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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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不能回头了

    离开大明宫,李迅独自上马,任由坐骑在街头闲走,他只拉着缰绳,疏淡的眉眼里,满是自嘲。

    前些日子杨国忠过府来叙,言中言辞凿凿,当时他怎么答的?

    “父皇千古明君,胸中自有沟壑。他能看到谁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杨兄真是多虑。”他说得潇洒,也根本没将那些诛心之语放在心上。

    最是无情帝王家,没料到被杨国忠一语中的。

    夺嫡之路,一但开始,就是条不归路。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要的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那么这个时候再退出,李佑能放过自己?

    明皇老了,怎么能忘了人心叵测?他认定李佑会放过他,可等李佑登基,自己便是任人捏的泥巴,生死不在自己手中的。

    难道就凭你是赵皇后嫡子,天生便高人一等?李迅抬眼看着天边的云朵,暗自咬牙切齿,如今大势都在他这边,李佑最得力的助力不过是沐公萧铭瑄。

    恰好萧铭瑄执掌兵部,刘氏兄弟将兵部经营的上下铁桶一般,便是尉迟安都只能做个傀儡。

    当初他一直存着想把萧铭瑄引入自己麾下的心思,几次争取,都被萧铭瑄拒绝。如今存亡之际,李迅终于要施展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来夺取这个天下。

    一会儿功夫,他已然铁石心肠。看着街头往返的人群,李迅冷哼一声,打马回府,惊起无数路人。

    作为宣帝年间最重要的臣子,萧远的墓修在明皇的皇陵外围,作为陪葬。十月三日,忠国公府上下一齐来到墓前祭拜。

    萧铭瑄一身素服跪在最前,焚香祭酒,神色怅惘。祭礼过半,宫中遣来的太监宣读了明皇的旨意,也无非是悼念亡灵,又叙说些萧铭瑄夺情之事。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萧铭瑄劝慰了下前来的族中长辈,送了他们去歇息。而后他唤来萧恒,兄弟二人一起来到墓前。

    香案上的水果祭品还在,香却烧得只余下寸许。萧铭瑄在丈前驻足,半晌一字不发。

    萧恒跟着长兄后面,看着他笔直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敬佩。他和同胞兄长萧庆年素来不亲厚,却对萧铭瑄有着天生的孺慕之情。如今他痛失父母,在他心中,萧铭瑄就是撑天柱一般的存在。

    “其实萧庆年的棺椁,不过是空的。”萧铭瑄悠悠开口,语气淡然,却让萧恒脑中轰然一响。

    “大哥,您这是……”他嗫嚅开口,不明所以。

    萧铭瑄转过身,看着萧恒道:“他毕竟是你的胞兄,我不想让你糊涂做人。”

    萧铭瑄伸手拍了拍萧恒的肩膀,忽而发觉他果真长高不少,“他为人如何,你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该比我清楚。”

    萧恒红了脸,萧庆年怎生德行,他岂会不知?待要辩解,这个实诚孩子根本不知如何开口,“二哥他人都没了,只希望来世他能痛改前非。”

    “他觑觎了不该觑觎的,我杀了他。”话语方落,萧铭瑄便回忆起当日所有的一切,眼神凌厉,寒声道:“若再回到那日,我还会杀了他。”

    萧恒被这般转变惊吓的满面惨白,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听得萧铭瑄冷冷的声音继续道:“本来这些事,不该你知晓。但我思量很久,觉得你既然是我萧氏的人,便该有些担当。”

    “我已卷入夺嫡,将来无论谁得天下,长安都不是我的归宿。萧氏掌舵的,注定是你。”萧铭瑄说得无悲无喜,仿佛只是阐述一段晦涩难懂的经典。

    “萧庆年自有取死之道,你若要恨我,尽管去说。但若能明白事理,便记下我的话。韬光养晦,我萧氏的将来,由不得你舒服太久。”

    “二哥,二哥他……”萧恒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强迫着头脑恢复些清明,叹道:“我明白大哥你并非薄情之人,定是二哥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才容不得他。只是他人都死了,可否告知我他埋骨何处。将来清明时节,也好去送些纸钱。”

    萧铭瑄愣了愣,似乎也没料到萧恒有如此豁达之心,忽而大笑起来,“你随意撒些入河,想必他能收到!”说罢,也不理会萧恒错愕的神情,迈开大步往此间的别院走去。

    是夜,萧铭瑄李幼玮收拾停当,回到他们二人的居室。碧雪留在长安照顾火狐,跟来的只有侍剑萧云。

    洗漱过后,侍剑端着残水出去,萧铭瑄趿着鞋去关了门窗,熄了旁的灯盏,只持了绢灯,晃悠到床前。

    “你和恒儿说了?”如今那件事已然随风过去,李幼玮只当被恶狗咬了口,早已不介怀。

    那时候她陪着韦氏一起应对前来吊唁的京中各府的女眷,只是看到萧铭瑄和萧恒单独出去,便猜到他所思所想。

    萧铭瑄搁置好绢灯,脱去披着的薄衫,侧坐在边上,“你都知道啦。”

    李幼玮未置可否,捏住萧铭瑄的鼻尖,道:“我明白你不愿让他糊涂度日,但这等子事情,还是该三思而行。若非恒儿的性子良善,又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你可怎么办?”

    萧铭瑄顺势躺倒,趴在李幼玮腰腹见,声音闷闷的:“那也只好命人关起来,等我们离开,再放出来。”

    萧铭瑄有些疲惫,合上眼道:“兕子,我只盼着将来了却这些事端,咱们寻个隐居的地方,你觉得可好?”

