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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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面男青年

    sat feb 28 23:54:04 cst 2015

    进来的是一个男青年。

    他面色惨白,如同一个冰人。

    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到了无法再穿的地步,然而,他却还是好好地穿着。

    因为明白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对这些外在的事情已经一点感觉也没有。

    当一个人心思太重的时候,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存在了。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只是最令他激动的一件事。

    通常这样的事不会超过两件――

    爱情,或者仇恨。

    看这个青年人的样子,绝不是因为爱情而沦落到如此地步的。因为,唯一可以解释他的精神状态的就只有那一件事了。

    深深的仇恨!

    奇怪的是,从表面上看他的脸上是木然的。粗心的人甚至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表情。

    身体也没有任何的紧张,更不见怒火中烧的样子。

    仇恨到了极致之时,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表达?

    最深沉的复仇思想,是不是到了最后会使人反而要比水还平静?

    除了复仇,他再也没有别的目标,也再也没有别的人生。

    他的脸上有伤,具体点说,是额头撞破了,左边的半张脸几乎破了相,虽然时间已久,却仍有鲜血自伤口中渗出。

    右胳膊不自然地垂下,手腕已断,这一点从他走路时不敢轻动胳膊,在门边一呆,六框稍一碰到他的右手,便在脸上闪过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上可以看出。

    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除了那个老瞎者。他显然服过了那剂可怕的毒药之后,副作用太大,因而一直伏在桌上昏睡不醒。

    受伤青年立在门边,对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视而不见。

    直直地,他朝着店内唯一的那张空桌子走去。

    那正是老板娘平时睡觉的桌子,现在当然已经没有人。

    于是,他坐了下来。

    看着一脸媚笑走过来的老板娘,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用那种没有表情的语气说:“上菜,上饭。”

    老板娘不会用嘴巴说话,却把柔软至极的身子贴了过来,那样子像是要喂他吃奶。

    手里的一张又脏又破的塑封菜单就伸到受伤青年的眼前,那意思是说:“想吃什么,先生您尽管点。”

    如果不是实在饿急了的人,闻她身上的那股女人味也已经饱了。

    说不定,还要醉了。

    受伤青年伸出左手,用手指头在菜单上点了几下。

    他点的是宫爆鸡丁、洋葱肝尖、爆炒腰花和醋熘肥肠。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饭馆,这四个菜已经是顶级中的顶级,等于外滩大三元里或者瘦西湖会所中8888元一套的海鲜大餐。

    另外,他又点了三大碗米饭。

    还有一碗西红柿甩袖汤。

    菜和饭都上来了,上得还相当快。

    快得那最饿的人也来不及抱怨。

    但是,饭菜上得快也没有受伤青年吃的快。他用一只左手拿勺子,显然习惯了用右手的他这时还无法用左手使筷子。然后,就见他风卷残云,就像是扫大街上的垃圾一样把那些东西都扫进了肚子里。

    四个菜。三大碗饭。

    还有那半盆的甩袖汤。

    从他点菜到吃饭,屋子里的人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那种绝对的冷绝,绝对的木然,他眼睛里射出来的那种冰封千年才能有的阴冷之光,还有他吃饭时的那种样子,所有这些都让人觉得这个青年简直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吃完之后,他就站了起来。

    老板娘笑咪咪地早就拿着一张纸守在一边。

    那纸当然就是一张账单。在饭店吃完饭之后就要结账,这岂不是自人类学会了直立行走之后就已经明白了的事?

    但是,白脸青年却似乎不明白。

    他看着那张纸问:“这是什么?”

