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歌
字体: 16 + -

第六十四章 不相与谋(二)

    三

    “王承恩这老小子是吃错药了!?竟来碍我的事!”

    温府后书房,温体仁一锤桌子,恨恨的说。衣着素简的报信人被温体仁打断了话,见温大人面色骤然一黑,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躬身站在一旁。温体仁身侧的王丛不知从报信人的话中听出了什么,一直神色不安,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似在寻找插话的机会。但见温体仁闷头生气,报信人也不敢搭话,便小声清了清嗓,道:

    “大人息怒,想来王公公应该也是为大人好,如今卢大人权势正盛,圣眷正浓,大人此时强说他的不是,怕是会在皇上那碰钉子的,搞不好连钱谦益这桩十拿九稳的案子也要赔进去,王公公想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未将张大人的折子上呈的。”

    “他倒想得真周全!”温体仁听完王丛一席话,眼中怒意不减反增,“本官侍奉皇上十年有余,轻重尺度还需他来帮我掌握?!且说上回,卢象升保钱谦益的那折子,他没拦着直接递了上去,好,那算是咱们没提前知会,可此番他却明目张胆拦下本官差人呈的折子,你当本官老糊涂了吗?!这不是明摆着要和本官作对是什么!”

    “大人消消气,王公公与大人互相扶持这么些年,关系甚是亲好,怎会突然无缘无故和大人作对呢。大人莫要多心,王公公这般行事,兴许心中另有思量。”王丛仍在试图劝解温体仁,不料温体仁却斜一瞪眼,转将矛头指向了王丛:“另有思量?你倒是说说,不与本官商量便擅自扣了折子,他能是什么思量?你这样帮那老小子说话,你又是什么思量?!”

    王丛闻言,心中咯噔一滞,连忙辩解:“大人误会了,晚生只是想着王公公与咱一向交好,万一大人因一时之气得罪了王公公,那便等于得罪了司礼监,宫中若无司礼监照应,于大人甚是不利啊。”

    “唔……”温体仁听到司礼监三个字,终于稍稍熄了些火气,“可那王承恩一向目中无人,本官也早看不惯了……”温体仁嘴上还硬,但态度却明显软了下来,王丛看得出,自己的话确实点中了首辅大人心里的顾忌。于是他略略思忖,打算组织好说辞,一鼓作气压下温体仁的怨怒,但那厢报信人却很是不识时机,支支吾吾的开了腔:

    “还有一件事,甚是紧要……实不敢瞒着大人……”

    “尽管说。”温体仁一脸阴郁,闷声说道。

    “据刑部大狱中的线人回报,钱谦益在狱中求助无门,前些日子也修书求到了司礼监王公公那里。天启年间,钱谦益曾与司礼监大太监王安相熟,王承恩早年间也与王安走得甚是亲密,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听说王承恩……便同意了助钱谦益……洗清罪名……”报信人偷瞄着温体仁的脸色,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声如蚊蝇一般细不可闻。

    但温体仁却一字不漏的听得真切。“什么?!”他瞪大眼睛,刚刚掩下的怒火又倏然熊熊燃烧起来。王丛心中一沉,狠狠剜了报信人一眼,正欲出言缓和,却见温体仁竟突然恢复了平静,不但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还挑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大人……”王丛见温体仁此状,心中惊异万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试探着唤道。

    “哼哼,天赐良机啊,天赐良机。”温体仁眉头一展,筋骨一舒,慢慢靠在椅背上。

    “大人……此言何意?”王丛不解的问。

    “何意?”温体仁瞥了眼王丛,“正嫌王承恩碍事,便寻着了他的把柄,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不知为何,王丛闻此言,竟是大惊失色,额上汨汨渗出一头的冷汗。他一个箭步上前,急急说道:“大人怎可作此想,要说把柄,咱这边的把柄握在王公公手里的可还少!轻易便与他翻脸,于大人百害而无一利啊!”

    “那就要看皇上信谁了。”温体仁故意咬重了皇上二字,而后又略作沉吟,吩咐王丛和候在一边的报信人道:“你们两个,切勿走漏风声,要夺皇上信任,必得先下手为强。哼哼,王承恩。”温体仁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下脚使绊算什么本事,要玩就玩大的,你不仁,就别怪本官不义!”

    王丛见温体仁打定主意对付王承恩,似乎再难更改,一时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出来什么的话语才能教眼前这位固执的大人回心转意。许是怒火攻心,温体仁亦未察觉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青衣门客,今日是如何反常的焦躁与冲动。报信人行礼告退后,温体仁一直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细细思考着下一步的谋划,而站在一旁的王丛也渐渐冷静下心绪,思前想后,左右权衡,纵是心有不忍,也终于狠心摒去了诸多杂念,暗暗定下了自己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