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折六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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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插翅难逃

    子时已过,悬月高挂,周身散着淡淡幽光,在漆黑夜幕下,显得异常阴森诡谲。

    青城派紫陵山,此时群山寂静,万物归息,林间偶传来几句虫鸣,夹杂在山涧涓涓细流中,直曲折至山脚下的河江,便是外头的世界。

    屋内的江一舸吹熄了灯火,背上行囊,蹑手蹑脚来到了门外。

    “去他娘的青城派紫陵山,亏得称自个儿是江湖第一大门派,我看也不过是几只老蛀虫带着小蛀虫,打着前辈们的名号混吃等死。”

    他被叔叔醉千觞送进这青城派已有三年,三年里学不得半点武功技艺,全浪费在了扫地杂役上,再这么下去,他江一舸迟早跟他们一样废了去。

    这不,今夜便是第七十九次出逃,如若不成功,那便成仁。

    青城派地处险势,背靠青山,只有一条通往山下的路,每夜轮流由各门下弟子把守,想凭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闯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这难不倒江一舸,他自诩头脑机灵,最是使得馊主意,紫陵山另一座紧捱的山峰上,住着门派祖师爷徐真经,门前一条小路直通半山腰,若是能沿经那里,便是得了个万全的脱身之策。

    想要避过这一路上的青城弟子不难,江一舸穿着夜行服,在屋檐上来去自如,很快来到了山峰前,用小石头将把守的弟子们全部吸引了过去。

    “什么动静,走,过去瞧瞧!”

    双脚落地,他拍拍双手,得意地踏上了通往山巅的路。

    青城派的这位祖师爷年至耄耋,已是一把花白的头发,江一舸有幸见过他老人家,精神矍铄得很,一看就是个长寿命儿。

    “咚!咚!”两声,屋内忽然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祖师爷为人清贫,从不大奢大侈,就连去年的九十大寿,也都谢绝了来者贺礼,只关门在自家操办了几桌子酒。

    经逢那处小屋,江一舸发现屋内烛光很快便熄灭了,在那两声“咚咚”之后,想来祖师爷也该到了休息的时候。

    眼下只要穿过这片灌木丛,不登时便会来到半山腰,届时他江一舸便是个来去自由身啦。

    “若不是爷机灵终于在你们这儿找到了小路,指不定还要被关在这儿多久呢。青城派紫陵山?我呸,拜拜您嘞!”

    脚下乘风,身子也跟着轻盈,在迈出去两三步后,很快身后的一扇门便被悄悄打开。

    江一舸浑身一凉,下意识蹲下身,潜在了那片灌木丛里。

    是人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会有谁还去拜访祖师爷呢。

    “我都说了是只野猫你偏不信,非要跟过去看看。”把手的两名弟子其中一名似乎意见很大,满嘴嘟囔,尽是埋怨。

    “再说了,祖师爷这儿有条小路直通半山腰,要是被那个江一舸知道了,肯定来刁难咱们,到时候把人放走了,看师父怎么收拾你。”

    夜黑风高,就在他们说话的空隙,身后走来的一人,已是拔出了手中的剑。

    “祖师爷!”一声大喊,江一舸奋不顾身地冲进了屋子,借着月色,终于认清了躺在血泊里的徐真经。

    脑子里像是有一根针刺过,“嗡”地麻过全身,江一舸吓得双腿发软瘫在了地上,双手触及到黏糊糊的东西,再定睛一看,是血。

    “祖师爷,您挺住啊,我这就带你去找掌门!”想要将倒地不起的老人朝身上背时,那只枯瘦的手颤巍巍攀上了江一舸的肩膀。

    “孩,孩子。不必了,老朽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祖师爷!”怀里的徐真经又吐出口鲜血来,强撑着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徐真经浑浊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似乎让他再度来到了曾经的一段时光。

    “江一舸,我叫江一舸。”

    “江一舸……”

    烟江叠嶂,水中一舸,不知为何,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有了轮廓,徐真经低声呢喃着:“……舟。”

    “什么舟?”握紧的手在缓缓松开,那双曾阅尽天下愁与恨的眼眸也开始闭上,唯有地上那只熄灭的短擎,还在飘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白烟。

    当青城派的掌门人徐清波带着手下一众弟子赶到时,徐真经老人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师父!”一声恸喊,自小与师父相依为命的徐清波双膝跪地,从江一舸怀中抢走了师父的尸体,掩面不住哭泣起来。

    谁都没能想到,在这样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夜晚,一代青城派宗师便如此遭人毒手,死于非命。

    “给我把他给抓起来!”

    江一舸一个机灵,躲过了掌门徐清波恶狠狠的眼神,却没能躲过身后几名弟子的捉拿。

    “不是我,祖师爷不是我杀的!”躺在哪儿的可是当今一代宗师,他江一舸连本派门规都没能背熟,怎么可能去杀害祖师爷呢。

    可面前满脸愤恨的徐清波像是失去了理智,一口咬定是他江一舸的所为。

    “证据呢,你们谁看见我杀了祖师爷!”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本想今夜逃离此地,却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栽在这桩谋杀案上,天地良心,他江一舸路上遇到蚂蚁都要绕着走的啊。

    “哼,证据。”青城派现任掌门人徐清波,是一个年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因潜心修道,看上去清风道骨,颇有祖师爷徐真经的几分真传,可若是说起为人作风,那可真就差多了。

    剑出鞘,直指江一舸背上的行囊,一个挑剑,便将这块布削得七零八碎,里头的东西自然也就掉在了地。

    在场所有青城派的弟子都瞧得一清二楚,这些掉落的书籍皆是青城派的武功秘籍,看来这小子是想带着这些跑路。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这一回,徐清波的那把长剑,对准的,是江一舸的咽喉。

    “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看你是老早就看我不爽了吧,欺师灭祖伤天害理,我江一舸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干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扬起嘴角很是不屑地笑了笑。

    “也罢,你们从未信过我。”

    祖师爷的死,江一舸纵是作为外人也感到心痛,可如今早已成为众矢之的的他,在这么些人的质疑和包围中,是不走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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