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唐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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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南衙北司

    林鸨婆脸上的妆弄掉了可以再补,但如果是命呢。

    她这一辈子的最后几年一直把宇文卿要弄死她的话当作了她的终极恐惧。到最后宇文卿也没有真的弄她,可是了解她的人都相信,如果她不是心里一直纠结着这个事,她至少可以多活十年。

    “你这鸨婆子,又在这滥发什么雌威。”宇文卿把马缰摔给侍从便阔步走了进来。

    精致花俏的门楣是新换的,看起来比以前更堂皇更有金粉气。 恢复得如此之快之好,看样子汤延中是帮了不小的忙。

    孟小仙已被识趣的扶坐在靠椅上,经过几位懂点医理妈子的一番掐穴这才悠悠醒过来。人无大碍,只是眼神飘散得厉害。看到宇文,她忽然直起身躯,紧张地问:“这鸨婆子说的可是真话?”

    林鸨婆下意识地不放过这个难得的可以证明自己说真话的机会,“我说的当然是真话,不信你可以......”

    “住口!”宇文卿一声呵斥,林鸨婆彻底闭了嘴。

    宇文走到孟小仙面前,“人被神策军挂在城门示众,我还未来及去察看,且不要先下定论。”说罢给了小仙一个坚定的目光。

    小仙的心在疼痛里裂开,晕倒的那刻,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不断地下坠,拼命抓也抓不住任何着力物,绝望地落向黑暗中的洞里。但是宇文的话给了她万一的希望,她知道在这里宇文不好跟她多说什么。自己应该相信刘驰驰,他答应会娶我的,就一定会,我的男人不会让我失望。

    小仙没说话,只是回答了宇文一个眼神让他放心。

    这时门外的侍从走进来,在宇文身旁耳语了几句。宇文听罢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俯身对小仙说:“我让人送你先回府,我要先去趟北司议事。记得切勿离府,免得旁生变故。”

    小仙点头应允,宇文这才转身出门赶往北司。

    林鸨婆看看孟小仙,瘪瘪嘴没敢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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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衙北司”这是当朝的叫法,宦官与朝臣的矛盾由来已久,到本朝尤为尖锐化,发展到朝臣在皇宫南边办公,宦官在皇宫北边办公。而双方的权力斗争,在史上被称作“南衙北司之争”,这个时期,当然是以田大总管田令孜为首的宦官占尽了上风。

    田总管的中尉府衙,田令孜一改往常没有在他那张大如龙床般的床榻旁开会,而是一身庄重的绛紫色官服束带背手而立,满脸忧国忧民之色凝望窗外。窗外的枯冬景色倒也符合他召开此会的调调。

    田令孜是在得到汤延中山夜绝杀刘驰驰消息的同时,也得到了王建重伤晕倒的消息。他眉头略微皱了一下,转而一想心情便如跃马平川般的自在了,汤延中这步棋走对了。

    除王建以外人员悉数到齐,宰相兵部尚书郑畋、相国门下侍郎卢携、左仆射王铎、骁骑尉汤延中、千牛卫宇文卿......作为神策军使,田令孜平复一下自己不错的心情,以免心情太溢于言表,转过身来,俨然一副严峻的表情。

    “想必诸位清楚,自年初沙陀朱邪可用(注:朱邪本为李克用家族祖上的沙陀姓氏,后受唐皇赐用国姓,改姓李)弑杀大同节度使段文楚之后,其表为犯朝纲而内里暗图反逆。据查,我朝中即有人欲暗为他的谋反内应。此事关系我朝的社稷大业,请诸位严查谨防务必不得姑息。”

    听得田令孜的此番言论,在座的几位局部间交换了下眼神,各人心里都在盘算他此番言论的真正目的,以确定自己下一步应着。政治这个游戏往往就是这样,每一方都可能在设计着一个弥天大罪妄图将对方彻底击溃,而殊不知天底下的游戏者皆同此心,在盘算别人的同时,别人可能也正在为你布下一张特大的网。

