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裂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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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8)

    茫茫四海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一团大梦三千界,青云桥过踏天途。

    德全想哥哥嫂嫂,老母亲也时刻挂念两个孩子。二丫病见好,准备尽快与德全结合。在完婚之前,德全提出要悄悄到千山看哥嫂,老母亲也同意。

    德全起了个大早,傍黑时分,到了千山脚下的马龙峪姨家。他满心欢喜:第二天早就能进山见到三哥三嫂。可到屋没说三句话,他傻了眼:德双和玉儿已离开千山!待到把事情原委弄清楚,德全转戚为喜:三哥三嫂遇到了贵人!

    事情是这样——

    德双和玉儿隐匿在山中。德双剃了头,着一领旧僧衣,每天混在粗使的小和尚中,干些杂活。玉儿呢,到南泉庵没两天,就被妙慈老尼深深喜欢上了。她一个新婚女儿家,妙慈不忍心斩光她的青丝,给她一顶尼姑帽戴着,每天让她抄写还愿的人家点的经文。玉儿十分勤勉,妙慈越来越爱,每晚要玉儿陪自己同屋就寝。玉儿一口一个师父,妙慈亦真心传授她释家的经文,还把自己的身世向玉儿披露一些——她年轻时是百坎千坷,最终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有一天半夜,玉儿不知怎么醒了,蒙蒙胧胧中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如兰如麝,氤氲弥漫。玉儿悄悄睁开眼,见妙慈大师立在南窗下,双手合什在向南方的山峰虔诚地遥拜。窗台的香炉中插着三炷香,红头闪闪,青烟袅袅。窗外幽蓝的天宇上,挂着一轮皎洁的大半圆月;迎面那道山峰黑黝黝耸立,显得深不可测。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玉儿心中疑惑,悄悄起身。

    妙慈觉出了身后的动静。她回过头,向玉儿一招手,轻轻唤道:“玉儿,你来——”

    玉儿披上衣来到师父身边。妙慈问她:“你不知为师在拜哪路神佛——是吧?”

    “嗯。”玉儿轻轻点点头。

    “你是个有慧心有灵根的女儿家。我把千山的一个秘密告诉你——你可不要往外传!”妙慈神色庄重地对玉儿说。

    玉儿心跳微微加快,伸手扶住师父的手臂,急切地想听师父说出秘密。

    妙慈又双手合什,朝南虔诚地拜了又拜,然后缓声对玉儿说:“这千朵莲花山为何这般招天下众僧尼众道士?只因这山有真佛呀!你知道吗——原来四川乐山脚下那道江水经常泛滥,翻船伤人,人们都说是水中精怪所为。后来官府筹资费尽千辛万苦,把一座山峰凿成大佛,用以镇妖却怪,这就是有名的乐山大佛。这座大佛世界闻名,可毕竟是人力所为。咱们千山呢——确切地说就是咱南泉庵南面的这座莲花台山——山中有一座天然弥勒大佛!这是咱们千山镇山之宝,亦是咱中华佛界的巨宝,不可轻觑啊!”

    “那,师父您拜的就是这座佛吧?”玉儿问。

    “是啊——每月逢十,我总要拿出珍藏的好香拜这座真佛。”妙慈点头回答。

    “那您到山中当面拜过大怫吗?”

    “山路险峻,云遮雾障,不是一般人能见得到的。我只是在年轻时由师父带着走了大半天,才到了一处拜佛台,那上面有千年的香灰!可惜山中有雾,我也没见到佛容,只是影影绰绰辨得大佛的轮廓。师父圆寂,我以后再去,总是走不到,找不见。山中虎豹豺狼都有,我等女流之辈,不敢久久流连,所以这许多年,我也没了却当面拜佛的夙愿,终生遗憾。不过,我师父圆寂前说过:百年三万六千日,中华昌隆,真佛出世。”

    “一百年那!我也赶不上了呀?”玉儿天真地轻嚷。

    “我师父说这话时,是三十年前。那时我才是你这个岁数。你好生修行吧,兴许能赶得上。”

    师徒俩紧一阵慢一阵地说着话,不觉月沉西天,已经是下半夜了。妙慈打了个哈欠,拉玉儿一同出屋门去净手。师徒二人刚刚起身系衣,忽然南边青莲台山上像打露水闪,倏地闪了一道红光!玉儿刚啊地要叫,妙慈一把手掩住她的口,急匆匆拉玉儿进屋。

    师徒二人躺下,玉儿不解地问:“师父,刚才那道红光是闪还是……”

    妙慈大师低声说:“慎言!我师父告诉过——佛光现,主贵人来;明日,说不定千山要来一位惊天撼地的人物……”

