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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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安仁

    “幼玮他们去了哪儿?”明皇突然开口去问。

    “回陛下,姑娘任性,华清宫是待不住的,恐怕要进山了。”回答的却不是站在明皇身边的卢有邻,而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不良人统帅袁玄洪。

    “今日的事你也知晓了,河南道情况到底是何?”明皇对他是完全信任的,因而根本不在乎去调查的官员会带回何等消息。

    “回陛下,河南道却有灾民生事,但非未演变成民变。杨国忠虽说没有倾家荡产救济灾民,也着实出了力的。他是贵妃娘娘胞弟,曾说过根本不在乎那点粮食,贵妃在,就有他口饭吃。至于太子殿下手中血书,微臣还需调查一二。”

    袁玄洪垂首答完,内容却是颠倒黑白起来。而几十年他的忠心耿耿,让明皇根本没有生出疑惑。

    “佑儿这孩子,怎么大了大了,愈发不分是非。”明皇一阵气急,咳嗽起来。

    卢有邻捧着茶碗道:“陛下莫气,太子定是心肠太软,被人利用了。您明日单独传他来问问,一问便知。”

    明皇叹口气,不再问话。袁玄洪躬身行礼,再次隐没于阴影,消失得渺无踪迹。

    萧铭瑄得知韦谦易将卸任御林军大将军一事,已然是三月初了。他们一路游玩,却是到了南郑。

    李幼玮嫌弃客栈人来人往,端得麻烦,萧铭瑄租住了间三进的宅子。尚锦莜遣出的钉子寻来的时候,萧铭瑄也不瞒着李幼玮,和她一起听了,又一起看完尚锦莜的信件。

    长叹口气,萧铭瑄道:“舅伯之事,若说唯一好处,不过是如了舅伯的心愿。可御林军大将军空缺,这却是件棘手的事。”

    “你放心吧,爹爹老糊涂也不会到那份上。”李幼玮皱着眉道:“大哥的事情才是难办了。”

    李幼玮说的没错,吏部和御史台的官员探查回来,和袁玄洪所说并无二致。李佑当庭质疑,得罪了吏部和御史台不说,更鲁莽顶撞明皇。

    萧铭瑄不用细想,都能猜到这定是李迅的连环计。李佑被禁入东宫,闭门思过,这无异于告诉天下,太子的地位开始不稳了。而李迅在明皇面前更是得宠,全理朝政。

    “这中间,却有些不对劲。”萧铭瑄摸着下巴沉思,李幼玮也点头:“爹爹的性子,断不会因为吏部和御史台的话就对大哥这般恼怒。定是爹早就知道情况,这俩人说与不说,爹都不会在意。”

    能让明皇先天下而知的,莫过于他身边的私军密卫。两人几乎同时想到此间,不约而同道:“不良人!”

    两人同时想到不良人,都不由沉默下来。

    不良人是皇帝私军,具体建制根本不为外人道也。萧士轩虽是不良人土蕃总吏,但平日里几乎不在国公府上露面,萧铭瑄也仅仅知道,不良人在各地均有派遣官吏,官分几等,具体如何,就根本不知了。

    萧远袭爵后,似乎也是参考不良人的体制,对萧氏的钉子分化训练,又借着遍布天下的商行,才养出如此得力的一只队伍来。

    “若真如你我所料,往日看来是小瞧了李迅。”萧铭瑄拿手指揉了揉断眉处,近些时日总觉得内里风痛,怕是山里着凉也未可知。

    “你可是打算回去?”李幼玮暗自叹息,李佑这一次想要翻身,着实艰难,“爹爹以往不是这样的,如今,我却真的瞧不透他了。”她心下突然觉得薄凉,神色戚戚然起来。火狐伸出舌头舔她的手心,李幼玮低头抱起它,“有时候真觉得,人不如这家伙呢。”

    “人心易变,你如今应该懂得一二。”萧铭瑄不知从何劝勉,只能实话实说:“我现下回去,却是自己往泥坑里跳。等御林军大将军人选定下,咱们玩够了,再回去也不迟。”

    李幼玮一笑:“我跟你打个赌,我赌兵部尚书恐怕得跳进去了。”

    萧铭瑄微一思量,点头:“尉迟大人是躲不掉,如今也确实没人能胜任。”

    他再得宠,一在孝期,二来毕竟年轻,纵然有国公的爵位,一品武将又是实权,明皇也得考虑下。

    两人说完正事,萧铭瑄看看天色,“晚饭该好了,走吧。”李幼玮松开手,火狐自钻进被窝里补眠,二人一前一后出的房门,外面已然收拾停当。

    那次侍剑被侍画狠狠训了顿后,总算收敛不少。再加上萧铭瑄身子骨愈发虚弱,每日里都需要熬药调养,她不放心旁的,亲力亲为起来,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了。

    院子不大,一口水井一颗古柏,就占去三分之二。萧云擦干净了石桌,取了条凳出来,又拿袖子拢去灰尘,“老爷,夫人,坐。”

