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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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好对手(一)

    宋家今天贺客极多,每个贺客又带了亲眷或亲信的下人,再加上宋家的家丁侍婢,请来的戏班子歌舞伎,穿梭往来,整个宋府,放眼望去,热闹的竟然没有一处清静的地方。

    能进府贺寿的宾客,可分三六九等,除了女眷一概安置在内院,男性宾客则按照其身份地位,锦衣华服被宋家知客引到花厅、偏厅、亦或是院子中央的酒席上坐定。

    张文若虽然身份普通,但是由于其父曾经在宋家坐馆,当过几年的教习,再加上宋家三公子宋未央与他称兄道弟的这一层关系,所以也就趁势安排到了花厅二楼的头等席位;所谓上等坐席,自然与其他地方不同,有些讲究!

    此间,仅是安排了五六张桌子一字排开,每张桌子都有一处窗口可以望向外间,而且桌子的后侧也都被一道锦绣屏风挡住;此间四周的门窗洞开后,光线充足,楼下的景色也能一览无余;

    而院子末端则是就地搭了个诺大的戏台子,正演绎着什么八仙过海、王母过寿之类的喜庆曲目,供宾客们闲暇娱乐,也为寿宴增添不少喜庆、欢乐;与其相对的不远处则是建着一幢供行人驻足的凉亭,其雕梁画栋,堪称精致华贵;而现在它却成了供宋家老太翁看戏的专座。

    宾客们于席间坐定后,看戏的看戏,谈笑的谈笑,整个场面宛如集市一般喧哗热闹。

    张文若还是头一回经历古人过寿,他好奇地探头探脑、左顾右盼,见戏台子那边比较热闹,便放眼望去,只窥得一行戏子身着各式戏袍演绎着“呜呜啊啊”的曲调。

    乡间哩语、民间曲调,虽然热闹,但他却听得没头没脑,晕晕乎乎;而就在他心下无聊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又见到一名身着彩衣又婀娜多姿的女旦临时串场,由于相距甚远,张文若并未看清来人相貌如何,但是就凭着,她方登台,底下的看客竟是瞬间一惊一乍,惊呼不已的磅礴声势;不明觉厉的张文若就知道这位定然就是此间的梨园名角;

    果不其然,她还未开腔唱调,宋家的老寿星便按耐不住,命人赏赐一团花簇,这无疑就是对一个戏子唱功肯定的最好评价;得了赏赐,自然要卖力气!

    开场先是一曲丰姿夺目的水袖舞,惹得众人欢呼雀跃、为之侧目;而又抱起琵琶唱箜篌,其音,空灵宛如天籁,绕梁久久不能散,即使是张文若听不仔细,也觉得这人的声音好比雏鸟新啼,银瓶乍裂,好不动人!

    一曲新词唱罢,这女子朝着众人盈盈一拜,便落落大方的离去;稍作准备,又换新妆,便与一干青衣、丑旦作衬,演绎一场热闹大戏;对于戏曲,张文若仍旧兴致缺缺;对于其人,却从宋未央那里打听到,其人名唤怜月儿,出身梨园世家,自幼练得一张好口才,十三岁登台初唱便博得满堂喝彩,而今一十有六,已是本地名伶,于其仰慕者,趋之若鹜。

    一聊起美女八卦,宋未央便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更引得席上的其他宾客也是同感附和;张文若听得不耐,却又身有任务不得离席,索性闭口不言,不予理会。