    田令孜继续说道:“前些时候,我的养子桑榆在追查朝中内应者时,不幸为对方设计所害,我在无比哀痛之余誓要抓住凶手,严惩不贷。经我神策军将领汤延中的一番艰辛卓绝的追查,今终于将凶犯刘驰驰毙杀于山中。”

    他停了一停,看了看汤延中,此处应该有掌声,片刻果然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几下。

    虽然不是很满意,但知道原因的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虽然凶手被毙,但是幕后仍在,我们仍将追查下去,直到抓到那个腐蛀我朝的巨蠹为止。”

    语毕,他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这是一个有震慑力的动作,每次他通过这个举动都会得到权力的巨大满足感。

    当然,它也有失效的时候,比如现在,因为在座的各位都是老于心计、工于演技的对手核心成员,从表情来撼动他们真太难了。

    宇文卿适时的插话:“据说这名凶手为王建卫将军门下首席刺客。”

    气氛顿时一冷,谁都知道该是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确有其事”田令孜慢慢坐下,在身后的椅背上靠直了腰,上了年纪的他需要时不时从站姿转换为坐姿来缓解腰部的负荷,他停了停,调整到最舒服的躺坐状态,“宇文,你说的也是许多人想问的,但是据我所知,这凶犯刘驰驰是对方许久之前就安插进来的内奸,前不久他杀我儿桑榆被我卫将军识破,在抓捕过程中卫将军还中了他一掌,至今昏迷不醒。”

    果然滴水不漏,这老头在此会前已经把事情逻辑缘由串联得顺理成章了,此番回答是早有准备的,果真是老奸巨猾。宇文卿的心里在骂这个老狐狸同时还是有点佩服这老太监心机的。对手越强他的好战心也越强,这是宇文的性格。

    郑畋适时地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到此为止,宇文便按耐住性子不发问了。

    见此事已过,汤延中提出了一个最近较为蹊跷的案子,就是长安城里前两天发生的铸铁匠人被一帮陌生人掳走的事件,他目前还未侦破到此案的门道。正有些焦躁不知道该如何向那小媳妇解释呢。

    此事一提,宇文就给出了一种解释,他以为可能过不了多久,朝廷军队可能面临一场硬仗要打。

    “为什么?”郑畋官拜兵部尚书,虽然军权实际被田令孜掌握着,但是作为理论上职权范畴内的事,他还是习惯性的提出了疑问。

    宇文卿严肃地回答:“自古至今伐兵作战前,尤以大规模的战役为主,在仗开打之前大规模地铸造武器不是什么特例。我们的战争是唯武器论,武器落后必然导致失败,武器匮乏也是如此。秦汉之时,每一次大规模的会战前,秦必征调全国所有的铸造工匠汇集于一处日夜加急大规模、制式化地铸造作战所用武器。尤其是弓箭,作为中远武器,对于进攻一方是大规模野战和攻城掠寨的利器,一定是战前备俱,数量越是充盈越好。不然不会有草船借箭这一典故了。以当时东吴和蜀的实力支持一场赤壁之战的武器还是足够的,只有箭矢是越多越好。魏强兵,所以所备弓箭足可赢仓。而吴蜀兵力有限,弓箭数量必然有限,时间又来不及给他们重新赶造,所以才有孔明草船借箭这一取箭之计,让他们囤积了一定数量的箭。”

    汤延中插嘴问道:“莫非你判断此次铸铁匠人集体被掳也是因为对手要集中大规模铸造武器?”

    “正是!”宇文卿点头“不然还有其他解释吗。”

    “他们会被抓去哪里呢?”郑畋若有所思地喃喃自问。

    “扬州,那帮人曾提到扬州。”汤延中对那日王铁匠媳妇说的话倒是记得很清楚。

    “扬州?江淮地区,那里可是我们官军的薄弱地区啊。”郑畋不无忧虑地说。

    宇文卿点点头表示赞同:“那里是王仙芝和黄巢这帮反贼的盘踞地,他们在江淮地区的活动日益猖獗,令人担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