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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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赦免李迁

    李幼玮早已妆容妥当,在内室候着。她生母早去,本应以杨贵妃代礼。但杨贵妃即将临盆,明皇一句话,便自己兼任了。

    明皇立在屋外,先是笑道:“今日也是我儿的生辰呢。爹爹为你准备下的婚礼,你可欢喜?”李幼玮在内听闻,忍着泪道:“自然欢喜!”

    明皇虎目含泪,使劲儿颔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沉声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顿了下,又替已去的赵皇后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李幼玮在内听罢,再难以控制,泣道:“不敢辞。”

    而后明皇说道:“敬恭听宗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李幼玮立起身,朝着明皇跪下磕头,“兕子知道。爹爹娘亲放心。”

    两个喜娘搀扶着她起身,擦去泪痕,戴上凤冠霞帔,垂以朱红纱巾遮面,引着出来。

    塔坨荼主婚,明皇端坐厅上。萧铭瑄走进后,见着了李幼玮,终究是露出个笑容。

    他牵过红绸,低不可闻道:“我在。”而后才按着礼官喜娘的吩咐,牵着李幼玮缓缓走到厅中。

    明皇看着女儿在面前,和萧铭瑄一起盈盈拜倒,又一齐磕头,终于以手遮面,掩饰泪流。他这般任性为李幼玮操办婚事,无非是未能给她该有的荣耀和封号,只好借此弥补一二。

    扶着李幼玮起来,萧铭瑄牵着她一同出门,送她坐上外面的御辇。只是明黄色换成了朱红色,却是明皇特旨准用的。

    重新上马,萧铭瑄却带着些激动和坦然。这一路归去,却是好生自在。

    今日群臣毕至,唐飞彦却不够品级,萧铭瑄早早打发了人去告知他直接去府里。等按着时辰到了,唐飞彦不由暗骂萧铭瑄狡诈。

    这哪里是请他吃酒,分明是要他来陪酒。长安城凡是能动的都来了。心中骂着,他还是长叹口气,拿着酒壶杀进席间。

    这边宴席都换了两次,萧铭瑄迎亲的仪仗乐声才传进二门来。

    见了老夫人,见了韦氏,行过大礼,萧铭瑄才得松开红绸。李幼玮从回廊直去延年殿,萧铭瑄却得在府里应付诸位宾客。

    御林军里能喝的都来灌酒,连带着本来帮着挡酒的魏灵运唐飞彦也临阵倒戈。拓拔俊和王老三本就是海量,加上旁的人,萧铭瑄再能喝,也被灌得熏醉起来。

    萧云扶着他,低声道:“老爷,可不能再喝!到时辰去行合卺礼了!”

    到底李幼玮身份不同,没人再敢去拦萧铭瑄。

    萧铭瑄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直到进了屋,见着床边端坐的那人,却还是不争气噗通狂跳起来。

    合卺酒饮罢,旁人总算都出去。

    盖头被萧铭瑄轻手解开,看着娇滴滴的李幼玮,“这还是你得生辰呢,饿不饿?折腾得实在有些狠了。”

    萧铭瑄不说还好,一说李幼玮当真觉得腹中犹如火烧。想来这人也是,不由噗嗤笑出声。这下子紧张不安先去了一半,她站起来道:“你呢?”

    走了两步,到了案前,李幼玮却先去摘了头上的凤冠啐道:“怪沉的,倒像顶着大山。”

    她看见案上放的醒酒汤,一试之下觉得温度尚好,便先端着,喂萧铭瑄喝下。

    回到床边,见那人醉眼朦胧,似乎是想坐起来,却又歪了。

    “瑄哥哥?”李幼玮是头次见萧铭瑄这般模样,唇角实在忍不住,带着笑意,伸手去扶他。将碗凑了过去,萧铭瑄正是口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总算恢复些神智,萧铭瑄努力睁开眼。李幼玮正要扶着她起来,他却再也无法忍耐,胸中一股气息上涌,眼神坚定起来。