    这样的寿宴虽说其实很大,不过在张文若的眼里,必然是不上档次的,可是谁叫这是大明,一个略微普通的偏远郡府,一个终生困顿在这后宅须臾之内的老太太。

    人家过大寿,难得合家团聚,图的也就是亲友往来的热热闹闹,在这个时候泼冷水,确实有些不大合适;对于这场宴会,张文若虽然有些兴致缺缺,但也不妨碍他强撑一处笑脸迎人。

    戏曲还未唱罢,同席的宋未央等人还在八卦他人是非,张文若闲极无聊,便又开始四处张望,倏然,他见到一队彩衣女眷从远处的假山侧面徐徐行来,其间一人,风采夺目,身量婀娜,举止投足间落落大方,颇有大家风范,再仔细一看,不禁有些面熟,不由得引起张文若的注意。待其人慢慢走近,才认出她便是宋绯红;而与其相伴左右的女眷中也有一女子,相貌长相皆不输于她,尤其是一身的书卷气质更引人无限瞎想,张文若猜测那应该就是冯家的女才子,冯媛本人。

    果不其然,

    “文若贤弟,瞧见那人没有?”不知何时,李观海已经附到自己耳边,并指着那队女眷中的一人说道:“那便是贤弟接下来的好对手,冯媛!”

    “师兄此言差矣!”张文若摇了摇头。

    李观海一脸不解,忙问道:“敢问贤弟,愚兄方才之言,何处出错?”

    张文若仍旧摇头,语气也很是无奈,“师兄,那女子或是冯媛不差,但我二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来之妄言定断,她便是我的好对手?”

    “贤弟前些时日不是答应了要为绯鸿妹子作助臂吗?…怎地?你现在居然要反悔了不成?”李观海一脸的古怪问道。

    “也不是反悔,小弟先前只是答应绯鸿妹子,在今次的寿宴上若有人向她逼婚,定然出手帮衬;而今一片平静,却无在下用武之地!”

    李观海摆了摆手,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且等着吧!冯媛一到,冯家定然发难,以愚兄所见,这场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

    “可是兄长…自宴会入场到现在,小弟遍观全席,并未见到冯智!…若是求亲者不到现场,即便冯媛来了,其人一介女子总能越俎代庖代他父兄求亲吧?”张文若讪讪问道。

    “谁说冯智没来?”李观海一脸古怪,他指向身后的那处屏风说道:“贤弟所谓的遍观全席,或许只是一面之词,咱们身后的这道屏风…你许是忘了注意!常言道:灯下捉黑!古人诚不欺我!”

    李观海声音刚落,屏风后便传来一个男子颇为兴奋的声音,而后便有许多人与其恭维附和,从这噪杂的对答中不难听出,刚才率先发声的便是冯智此人,而后便是他的一干亲友亲信,为之附和。

    “观海兄,未央贤弟,还有诸位…数日未见,别来无恙否?”就在张文若与李观海二人相顾无语时,一个身着锦袍,眉目英朗的年轻人端着一尊酒杯,在一众年轻公子哥的拱卫下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这人左眼眼角处有块淤青,虽然上面敷了一层薄粉作为掩饰,但是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还是清晰可辨。不过,好在这人相貌不俗,卖相不差,即使一张俊脸偶有瑕疵,但却不大影响他的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模样。

    “冯兄,久违了!”一见这人过来,宋未央也不再与席间的友人闲扯,而是赶紧向张文若、李观海二人对视一眼,才施施然地站起身回话。

    “未央贤弟,今次祖母寿辰,你我兄弟难得相聚,为何方才,贤弟见了愚兄不予招呼还罢,反倒是领着观海兄径直越过愚兄所处的席位,与一干不甚相关的旁支末流坐在一起。贤弟此举,岂不有失身份?”

    说话这人正是冯智,他虽然在表面上是对宋未央寒暄搭话,但是其眼角却是一个劲地打量着张文若和李观海二人;而且神情忿恨又夹杂着些许的不屑状。

    “不知冯兄口中的不甚相关的旁支末流…是否意指李某人?”李观海听出了冯智话中的弦外之意,他为了避免张文若别为此事意气用事,省得他冲撞了冯智,再坏了先前谋划,便挺身而出接下冯智的挑衅。

