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折六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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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惊鸿掠影(1)

    “我江一舸自打三年前来到紫陵山拜师学艺,便始终秉承本派和光同尘的规矩,虽未能习得本派半分武功,可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断不会做,给我起开!”

    挣脱开几名弟子的束缚,双脚岔开,单膝下跪,江一舸跪的不是徐清波,而是身后已被蒙上白布的祖师爷徐真经。

    “今日一别,便是江湖再见,这一跪,是给祖师爷的。徐清波,你最好给我记着。”

    三年前,心怀热忱的江一舸来到青城派,本想修习武艺大展鸿鹄志向,却看遍了此派萧瑟炎凉景象,竟被使唤去清扫大门前纷尘三年,三年,学不得半点武功心诀,更不允许偷看本派弟子练功,就这么跟无边萧萧落木为伴,蹉跎光阴,碌碌无为。

    面前徐清波皱眉,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师兄,万万不可,此事还需再商议。”同门师弟徐彦波本欲上前阻拦,谁料师兄已是急红了眼,势必今夜要同这个手无寸铁,半点武功也无的小杂役死磕到底。

    “我早就说过此人心术不正,最是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定是今夜被师父发觉行踪,情急之下才将他老人家杀害。江一舸,还不速速招供!”

    话毕,徐清波的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江一舸的心口刺了过去,速度之快到令人咂舌。此招不成,使出第二招时一个挥剑的晃招子,实则劈头迎面斩过,正是门派一个叫做“虚以委蛇”的招式,假借挥剑之名来扰乱敌方视线。

    果不其然,江一舸大惊,身子也跟着往后跌,就在剑身千钧一发之际,冷剑当头劈下时,另一把长剑“叮”一声挡在了江一舸身前。

    “师兄,他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杂役,又岂会杀害师父,还是念在此刻刺客未曾走远,赶紧派人追踪。”

    “用不着你说,滚开!”

    徐清波手下发力,是真的起了杀意,调转剑刃,打算改为斜刺进去。

    “一舸!赶紧走!”徐彦波生生替他挡下这一剑,已是感受双腕麻痹不止,更是连连后退,照旧站在了江一舸身前,替他拦住面前已经失去理智的师兄。

    “师弟,今日同门有难,你居然还挡在这个叛徒面前,若不是这三年来你苦苦哀求于我,此人便是被我千刀万剐,也不在话下。”

    江一舸是谁,他的到来究竟给青城派带来了怎样的灾难,如今师父徐真经已丧命,可见一斑。

    原想溜之大吉的少年蓦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用刀一般的眼神剜了过去。

    “想杀我。”他的声音里冷静中透着一股子的阴森,犹如黑蛇潜藏于黑暗湿地,正朝着入侵者伸吐幽信。

    “有本事就来啊。”话毕,忽的一束黑影掠过,转瞬间,方才还被吓得腿软倒在地的少年便躬身蹲在屋檐之上,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徐清波大惊,万万不曾想到这小子的轻功竟以练至如此境界,以往跟猴儿似的想着逃跑,倒是令手下弟子头疼好一阵子,可总归还是被抓了回来,加之禁止他修炼本派武功心诀,他的内力本应比寻常人高不了多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身姿在黑夜中愈显挺拔,那样子看上去,愈是令徐清波心中冒火。

    “臭小子,拿命来!”

    脚下一蹬,徐清波的身子便轻盈跃上了屋檐,再度睁眼察看时,已全然没了江一舸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他不相信,此人竟在眨眼的功夫内便逃出他的手掌心。

    这是紫陵山的静夜,群峰沟壑在黑夜中勾勒出条条纹路,苍茫中不失疾劲,林中鸟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般倏忽朝空中振翅飞去,水涧咕噜咕噜拾阶而下,江一舸纵身跳上那座最高山峰,单脚站定,于深山浓雾中,终于看清了面前皎月的模样。

    “三元化三气,三气生三清。气清则身清,气浊则身堕。”

    祖师爷果然说得没错,临别前不仅将这一套轻功功法传教授,更是将自身所剩三成功力全部传给了江一舸,并将这句心诀在嘴边反复吟诵,直至咽气。

    “掌门,他在那儿!”手下有眼尖弟子终于察觉,瞬间,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那个站在山巅之上的少年。

    紫陵山扫了三年地的小杂役居然能够在如此险境下深处自若,自然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好比深得了祖师爷的真传,就连掌门副掌门都苦苦参透而没办法破解的其中奥妙。

    “哼,三脚猫的功夫,唬谁呢!”

    徐清波沉气运功,一个飞身便持剑向山峰挥去,只见夜幕下的江一舸抬脚跨出,身轻好似飞燕,空中一个灵活翻身,便来到了山峰下的树林里,他的脚未着地,身先行,来回自如穿梭在林间,好似游鱼畅游在水般自在。

    江一舸也是没想到,此刻双脚犹如乘风而上,身轻盈得好似林中一片悠悠落叶,回头看去时,就连徐清波也愣在了原地。

    “惊鸿……掠影。”师弟徐彦波三生有幸曾在林中得见师父练功,其中名为“惊鸿掠影”的轻功,令他永世难忘,而就在可惜此后再也未能得见时,今夜,却在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当年的一丝风姿。

    “胡说!根本就是邪门歪道的功夫,我这就去揭穿他的真面目,看剑!”

    手中的剑再度挥去,那道身影虚晃,左挡右躲,竟将徐清波使出的“十二剑影”全部化为了无形,就连一根毫毛都未能伤及。

    左脚后移,重心下沉,江一舸摆出的招式,无非就是门派最简单的武功姿势,还是他偶然偷看学来的。

    “你根本就不会武功,说!这套轻功是哪儿来的!”他不信,他偏不信,师父到死不肯教他的轻功秘诀,竟会传授给区区一个打扫的杂役。

    他更不相信的,是这三年来,困住他,绑住他,就是为了不让他逃离自己的视线,又无法习得半点武功,成为一个真真在在的平庸者。

    可站在面前的此人,依旧不会半点武功,用本派最基础的招式,躲过了他的生平绝学。

    “师父,临了你还是偏了心!你偏心呐!”

    林中惊鸟齐齐飞出,山脚下的江面一叶缓缓小舟飘来,里头的人掀开竹帘,将目光转向了山顶的情况。

    “大哥,方才那动静?”是个女声。

    “嘘,听见了吗。”

    那声愤慨犹如一记洪钟传下山来,在每个人的心中走过,犹如惊鸿掠影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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