    抓了那双柔手,萧铭瑄一个翻身,已然压在李幼玮身上。

    “瑄哥哥……”大婚之前,早有宫中的教引嬷嬷教授男女之事,李幼玮羞红了脸,掩耳盗铃般闭上双眸……

    ……

    第二日起来,早有宫中的女官等在外面,候着他们开了屋门,借进来拾掇的功夫,验过那方帕子,喜盈盈去了。李幼玮则由碧雪伺候着更衣洗漱。

    回身再去看时,萧铭瑄换过一身素服。这人不知何时拾掇停当,已然坐在案旁,等她过去用早膳。

    不咸不淡用了早膳,二人一起过了国公府,给韦氏敬茶。韦氏封了两只红包递上,“这下可好了。”

    二人又去给萧远敬香,萧铭瑄跪在李幼玮身旁,默默祷祝片刻,才叩首起身。

    未多时,明皇旨意果然送来,言道萧铭瑄热孝在身,金吾卫统领一职,暂且交由杨国忠担任。三年之后,孝期结束,再斟酌入仕。

    萧铭瑄接旨,面上不露声色,却知道如今真是多事之秋——杨国忠乃杨贵妃胞兄,倒是有些才干,可惜人品低劣,为人所不齿。拓跋俊和王老三他们,也不知是否受得了那腌臜气。

    “后日进宫回门,爹爹大约会留我三两日日,”李幼玮轻咳两声,转了话头,“你如今是闲散国公,可有打算?”

    萧铭瑄苦笑着垂首,思量片刻,“太子都需避其锋芒,何况是我?你以为如何?”

    “你我新婚燕尔,自然需得及时行乐。”李幼玮脑中算计着,“反正你还未弱冠,即便张狂些,也不打紧。”

    萧铭瑄也笑,算是应下。

    “如今同舟共济,还望将来大事可成。”李幼玮不敢去看萧铭瑄,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敢。但她并非寻常人家里只懂得儿女私情的女子,胸中自有沟壑。

    第二日却有李怀千里迢迢送回的贺礼,也不事奢华,是李怀和抱琴亲手酿的酒,和二人合作的一幅卷轴。

    送来的人有些眼熟,却是国公府当初的旧人,也是看着萧铭瑄长大的。见着旧主,他先磕了头,又禀了事,“前儿得了信,老爷……如今见着爷,气色不好,还请您珍重啊。”

    萧铭瑄扶起他,“嗯,我自会留意。只七哥那里,还劳你们费心。”

    李幼玮也道:“七哥性子单纯,只怕麻烦了你们不少。”

    “老爷和夫人这话却错了。殿下虽说单纯,但半年下来,也算是粗通政务了。临淄一郡,经了灾后,哪个不感激殿下仁厚,给穷苦百姓活命之恩?小的说句公道话,殿下磨炼磨炼,将来陛下回心转意,便是尚书也做的。”这人笑着回答,是当真没添油加醋,末了又对着李幼玮道:“殿下有话,要小的直接转达。”

    “请说。”

    “殿下原话:‘记得珍惜己身,好生调养。若是阿铭欺负了你,只管欺负回去。’”他说罢,打眼看了看萧铭瑄,笑道:“老爷,夫人,小的告退了。”

    这个李怀,此等体己话也能让人口述转达,看来是当真信人不疑。吩咐人将酒送入酒窖藏着,萧铭瑄拿起木盒,“回去打开看看?”

    二人进了永安殿,将画卷展开去看,只见李怀画着幅山水,题着五个字:心安于博山。想必这里的山水就是博山当地了。

    “七哥能这般,咱们当真可以放心些。”萧铭瑄总算放了心,笑道:“他经此一事,总算稳重。若早些时日懂,也不会……”

    李幼玮打断他道:“他若早早投身仕途,哪里来这般笔意山水?他若早是那等人,你还能和他称兄道弟?”

