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条回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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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寂寥应是无漏身(六)

    原来头些时日,小赵将军来遂宁郡,所用的名目便是这件事。

    朝中积弊已深,已有人打算伸手到国子监,以期控制士子舆情,进而影响朝政。年前,国子监章祭酒终究没耐过严冬,七十而丧,便有人推举侍御史王肇强继任,王肇强此人,卑劣贪婪,唯利是图,如何能担此重任?

    以刘太傅为首的忠良之臣,自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但满朝看遍,只觉方义周清河身负天下文望,可堪重任。周清河二十年前,便是先帝倚重之臣,若非后来改换太子之事,今日之朝堂,周氏当居前列。

    先帝崩后,今上即位,周清河自知不讨喜,便自请贬谪来了方义,欲以一八品县令了此残生,尔后虽多次征召入朝,也没见丝毫心动。但今时不同往日,国有疑难非君不可,刘太傅为免打草惊蛇,只好派了那位小赵将军入蜀,明着是护送银两,主要却是以国难之事恳求周清河出山。

    这些朝堂上的大事,在场几人自是不知。徐氏兄弟只道,才给二子提了这事,第二日即办好,显然二子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兄弟两感激之余,也越加不敢小瞧了二子去。待接收了银子,徐至行便先带着回了青石县,安排今年庶务,留下了兄弟至洲在郡上善后。

    徐至洲心道,二子即已办成此事,想必不日便要搬来,故而一早便等在这里。也是阴差阳错,二子因朝哥之故,没奈何只好腆着脸提前过了来,才知事情已然了结,心下不禁庆幸,这也算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了。

    二子素来便会装傻充愣,既然徐至洲兄弟不知此事,那自己也不必揭穿,当下大咧咧领着几人进了屋,口中没好气道:“若非是看你二位面善,小子哪会下这样大的功夫?也罢,既然官府与你家已银钱两清,那小子的事也算完成了。不知徐二爷现下还有何事?”

    徐至洲侧身陪在旁边,他适才在门口处,已瞧见二子身边的王宝予,似乎便是太守家的公子爷,故而言语行止愈加谄媚,不住奉承道:“李公子仗义助人,小人又怎能过河拆桥?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感谢李公子嘞。”他见王宝予便在二子身侧,也不知那些话是否方便出口。

    二子理会了他的意图,立马说道:“岂敢岂敢,小子不过略尽绵力而已,二位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我请了一户人家,来替我照看院子,临时起意,便先让他们住进来,倒是叫徐二爷笑话了。”

    林至洲原是打算将此处的两个老仆赠予二子的,现下既然二子已找好了人,他也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只好抱拳笑道,“不敢不敢,公子他日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尽管提便是。”

    二子见他很是上道,暗暗翘起大拇指赞了赞,随即又道,“便麻烦贵仆,给我这家人安排个住处,来得匆忙,没能提前告知,恕罪则个。”

    徐至洲闻言,当即唤了两个老仆过来,领着朝哥一家进了后院。

    二子见状,又对王宝予道,“横哥,你也跟着去瞧瞧,别委屈了柳儿一家。”王宝予没在意二子与徐至洲,两人间的眉来眼去,自觉二子这话不错,他们一家人因自己受累,自己当然得多帮扶着,也没多想,便跟了进去。

    见王宝予走远,徐至洲松了口气,近身上前,低声问道,“李公子,敢问这位爷是?”他这话没说完,便见二子递了个眼色过去,嘴角含笑道,“不错,这位正是陈太守的外甥王宝予王世兄。”

    二子话音甫歇,只见徐至洲拍着胸口,很有些不置信道,“怪不得小人瞧着这位王公子眼熟呢?原来真是太守家的公子啊。不过瞧他神色平和,待人温煦,任谁也料不到竟是个世家贵子嘞。”他这话说完,只觉好笑,不由得便笑出声来,二子也跟着笑了笑。

    唯有后边五空挠着脑袋,暗自嘀咕:他们这是笑什么?老方丈曾言,无故发笑,大都为孤寂之故,难道二子哥感觉孤独了吗?

    五空见识少,自是不懂得二子所笑的缘由。

    三人进了中堂,徐至洲便将这处院子的整个格局给二子介绍起来。

    这座二进小院,前边共有三个房间,中间是会客的中堂,左右两侧分为书房和茶室,后院则有七间,除了三间正房,两侧耳房便充作下人的住处及厨房、杂物房等,两进院落中,果然种有四株松柏,整个院子方方正正,颇有吉兆,也合二子心意。

    徐至洲见二子面露喜色,心下大喜。又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扒拉开脚下一垒青砖,下边居然藏有一个木箱。徐至洲将木箱上的锁打开,只见里边是十两一个的银锭,共计二十个。那白光直照得二子眼睛疼,哆哆嗦嗦道:“徐二爷这是何意?”