    一九一七年八月八日(农历七月初十),是东北王张作霖的大公子张学良与夫人于凤至结婚一周年的日子。学良生母赵氏生前笃信佛教。学良至孝,在完婚一周年之际,携夫人来千山上香还愿。学良与随从等人骑马,凤至坐小车子,清早从辽阳城学良业师、清末辽东名儒白永贞老先生家出发,中午前就风尘仆仆赶到了千山。张公子与千山无量观的道长葛月潭老人早就是朋友。葛道长道行深厚,又画得一手好兰花,张公子来千山几次,跟葛道长很谈得来,为无量观尽了不少善缘;还曾许下一桩大心愿——月潭道长百岁仙逝后,张学良要为其建一座石塔(就是现在千山无量观的葛公塔),后来学良果践其言。

    学良携夫人凤至进山后,先到了无量观,与葛公一起用过午膳。学良兴致勃勃,月潭老到深沉,二人谈锋健,谈兴浓。葛公还亲笔为学良画了四幅竹、梅、松、兰,还写了一幅字——海为龙世界,山是鹤家乡。学良珍重地收好(此后画、字皆镌在葛公塔上)。

    看看天色还早,学良兴致颇高,提出要游龙泉寺,还要看看西阁王尔烈的读书处。

    月潭老人与清虚大师是多年好朋友,便陪学良前往。

    别看张作霖生得个小眼睛鼓,他的大公子学良却长得一表人才——身体颀长挺拔,面庞英俊,睹睛虽不大,但很有神气。这年学良虚岁十八,凤至二十一,两人情和意笃,互相扶持着,同月潭道长等一干人逶迤来到龙泉古寺。清虚大师早得消息,率慧明等众徒弟立在山门迎候。德双也夹裹在众人中。对张学良这个名字,德双如雷贯耳,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能见到这位贵公子。两人出生地很近,且又是同庚——学良一九一一年出生在河西的张家窝棚(实是出生在去往张家窝棚的大车上),德双一九一一年出生在与张家窝棚一水之隔的辽河东畔冯家崴子。德双做一万个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生能与张学良发生那么密切的关系!

    学良凤至一行人在清虚大师的指引下,兴致勃勃地游了龙泉寺各处名胜。在西阁王尔烈读书处,张学良驻足良久。他对清虚大师和月潭道长说:“我小时候在河西,就听老人讲辽阳出了个压倒三江王尔烈。说他与南方众举子对对子,南方人欺东北山寒水瘦,人才匮乏,自诩地出了个上联:真山真水真才子;没想到王尔烈张口就对上:一天一地一圣人!把南方才子比得狼狠不堪,甘拜下风。现在看,尔烈的胸襟才气是在千山此处读书时打下的啊!在这空山静地读书,日夜与松涛怪石、明月清风为伴,腹中沟壑、胸中境界,自然就不会与常人同啊!真如古人云:徜徉于山林泉石之间,而尘心自息;夷犹于图画读书之内,而俗气潜消。故君子应借境调心。”

    清虚大师是初次与学良交结,见这位十七八岁的青年说出这一番有见地的话来,极为佩服,遂双手合什道声阿弥陀佛,接着说:“公子识见高雅,老衲大赞同。林间松韵,石上泉声,静里听来,识天地自然鸣佩;草际烟光,水心云影,闲中观出,见乾坤最妙文章。禅讲三境界,一曰落叶满空山,无有人行迹;二曰空山无语,水流花开;三曰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我佛六祖慧能在《坛经》中讲:道由心悟——谁个能由心里切切实实、真真正正地感悟和体验了这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妙义,那就能与天地合,与神佛相通,聪慧无限,洞察人生、宇宙。”

    月潭道长微微一笑,也插言道:“山居胸次清洒,触手皆有禅机。见野鹤孤云,而起超绝之想;遇清泉白石,而动澡雪之思;抚老桧寒梅,而劲节与之挺立;侣沙鸥野鹿,而机心与之顿忘。若一入尘寰,无论物不相关,此身亦属瘤赘。故风花之潇洒,雪月之空清,惟静者之为主;水木之荣枯,竹石之消长,独闲者识其真。清虚大师之清虚二字,何其妙也!”

    清虚呵呵一乐,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知我者,月潭也。月潭、月潭——月中之潭,潭中之月——究竟是月中潭还是潭中月?”

    听学良、清虚大师与月潭道长三人谈禅论道,凤至也不甘寂寞。她望望学良,四目相对,凤至丹凤眼波一闪,抿嘴一笑,款款说道:“禅宗有言:饥来吃饭倦来眠;诗旨也曰:眼前景致口头语——说的是极高寓于极平,至难出于至易;有意者反远,无心者反而自近。一字不识,而有诗意者,得诗家真趣;一偈不参,而有禅味者,悟禅教真玄机。”

    学良哈哈大笑。清虚与月潭也微微笑了。月潭道:“真可喟大道从简。夫人小小年纪,识见何其高也!我辈修行一生,反倒不如。学良公子,你的福分大也!——有这样一位贤内人,你齐家治国平天下,纵横海内,何其不能也!”

    凤至抿嘴一笑,又对二位长者说:“俺肉眼凡胎,不知深浅,唐突了。不敢动问大师、道长——学良这一生前程如何?有无大障大碍?”

