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若如初见面

    

    大宋崇宁四年九月初四，阳谷县紫石街头格外热闹。一行人敲锣打鼓，抬着一壮汉从大街招摇而过，两旁人头涌动，议论纷纷。原来，昨夜一叫武松的壮汉酒醉后过那景阳冈，竟然三拳两脚将冈上一只斑斓猛虎打死。而此虎数月前来到冈上，已然伤了十几条性命，县衙派猎户多日蹲守一无所获。

    “英雄啊”，“英雄”。人群中不时传来啧啧的赞叹声。

    此时，在紫石街临街的一家住户正开着窗户，屋里的女主人也被这街上的吵闹声吸引。女主人趴到窗边，向外望去。恰巧，此时那打虎的汉子也正无目的向这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注定了一段故事的开始。

    那打虎的英雄名叫武松，东平府清河县人，少年时曾追随陕西武师周侗，后又习武少林，练就一身好功夫。一年前因伤了人，逃难江湖。近日里，听说受伤人并无大碍，自己用不着吃官司，于是路经阳谷县赶往清河县找哥哥武大。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哥哥早已离开清河县，而今就住在这紫石街。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刚才进入他眸子里的少妇竟然是自己的嫂子---潘金莲。

    武松与潘金莲四目相对。

    那一刻，武松心咯噔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像被人狠狠抽打一下，有些疼痛，有些快慰。他看到的那美丽妇人，是一个瞥上一眼就会让人心动的女子。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不敢把目光停留，不是源于不自信，而是因为觉得自己孤单一身，只属于江湖，不属于任何人。

    潘金莲此时的心也猛烈地跳动着。武松一表人才，身形壮硕魁梧。尤其，透过刚才他看到自己的眼神，潘金莲觉得自己的美貌可能吸引了对方，否则对方的眼神怎么会如此火辣。潘金莲出生于清河县大户人家，也曾是书香门第，自幼熟读诗书，后来父母离世，家道中落，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了丫头。因女主人妒忌其貌美，逼迫其嫁给了身材矮小丑陋的武大郎。潘金莲对武大郎谈不到有爱情，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认命了。自从嫁给武大以来，并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幸福。她甚至对幸福早已失去了奢望。她想，幸福就是命，你命里有的就该有，你命里没有的就没有，自己是争不来。所以长久以来，她对自己并不如意的丈夫总是不温不火。她与武大的关系，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伙伴。对潘金莲来说，只是履行了女大当嫁的婚姻义务，至于嫁给谁，她并不关心，只是有了一个婚姻的归属就行了。她不爱武大，当然也不恨武大。她每天会早起做饭，收拾家务。见到武松的那一刻，潘金莲的心动了一下。但她仅仅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中午时分，潘金莲早早地准备好了午饭。饭菜很简单：几个热气腾腾的馍馍，一碟咸菜，一盆菠菜叶汤。

    门咣当一声响，武大的炊饼挑子探了进来。

    “娘子，娘子，你看谁来咱家了？”武大兴奋对说着。

    “啊！”潘金莲吃了一惊，原来早晨那从街面上被众人簇拥着的打虎英雄竟然来到自己家了。这不是做梦吗？这是怎么回事？潘金莲吃惊的说不出话，心也剧烈跳动，脸上也莫名地泛起红潮。

    武松也是吃了一惊。自己清晨看到的女子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这不是梦吧？

    武大看着愣愣的潘金莲和武松有些纳闷，一边放下炊饼挑子，一边道：“娘子，你还不认识这是谁吧？”

    潘金莲听到武大说话，才如梦初醒道：“奴家不认识，但知道他是昨夜在景阳冈打死老虎的英雄。这大街上传遍了，早上又招摇过市地从家门口被抬了过去，怎能不晓得。”

    武大道：“娘子还不知，他就是我跟你先前提起的弟弟武松！我刚在县衙门口认回来的亲兄弟。”

    潘金莲从惊诧立刻转为惊喜。

    “武松见过嫂嫂！”武松深深向嫂子行礼。

    潘金莲兴奋得不知所措，忙道：“不必了，不必了，都是自家人。”

    潘金莲转过身，看着桌上的饭菜，觉得有些不妥，忙对大郎说：“大郎，叔叔今天来了，也没准备好下酒菜，我这就出去准备。”

    “不必了！”武松的话潘金莲根本就没有听到。

    武大家的对门就是一个小酒馆，酒馆的老板娘名叫王婆，尖酸刻薄的很。武大从不来酒馆吃酒，潘金莲也与王婆并不熟悉。但如今，潘金莲顾不得许多，直接找到坐在门口的王婆，要了酒菜。

    王婆笑盈盈的说：“小娘子平日里从不要酒菜，今日怎么有了兴致？”

    潘金莲不答，拿着酒菜后对王婆低声到：“奴家来的急，不曾带钱，日后送来可好？”

    “拿去，拿去，本店是照例概不赊账的，但娘子不同，尽管赊账去，有了再还，只要加些利息便是。”王婆爽快地答应着。

    潘金莲常听人说王婆非常认钱，小气得很，除了酒馆生意外，什么高利贷也敢放，断然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但想着，今天事情急，也顾不了许多了。

    看着一桌子的酒肉，武大向潘金莲问道：“你是哪来的钱，买这么多酒肉？”

    “你尽管吃，今天叔叔来了，是难得的喜庆事，你倒计较些酒肉了。”潘金莲说着，为武松和武大满满斟上一杯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

    武大道：“金莲，你平日里不喝酒，今日怎么也要吃些酒？”

    “平日里不吃酒，因为没有喜庆事，今天你认了兄弟，我认了叔叔，不喝酒怎行。”潘金莲的话说得武大和武松十分开心。

    武大与武松喝酒叙旧，有说不完的话。潘金莲一旁陪着，喝了一两杯就已经感到有些醉意。

    武松拉着哥哥的手不放开，没有正眼看上潘金莲一眼。潘金莲却殷勤备至，在武松的碗里夹了不少肉，一直说多吃些。

    武大不胜酒力，几杯酒后竟然趴在桌上不动了。武松用手推了推哥哥，道：“哥哥，哥哥，你醉了？”

    潘金莲借着酒劲，又站起身，走到武松面前。

    武松猛抬头，但见一汪秋水正直视自己。武松微微低着头道：“嫂嫂！”

    “叫了嫂嫂却不曾见你敬过嫂子一杯酒！”潘金莲眼前这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男子，竟然腼腆至极，不敢正视自己。

    潘金莲将酒杯举在武松面前道：“你不端杯吗？”

    武松端起酒杯，对潘金莲一扬，一杯酒喝了下去。

    潘金莲笑了，少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