    李幼玮揉捏着他露出的脖颈,答道:“那可是再好不过啦。若能有个小池塘,咱们种些莲藕,养些鸭子鱼儿,冬天就多晒晒太阳,夏天就躲到山里不出来……”她说了许多,萧铭瑄只安静听着,偶尔出声应承下。

    “只是总是咱们两个,怕你觉得憋闷。”李幼玮看着萧铭瑄,他一脸放松,听到这话噗嗤笑出声来,“那就生个孩子,出去转转,难道你是能耐得住的人么?”

    萧铭瑄仍未睁眼,未曾看到李幼玮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意。待呼吸相闻,唇边一片温软,萧铭瑄心中一动,腰间发力,两人顿时反转,李幼玮落进他的怀里。

    接吻良久,萧铭瑄略为离开,轻笑道:“今日可以了?”

    萧铭瑄话语方住,李幼玮又凑了过来。如此良宵怎能辜负?萧铭瑄驾轻就熟,尽数解开李幼玮的中衣。他抬起身子要去吹灯,李幼玮一把搂住他,低不可闻道:“我要看着你。”

    帐子里温度渐渐灼烧起来,香腻的气息充斥,乌发缠绕,缠绵天明。

    明皇已然出发前往同洲冬狩,此次相比于上次,没有萧铭瑄和李迁这两个勇冠三军的清贵之人,终究少了许多吸引力。

    李迅随行,李佑留在长安监国,萧铭瑄自然重新回到朝中,成为六部兵部的掌门人。

    他请了魏灵运唐飞彦在红泥酒肆小酌,说起此间缘故,三人心知肚明,将来李迅定会反扑,不会这么轻易罢手。何况刘氏兄弟把持兵部,便是萧铭瑄想要真的将兵部握进手中,只怕也非易事。

    “当先最要紧的,莫过于挑起他们二人不和。”老板娘嫁了人,唐飞彦不再那般痴痴看着她,只偶尔露出个怅惘的神色。

    他拿着杯盏,小口饮着甜酒,但却觉得一片苦涩,“刘庚低调内敛,更得他们刘氏老太爷的欢心。刘氏站在淮王一边,依我看来,刘庚或可争取。“

    “你这话从何说起?”魏灵运摇摇头,“他难不成还能背离了刘太爷的意思?”

    “当初刘庚也是关中有名的才子,且志在江湖。但他们老太爷不放他走,才勉强参加科举。”他抬眼见着另外两个人狐疑看着自己,不由解释道:“你们不必如此,我和刘庚确是旧交,对过诗饮过酒。但后来他不得不入仕,等我再来长安参加科举后,才惊觉我和他早已不是一路人了。”

    “我是平头老百姓出身,你们二人可都是世家子弟。”唐飞彦叹口气,“若是你们家里面站在淮王一边,你们二人待要如何?”

    萧铭瑄魏灵运对望一眼,不由叹气道:“若非得坚持,只怕便是软禁的下场罢了。”

    萧铭瑄看了看天色,“飞彦的意思我明白,若能许下将来太子继位,保他刘氏姓名,或许能争取到这个刘庚。灵运你且放手,我去试他一试。”

    “你小心些。”魏灵运这些日子蛰伏起来,只觉得没劲,每日里拿着先贤文章重新诵读,只偶尔和唐飞彦小聚,也对当前的局势束手难理。

    萧铭瑄站起身,付了酒钱道:“你们且坐,时日不早,我先回去了。”

    李幼玮还在家里候着他一起吃晚膳,想到这里,少年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来。

    萧铭瑄拿起佩剑出门,跨马离开。唐飞彦望着他远走的方向,良久后叹道:“阿铭好运气啊。”

    魏灵运理也不理,“谁叫你欲说还休,生生错过。”

    回到永安殿,李幼玮正拿着肉干喂瑄都尉。两年过去,曾经的幼兽长得威武漂亮,时常跟着李幼玮在长安的大街小巷晃悠,从不伤人。

    萧铭瑄竖起手指,示意一旁的碧雪侍剑莫要出声,自己放轻了脚步,缓缓绕过去,一把抱起李幼玮,“这般没警惕,可见剑器是白学了。”

    他们二人愈发亲厚,侍女们自然捂着嘴退了出去。李幼玮伸臂搂着萧铭瑄的脖颈,笑吟吟道:“早就知道是你,让你得意得意,不害臊么?”

    萧铭瑄心情大好,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吻了吻李幼玮额头, “你真不想去华清宫了?”

    “怪没意思的。”李幼玮靠着萧铭瑄肩头,踢掉了鞋子,露出雪白的莲瓣,道:“你又去不了,大哥也不去,我去做什么?”

    “再说了,母亲去就好,我若是去,还得应付一大堆想着的。”李幼玮噘嘴,学着那些人道:“你们也成婚快一年了,怎么没个动静啊?”

    她学得活灵活现,当真便是京中那些妇人的嘴脸,说罢又立即翻着白眼,凶凶喝问:“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没动静?”

    萧铭瑄心下默叹,只得道:“夫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你若是又生出什么愧疚、对我不起的念头,就自己去延年殿思过!”

    室内半晌无语,萧铭瑄抱紧了怀中的人儿,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李幼玮咯吱笑了起来。

    提着食盒回来的侍画,见碧雪侍剑都在外面,便知晓自家的两位主子又痴缠起来。三人面面相觑,却也是毫无办法,只得在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