    “观海兄此言谬矣!你我皆是义阳府城之人,又同长于城东方圆之内,虽说不是从小结伴而生,但也该算得上素有缘分,相交莫逆!既是如此,你我之间又如何能是不相干呢?”冯智温润一笑,举杯浅尝,才吊着眼角斜视着张文若,似有所指地说道:“要说这不甚相干么…当然是说那些个一无斗金,二无身份,三无才学,却满打满算、一心钻营,欲以阿谀奉承之事来博得你我这样世家子弟青睐以求晋身的旁枝末节之徒了!…诶对了,在坐的诸位小弟都算认得,却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兄台莫怪,在下瞧着您有些面生啊!”说着,冯智便对张文若率先发难,只见他话音刚落,随行的一众年轻公子就忍不住出声附和起来,隐有为其壮大声势,以此对张文若施压之意。

    “这是某家师弟,张姓文若!他与宋家素有渊源,两家人堪称世交,却不是冯兄口中的旁枝末节之流!”还不等张文若上前与众人自我介绍,李观海就面色一冷,抢先替他解围。

    “姓张的?冯兄,咱们义阳城有姓张的豪族吗?为何小弟不曾听说过这一门户?”开口说话的是冯智麾下的其中一人,此人年岁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面白肤嫩,五官分明,若不是一张嘴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玩世模样,说不得也该算得上是一枚青年俊彦,浊世公子。

    “陆嘉贤弟,来者皆是客,你方才所言,却有些过了!…不过本府的张姓豪族,愚兄也是没有听说过呢!或许…人家是刚刚举家迁徙,来咱们义阳府投奔的也未曾可知呢!”

    冯智故作姿态,言辞轻浮,直气得李观海这一方人的面上颜色不大好看,而其麾下的附庸却是一个劲的起哄。

    “姓冯的,咱们有话说话,莫要在此惺惺作态!…文若兄长是我宋未央请来的贵宾,可不是你手下的那群阿猫阿狗可以与之比拟或擅自僭越的!”冯智一番言语挤兑,张文若尚且气定神闲、颜色未改,宋未央却有些坐不住了。

    “姓冯的,我还就告诉你了!今天只要有我兄长在此,你就休想染指家姐一根毫毛!而且…不妨告诉你,早在二十年前,家姐尚未临世之前,吾之祖父就与张家祖父定下约定,要从后世子孙中抽出一人结为伉俪,以全两家不世之好的情谊!而今文若兄长亲临此处,就是为了完成当年两家人的约定,向家姐绯鸿求亲来的!”

    宋未央这番话可谓之掷地有声,直把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一片骇然;

    “这怎么可能?”冯智当即急了,指着张文若声嘶力竭地嚷道:“绯鸿,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与这姓张的泥腿子有所交集?他们之间不可能存有婚约,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与冯智的质若疯狂有所不同,张文若却是一脸懵逼,他没有搭理众人的审视目光,一把扯过宋未央小声问道:“贤弟方才所言之婚约…是不是有些过了?绯鸿妹子怎么说也都是贤弟的嫡亲姐姐,即便贤弟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冯智,也不该说出此等谎言诓他!这对令姊的清誉有损啊!”

    “我这不是被这姓冯的给逼急了么!”宋未央脸色微白,神色颇有些不大自然地弱弱说道:“兄长与家姐之间是否存有婚约,小弟确实不知;但是祖母之前也确实说过我们宋家与兄长所在的张家有着莫大的渊源,还说什么先祖父走得太早,若他老人家今天健在,咱们两家一定会结个秦晋之好的亲事,也省的兄长孤苦在外,孑然无依!…至于刚才那番话…小弟不过是情急之下,这才信口胡诌了一句,却也当不得真!这…还不至于闯出什么大篓子吧?”

    张文若无语地看着他:“…”

    一旁的李观海不经意间也听到了一切,同样无语地看着他:“…”

    只有冯智还在那抓耳挠腮、上蹦下跳,急不可耐地嚷着:“这不可能!我不信!绯鸿天人一般的人物,这姓张的泥腿子简直是癞蛤蟆吃天鹅肉,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