    萧铭瑄心下暗思,只片刻便长叹道:“若将来得放下俗世归去山水间,此生再无遗憾。”

    二人均想起如今形势比人强,若萧铭瑄真要退让,又哪里活得命来?

    “你这入世的性子,偏要去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快快收了去,莫要惹人耻笑了。”李幼玮打趣道。

    萧铭瑄拢了佳人在怀,口中随意答道:“是是是,再也不了。”

    若能这般伴着她,哪怕将来终究要放了她,自己也是心甘情愿。萧铭瑄这般想着,心口的剧痛才略松弛下去。

    雪晴,大明宫中扫出一道路来,好让人来往。萧铭瑄和李幼玮入宫,路过金吾卫仗院,瞧见里面的士兵正在雪场中操练,不由笑将起来。

    萧铭瑄瞧见王老三赤膊上阵,远远甩开后面的人,大步向前得意极了。然而如今他却不再属于御林军,没办法和当初那些朝夕相处的弟兄们见上一面,喝上两壶酒。

    想起这些,萧铭瑄难免怅惘,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李幼玮在车辇上看见他这般模样,还未及多想,便生出些心疼来。

    麟德殿里,明皇远远看着他们二人并肩而来,而自己的女儿偏生装出一副冷淡的模样,萧铭瑄却依旧如往日。

    他只道是萧铭瑄血气方刚不知节制,惹恼了李幼玮。明皇不由暗自摇头,对卢有邻道:“幼玮还真是孩子啊。”

    卢有邻应和着:“可不是?不过姑娘到底看起来长大了呢。这挽着发髻,瞧上去真像呐。”

    明皇点头,想起赵皇后来,又看着女儿,老怀大慰。还不等这二人行礼,明皇已然开口:“都别跪了,过来坐。”

    李幼玮俏生生过去,嫌殿里太热,脱去外面的斗篷,坐在明皇身边,“爹爹,您怎么这么开心?”

    “朕看着你就开心。”明皇揽过女儿的肩头,见她气色还算不错,“现下成了亲,可不能再任性,知道么?”

    李幼玮看了眼萧铭瑄,低下头,弱不可闻道:“知道。”

    明皇自然看得出萧铭瑄对女儿的回护,又见他素服毛领,平添清瘦,更是喜欢,和颜道:“朕下旨罢免了你的官,你可曾怨恨?”

    萧铭瑄摇头道:“陛下这话从何说起?臣热孝在身,本应在府里守孝的。”

    明皇点头,“前些日子便想问问你,朕想赦了老六,佑儿和迅儿都觉得可以,你呢?”

    萧铭瑄心下一紧,谨言道:“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言。”

    “哈哈,你是朕的女婿,问问你家事,有何不可?”明皇暗赞萧铭瑄的谨慎,又看着女儿,“你觉得呢?”

    李幼玮抿唇,“六哥本就是鬼迷心窍,爹爹拘着他这么久,肯定都改好啦。”

    “迁儿一向莽撞,当初就是手下教唆的。”明皇叹口气,见萧铭瑄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就说,你爹当年可从不这么扭扭捏捏。”

    萧铭瑄站起身行礼,抱拳道:“是。”

    “陛下心慈,放出六爷没什么。但他毕竟是以谋逆之罪圈禁,若这般放出来,难以堵了旁人之口。臣以为,陛下放出来就是,但不应恢复六爷的爵位,待他在地方磨炼几年,积攒军功,再升官加爵,名正言顺。”萧铭瑄说罢,顿了顿,又道:“臣与六爷数面之缘,却觉得六爷志在沙场。现如今大唐四海升平,唯独南越偶尔生变。陛下若舍得,就派他去那里。”

    明皇点头,哈哈笑道:“看看看看,朕的这个女婿,真比儿子还想的周全。有邻,就按着这个拟旨送去,年节后,让迁儿去吧,但不准他携带家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