    萧铭瑄见桌上摆着红泥小炉,上面架着口砂锅,却是做了道古董羹。

    “怎的今日做了这个?”萧铭瑄笑道。

    侍画道:“咱们从山里出来,带了那么多山珍野味,若是各个都去料理,得耗费多少功夫?阿竹说不若炖一锅好汤,来一锅羹,端得方便,又好吃,又能给大家伙都补补。偏生她又跑去买些鲜蔬,估摸着时间该回来了。”

    萧铭瑄揭开盖子一闻,果真椒香扑鼻,让人难以忍耐。他转头对李幼玮道:“今儿可真是有口福了。”

    “等等吧,不然回来又得嘀咕几天。”李幼玮坐在一边,见里面翻滚的肉片并着野菇冬笋,也是极馋的。

    “若有壶好酒,就更好了。”李幼玮嘴里说着等等,却实在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块儿笋,也不等吹凉就送入口中,“嗯!香!”

    萧铭瑄见李幼玮高兴,便道:“益州酿酒本就出彩,待明日咱们出去逛逛,买上些就是了。”

    李幼玮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便招呼着侍画萧云一起,先尝了味道。

    未几,侍剑果真提着竹篮回来,里面却是块嫩豆腐,一颗白菜,并着条才宰的活鱼。

    “又不等我!”侍剑笑着走过来,萧铭瑄应道:“着实闻着太香,一人不过动了两下筷子,你瞧,都等着你呢。”

    侍剑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将新买的菜淘洗干净,萧云则冲干净鱼,也不切块,就顺溜着放了进去。

    等锅再开,撇去沫子,扑鼻而来鲜香,却让几人都忘怀那些纷争,只争抢着享受美食。豆腐爽 滑,鱼肉鲜美,肉片却是萧铭瑄猎到的獐子腿腌制的,颇有嚼头。

    萧铭瑄咬着肉 道:“明日再来,只添壶酒,就什么都不缺啦。“

    忽而传来敲门声,几人都有些好奇,他们在益州非亲非故,萧氏的钉子若上门则有固定的暗号,这又是谁能找上门来?

    “路人路过,闻着香味,着实忍耐不住!”门外的人高声叫着,“在下益州金越,字安仁!冒昧打扰,愿以剑南春酒共享!”

    萧铭瑄莞尔,倒觉得是个洒脱性子的人,便起身去开门。门一开,是个七尺有余的书生,剑眉星目,亦是玉冠束发,身上衣衫却是普通的。他手里提着粗陶的酒壶,一脸馋涎,只恨不得瞪出眼珠子。

    “相逢不论偶遇,在下萧七,和内子并着家仆出游。既来之则安之,金兄请。”萧铭瑄侧过身,让他进来。

    金安仁看到李幼玮,却是眼前一亮,忙抱拳躬身道:“小生着实唐突了佳人。”

    李幼玮见他生的相貌堂堂,倒很是喜欢,便挥手请他安坐。

    侍画取了三只粗瓷阔口碗来,“老爷,凑合用,明日再去街上采买。”他们三人到底是随从,外人在时,不便上桌。

    金安仁斟了酒,萧铭瑄一闻赞道:“真是好酒,方才金兄说这酒叫什么?”

    “剑南春。”金安仁道:“这是本地佳酿,金某若一生留蜀地,一半就定是为了这美酒!”

    萧铭瑄笑道:“这倒是实话,烈性恐输于西域的,但其中清冽,则优于它太多。”

    李幼玮酒量不高,萧铭瑄只给她倒了小半碗,却被她一口气给饮尽了。萧铭瑄扣着她的手腕道:“这却不能再喝,否则夜里你该难受。”

    李幼玮皱了眉,犟嘴道:“夜里再说夜里!”

    萧铭瑄一直拦着,金安仁却被李幼玮那娇憨的模样吸引,眼珠一转,“夫人不必这般,以美酒烹制佳肴,亦是可取。且酒化于佳肴之中,两厢融合,更是美味。”

    他说罢,拿起酒坛就往锅里倒,倒了足有三碗才罢手,冲着李幼玮眨眨眼道:“且不会醉人呢!”

    一时间酒香混着菜肴,弥漫开来。李幼玮半信半疑间举箸去尝,果真因着酒香,回味更是无穷,不由展颜,眯着眼道:“金大哥这法子真好!”

    金安仁被这一声章大哥叫的骨头都酥了,只觉得李幼玮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可人,便在心下揣摩起来。

    他见萧铭瑄神色不变,便转着眼珠道:“怀兄方才提过西域美酒,那是何等滋味?”

    萧铭瑄知他心意,不由好笑,“在下家里是丝路上的商人,因而尝过。说是烈酒,却不过是粗酿。丝路夜里寒凉,非得有酒才能暖身。家父行了一辈子商,却是离不开那酒的。”说起这些,萧铭瑄难免有些难过。

    更何况对于征西的将士们来说,西域烈酒却有个更是儒雅的名号——冷魂烧。

    他们出生入死,不知可有命回,抛头颅洒热血,烧的是他们的青春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