    徐至洲嘴角微翘,将木箱又锁好,青砖复垒,双手把那把钥匙给递了过来,口中道:“这些都是我兄弟感谢李公子的,还望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二子恨不得一把抓过去,但他心知利益越大,责任越重,反倒有些迟疑,“徐二爷,你这是何故?咱们交情匪浅,何须这套俗礼?”

    徐至洲笑了笑,仍然径直将钥匙放在二子手中,大方道:“李公子这也算乔迁之喜了,小的眼皮子浅,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贺礼,便只好送些黄白之物,粗俗了些,但总算一份一心嘛。”

    这一番话很有些水准,二子心里暗暗道:不俗不俗,我喜欢得很嘞。

    接着又听徐至洲笑道,“李公子与太守府渊源果然不浅啊,这位王公子瞧着似乎以公子马首是瞻,真是令小人大开眼界。”

    二子讪讪一笑,徐至洲不知王宝予为人,自是这样说,真应了事,王宝予却起不得半点作用,这东西二子拿在手里只觉万分烫手,又回退了过去,脸上笑笑,那意思很明显了,“徐二爷,有何贵干啊?”

    徐至洲这才醒悟过来,忙道:“李公子前些时候对咱们家那样大的恩德,小人一家永生难忘。”

    听他既然这样说,二子便很干脆的收了。没多时,王宝予便随朝哥爹娘出来给二子磕头。二子正春风得意,当即阔绰道:“等过几天便去官府重签了长契,你们一家以后便住在这里,给本公子守院子,本公子也付工钱,便如在太守府一样。”

    老两口本来心下突突,如今没了太守府这个大靠山,前程如何还是未知,没曾想这位李公子倒是仗义,竟不由分说便收留自己一家,以后又算是有了着落,感动得热泪盈眶,什么当牛做马,什么结草衔环,一股脑的好话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朝哥一家有此变故,大都因二子而起,可谓是结了仇怨。但二子又收留他一家,即算是恩德。两相比较,也不知是善是孽。他也深怕朝哥一家日后报复,便打算到官府将他家的身契给定了下来,不怕作乱。

    这里事处理好了,徐至洲本打算再请二子并王宝予到春望楼小饮几杯,但见王宝予全没将他放在眼里,便不再提这话,自带了两个老仆,收拾了行装,即要回青石去。

    二子将他主仆三人送出门,临行前,二子道:“徐二爷,你今日厚赠,小子记在心里,如今虽不敢言谢,但终有一日,青石徐氏会因今日之举而得厚报。”

    徐至洲笑笑不言,上了马车扬鞭欲走。却见车头一个老头儿挡在前边,当下车夫斥道,“老东西,没长眼啊,还不滚开,挡了大爷的道。”

    那老头儿冷哼一声,随即道:“可是青石徐家的人?”

    徐至洲一愣,还没答话,二子已识出,这不是邓贵溪的那老仆忠叔吗?怎么竟识得徐至洲?当即上前问礼,“忠叔,你老人家回家了,老先生呢?”

    老忠没理论他,只直瞪瞪盯着徐至洲。徐至洲也莫名其妙,细细瞧了瞧这老仆,总觉得认识,却已模糊不已,便有些迟疑回道,“正是青石徐老二,敢问阁下何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晓。贵府四奶奶如今可好?你与这小子又是如何识得的?”

    徐至洲听他问起自家姑母,心下豁然开朗,原来如此,竟是那人的仆从。他们徐家与那人可谓仇深似海,当年他姑母才貌双全,青石县多少世家子无不为之倾倒,但偏偏竟被那人给迷了心去,以致终身未嫁,孤苦伶仃。

    从前他们老太爷在时,总为这个妹妹打抱不平,怎奈那人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徐家奈何他不得。后来听闻那人被贬官夺职,甚至殒命,几十年没听过他消息,难道竟尚在人世?

    想到这里,徐至洲不免冷下脸来,没好气道:“我家姑母好得很啊,每日吃得好,睡得好,我们兄妹及底下侄儿侄女们,敬她如敬亲娘亲祖母一般,可没如你家老爷的愿了。哼,这位李公子嘛,谅你也不识得,他与本郡陈太守府有通家之好,这次可帮了咱们徐家的大忙了。”

    他这话说完,忽然又觉不对,适才二子的态度,明明是与这老头儿相熟的?

    只见忠叔转过身子,向二子抱拳谢道:“李公子,你帮了徐氏的忙,我们老爷承你的人情。你所求之事,也不必放在心上,告辞了。”

    二子听他这话没头没尾,忙欲追上想要细问,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是矜持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