难、活着回来,直至最后还给大家真相,让真正的坏人落入法网。

    这需要多么大的智慧与勇气啊!

    可是他做到了,他用他无与伦比的智慧与勇气,挽救了这群少年,挽救了他们的家庭不因此而破碎。他让那些有可能将会一生蒙受不白之冤的无辜人,最终受到了公平的裁判!

    他彰显了正义,他惩罚了谎言,他让我们每个人都有理由去相信:做人莫为恶,否则势必将被惩罚!做人要正直,因为公道自在人心!

    在此,我提议,让我们共举杯,一起祝福可敬可亲的姚远一家,永远幸福、永远安康!”

    院中二三百人齐刷刷站起来,几乎同时离凳的声音异常壮阔。

    汉子们碗里都斟满了酒,眼眶红红润润,齐声喊道:“祝姚远一家,永远幸福、永远安康,干!”

    吱溜溜的饮酒之声爆裂响起,姚远与姚黄氏很是感动,也匆匆端起了酒碗一饮而下。

    等待大家都坐下,程里长继续说道:“此乃我今日要说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众所周知,铁岭卫斗猎节关乎我向阳庄之未来存灭。鉴于此次斗猎大赛中,秦五哥不幸罹难,其他几位把头又都受了重伤、卧床难起。

    我决意请老王叔王德庆再次出山,充任姚远等人的斗猎教头。从即日起,带领姚远等人备战斗猎节,大家可有异议?”

    人群里略一沉静,随即便三三两两叫起声来:“正该如此,老王叔实乃最合适的人选,程里长的决议我等都无异议。”

    待到大家都表过了态,安静下来,老王叔王德庆早已老泪纵横。急忙站起身,向着大家不住拱手,颤抖的声音道:

    “谢谢,谢谢了诸位乡亲!我王德庆何德何能,竟得到乡亲们的如此厚爱!此番斗猎节,誓当拼死以报!”

    程里长急忙安抚他坐下,又拉着手与他在饭桌上叙了一番话,眼看大家渐渐吃完散去,这才彼此作别。

    ******

    夜晚的时候,姚远一家已经住进了宽敞的新房子。

    屋里窗明几净,灶火灼灼,显得温馨异常。

    程夫人事事周到,早为他们送过来崭新的棉花褥子,和三床厚厚的新被子使用。

    姚远睡在里面只觉温暖无比,这与他刚刚穿越来这里时,一家人挤在一个破窑里受冻挨饿的情状,已是天壤之别。

    姚黄氏幸福的搂着可儿,拔取簪子后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落垂肩,白皙的皮肤映着长长的睫毛,美丽不可方物。

    姚远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美丽的妇人,以前应该过着怎样雍容的生活。于是问道:“娘,爹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姚黄氏将遮住眼睛的一缕丝发拨到耳后,笑道:“傻孩子,你爹爹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姚远看着她的美眸笑道:“孩儿以前不懂事,生在福中不知福,未必理会的这些。况且孩儿现在是想知道,爹爹在母亲心中,是个怎样的人?”

    “呵呵,”姚黄氏轻启贝齿,一阵开怀后,渐渐陷入了对往昔幸福的回忆之中。

    “说起你爹爹呀,为娘觉得他是个正直的人。”

    “正直的人?娘对爹爹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

    “嗯,当然啦,这是为娘最看重你爹爹的地方。试想,如果一个男人连正直都做不到,那么别的一切,也就都无从谈起了。”

    “还有呢?”姚远迫不及待直接跳过,想要知道下文。

    “还有,嗯,让为娘想想,你爹爹还是个很勤奋很努力的人,当年你爹爹刚刚继承了家业,生意上百事待兴……”

    “哎呀哎呀,谁关心这个,他对你怎么样?”姚远目的很明确。

    “呵呵,”说起这个,姚黄氏笑的很甜蜜,她将睡着的可儿轻轻放下,自己则仰身躺下,一只手搁在额头上,似有所思。

    “哎,算了,看你的表情,我已经猜到了。”

    “噢,你猜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姚远听她笑的甜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姚黄氏却好像被勾起了兴致,不依不饶的追问。

    “嗨,这还用猜?爹爹待你肯定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晚上搂着,白天想着,情浓意切,恩爱无比喽。”

    “呵呵,你——”姚黄氏听他说的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双颊晕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不再往下说。

    姚远看看姚黄氏,其实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要是按照后世社会里的标准来看,她其实还很年轻,还有很漫长、也该很美好的人生要过。

    可是她已立志要为父亲守节,这就意味着她将要在凄凉无人共语的寂寞里,孤零零的挨过自己的一生。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有谁一经逝去的韶华还会重来?

    姚远觉得这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子来说,实在太过于残酷了。难道所谓的礼教,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牺牲一个人的一生幸福吗?

    “娘,你真的决定要为爹爹守一辈子节吗?”姚远不禁有些神伤。

    “当然!”姚黄氏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些因为遭到别人怀疑而产生的愤怒。

    “其实……爹爹倘若真的爱你,是未必希望看到你为他守一辈子节的。”

    姚远知道这个时代里对妇女思想的禁锢,因此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说道。

    “这种话怎么可以胡说!女子从一而终,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姚黄氏果然极为恼怒,他生气的一下子坐起了身,用严厉的语气质问姚远。

    姚远知道再说下去已是无益,这种根深蒂固的洗脑教育,绝非一时半刻所能解决。因此也不接茬,假装哈欠连声,不久便打起了鼾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