    老板娘唔唔呀呀地告诉他:“这是账单。一共是二十一块八角五分。”

    白脸青年似乎想了一会,然后看着老板娘,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钱。”

    听完这句话,所有的人都张开嘴巴,差一点就叫唤起来。

    从后厨那边跑过来了老板。别人没有叫出来,他的嗓门却活像是一匹吃错了药的叫驴。

    这也难怪,所有的聋子既然听不见别人说话,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么他们说起话来的时候就一定会比正常的音量高八度。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感到自己才能让别人听得见。

    那老板佝偻着身子,跑到了白脸青年的面前。

    他把两只手高高举起,在空中乱舞。那青筋暴起的手比一般人的都要大,都要黑,只有受尽了一辈子艰难困苦的人才有这样的手。

    现在,一只手握成了拳头,另一只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大菜刀。

    菜刀因为太大,所以随便一动便传出了破空之声。作为聋人,他跟青年顾客说话,当然要老板娘在一边用手语翻译。

    老板对着白脸青年挥着拳头,驴声叫着:“你知不知道到俺这里来吃白食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白脸青年摇头:“不知道。”

    老板道:“谁要是在俺这里吃饭不给钱,就只能有两条路可走。你想不想听一听那是两条什么路?”

    白脸青年道:“想。”

    老板道:“那好,俺就跟你说,这第一条路就是你三年之内哪儿也不能去了,就在俺这拉磨!”

    白脸青年说:“拉磨,那难道不是驴才应该干的活?”

    老板说:“俺没有钱养不起驴,这么些年来俺自己就是驴。”

    白脸青年问:“这店里的豆腐都是你自己拉磨磨出来的?”

    老板道:“正是这样,不过从今以后俺就不用干了。”

    白脸青年问:“为什么?”

    老板道:“因为你从今天开始就要给俺拉磨,而且,要从早上三点半钟起来干,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才能睡觉。”

    白脸青年顿了一会,才轻声问:“那么,第二条路是什么?”

    老板一愣:“你不想拉磨?”

    白脸青年道:“不想。”

    老板问:“为什么?”

    白脸青年道:“因为我不是驴。”

    老板的黑脸一沉:“那好,这第二条路就是你要走可以,但是得留下一点你身上的东西。”

    白脸青年问:“什么东西?”

    老板说:“你的一只手!”

    白脸青年说:“好。”一伸左手,老板的菜刀就到了他的掌中。

    把那只受伤的右手放到桌上,他的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这时的他显得更加平静,平静得就像是桌上的这只手是别人的手,甚至,根本就不是任何人的手,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

    他倏地扬起左手的大菜刀,一刀就朝着桌上的那只右手剁了下去。

    他的动作太快了,因为他的决心简直比世界上任何人的决心还要决绝。

    屋子里的人谁都不忍再看下去,特别是那个陪着老瞎者的小女孩,她一直在那里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本来就吓得要起来了,这时眼看着菜刀挥起,一只好好的又年青又动人的手就要飞起,不由自主,她在那里已经尖声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啪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定睛再一看,人们发现断掉的不是男青年的手,而是那把大菜刀。

    有什么东西从远处飞来,一下子就把菜刀击成了两半。那把菜刀的手柄还在男青年的手里,那刀头已经飞到了对面的墙上,笃的一声插进了墙里,再也看不见影子!

    人们同时发出了惊呼。

    再看那个打断菜刀的东西,竟然是一只小酒杯。

    小小的酒杯是玻璃做的,比一只婴儿的拳头甚至还要小,却隔着老远飞来,将那把劈而下的菜刀给打断,这份功力简直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更可怪的是,那小小的玻璃杯打断了菜刀的铁质刀柄,自己却还是完好无损!

    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四下环顾,寻找着那个露出这惊人一手暗器功夫的人来。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这时有人忆起,刚才,也就是白脸青年挥刀欲断腕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先吓得不行了。

    她抬起手来捂住脸,那意思是不敢再往下看。

    手忙脚乱之际,不知怎么她就碰翻了桌上的一个小酒杯。

    那,正是先前小姑娘吸取野鸡脖子毒液,喂瞎老者服药时用的杯子。此时那空杯子正在她的手边。

    也是瞎猫碰死耗子,她尖叫捂眼的时候,那只手不知怎么就把杯子碰飞了起来。

    不偏不倚,小杯子竟然直飞到白脸青年这边,一下子就打落了他的菜刀。

    这也太巧了!

    所有的人都发出了这样的叹息。

    但是叹息过后,有人忽然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有时候什么事情太过巧合的时候,也许就不是巧合了。

    如果真有一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也许就更值得人们三思。

    比如,耗子也许真是死的,但是,那猫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瞎。

    于是,所有的人都转过脸来,死死地盯住那个又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

    小姑娘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那样子简直就像要咧着大嘴哭起来。

    她的手还捂在脸上,但是,手指头已经略微张开,露出一条缝。

    一只机灵得不能再机灵的大眼睛就透过那条小缝在偷偷往外看。那样子本来是准备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的,她的小嘴也在激动地咧着,随时准备大叫起来,或者大哭起来。

    一看到青年的手没有剁下来,小姑娘一下子就放开了自己的手,一张小脸上闪烁着欢乐的红光。

    她拍手叫道:“啊呀,吓死我啦!幸亏这把菜刀不结实,自己断掉了,要不然真把你的这只手砍坏,岂不可惜?”

    白脸青年看着她,一脸苦笑:“这个……我……”

    小姑娘说:“好啦好啦,别愁眉苦脸啦,想一想你一只手保了下来,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开心的?我要是你就不会再苦着脸,非得乐死不可,嘻嘻!”

    白脸青年叹道:“有什么可乐的……”

    老板在一边说:“就是嘛,他穷成了这样样子,还欠了俺们的饭钱,口袋里连一毛都掏不出来,你让他怎么乐?”

    小姑娘说:“怎么就不能乐?你这个臭老板也太黑了你,他不就是欠你二十一块八毛五吗?这点破钱算什么?跟你说臭老板,这钱我替他出了,现在看你还敢拿他怎么办?”

    老板说:“什么,这钱你出?”

    小姑娘一翻白眼:“怎么,不行啊?你这个老板简直坏透了,才欠你二十一块八毛五你就要人家的一只手,现在我给你四十三块七,你把两只手都给我剁下来吧!”

    老板气得脸红脖子粗:“什么什么?四十三块七毛钱,你就要俺的两只手?”

    小姑娘坏笑道:“不行吗?好,我再加倍,给你七十四块钱,你连两只脚也给我砍下来!”

    老板大急:“你让俺没了手,又没有脚,那俺还是人不是人?”

    小姑娘说:“你以为你是人啊?我看没有手脚说不定你还多少能像一种人。”

    老板强压怒火问:“什么人?”

    小姑娘嘿嘿一笑:“死人。至少你当上了死人之后,就不会再出来害人了,格格格。”

    小姑娘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老板气得大叫一声,一巴掌就朝小姑娘打过来。

    那只大手只要轻轻一拍,小姑娘就得血肉横飞,现在他用上了十成之力,眼见小姑娘就要没命。

    没想到那小女孩见状,叫了一声:“哎呀妈呀,老板杀人啦!”

    一闪身人就消失了。

    老板娘本来还想帮着自己的男人去抓小女孩呢,不知怎么,小女孩一下子就到了她的身后。

    只听啪的一声,老板的巴掌就落到了老板娘的脸上。

    立刻,老板娘的半边脸肿了起来,看得小姑娘拍掌大笑:“哎呀老板真疼你,嫌你的脸不够美,非要给你整一整容,这么一整还真好看,简直比马屁股还漂亮,嘻嘻!”

    老板娘哇哇怪叫,抄起一只铁锅就朝小姑娘打过来。

    看那架式,恨不能把小丫头给当场拍成肉饼。

    小姑娘吓得尖叫一声:“不好啦,两个大人打小孩啦,救命呀!”

    两只手胡乱在头顶上一舞扎,那样子纯粹就是小孩打架时护着自己脑袋的可笑样。

    但是――

    奇怪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