    月潭与清虚交换一下眼神儿,静默一会儿,还是月潭先开口:“观公子夫人面相,你们夫妇这一生大福大贵,学良位极人臣,你们寿可过九秩甚或期颐。不过,中年持盈履满之际,学良须兢兢而渡,不可大意。”

    清虚大师双手合什,口念阿弥陀佛,缓缓言道:“当今之世,气机凝滞,太虚障蔽。霁日晴天,倏变为迅雷震电;朗月晴空,忽变为疾风怒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公子、夫人,谨记!谨记!”

    学良深深一颌首,说道:“谢谢大师、道长指点教诲,学良没齿不忘。”

    (唉,他还是忘了——心不设防,遭囹圄大半生!)

    一干人随口说着话,信步漫游。凤至成长于吉林的郑家屯,从未到过千山,早听说千山的夹扁石、天上天好玩儿,提出要看一看,学良他们自然陪同。正是暑天,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急雨,山路较滑,几位随从走在前面开道,中间是学良凤至与清虚大师月潭道长,后面是慧明德双几个人。千山的石头是粗花岗岩,糙砺坚硬。山道两旁,一棵棵古松遮天蔽日,一块块巨石千姿百态峥嵘嶙峋。学良与凤至指指点点,欢欢喜喜。

    急雨后的山道上有的石头松动,随从不时提醒学良风至脚下小心。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位马弁蹬松了一块石头,扑地摔倒了!这块直径有一尺的圆石竟顺着山道磆碌碌向下滚去!几个马弁急忙去拦,可谁也没阻住;有的反被石头碰伤了手脚,急跳到一旁。石头越滚越快,众人一片惊呼,凤至和侍女吓得尖叫起来。学良情急,忙用脚去蹬石头;可石头溜滑,哪里蹬得住——眼看石头要砸伤凤至夫人!说时迟,那时快——从学良身后倏地闪出一位光头和尚,一扑身紧紧抱住大石头!石头和人在山道上滚了几滚,停住了。学良跑在最前面,众人急拥上前救那和尚。可那和尚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

    清虚心中一阵喜悦——这个人是德双!

    学良动情地扶住德双,上下察看,看伤着没有。凤至夫人连声道谢,又用手帕亲自拭去德双额头上一点泥土。德双哪里也没伤着,学良心下暗喑称奇,询间德双姓名,何方人氏,为何出家在龙泉寺?

    清虚大师心中一动,遂双手合什,低首向学良说:“阿弥陀佛,他不是佛门弟子,是在我寺中避难的俗人……”

    听了清虚大师的简单介绍,学良心中愤懑起来,恨恨地说:“光天化日,竟有这些不平之事?”

    学良又细看看德双,见这避难的小伙子长得英武异常,便又说:“你一定会些武功;师父是谁?”

    德双谨记师言,含糊说道:“是辽河边上一位落魄人。”

    学良又追问:“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做什么?”

    德双只得又含糊回答:“他是个老道士,姓郭。”

    闻此言,葛月潭道长心中怦然一动。但他没动声色,只是认真地看了德双。

    “读过书吗?”学良又问德双。

    德双回答了,学良心下更加喜欢,他指指地下那块足有三四百斤重的顽石,对德双说:“能搬得动吗?”

    德双蹲马步,运足气,用双手把那块石头搬起来;齐胸高时稍停顿,啊地一猛劲举过头顶,又猛地向外一扔,石头砸地一蹦又几个滚儿,滚到山下。学良上前扶住德双赞叹道:“你有这样的功夫,一定不要埋没了啊!”接着学良又问一句:“今年多大岁数?”

    德双回答,学良闻听与自己同庚,又追问一句:“生日是几月几日?”

    “阴历四月十七。”德双老老实实回答。

    “唔!”学良颇感意外:“你与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啊!你的老家……”

    德双觉得再不用隐瞒,照实回答。又指了指慧明,向学良道清关系,又说了玉儿在南泉庵。

    “你我有缘啊!”学良激动了。他手叉腰来回走了几步,又问德双:“愿意当兵吗?跟我做个卫兵行不行?”

    德双没有思想准备——他哪能想得到自己能去学良公子身边!闻听此言,他没一点踌躇,双膝扑通跪下,冲学良磕了一个头,朗声说道:“我愿意!”

    学良扶起德双。众人都为德双高兴。清虚大师双手合什,连连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吉人自有天助。公子与夫人积善积德,将来造化无边。”

    慧明为德双高兴,又为妹妹担虑。他趋前一步,向学良与凤至深深一稽首,说道:“我这妹夫跟了公子,是他的造化;可我那苦命的妹妹……如果她一人扔到这儿或回到老家……”

    凤至夫人说:“也让她一起跟到奉天吧——帅府里有的是差事,怎么也能让她过活。”

    德双欣喜,慧眀心安;众人有的拍掌,有的双手合什。

    要离去时,玉儿到了学良和凤至跟前。一看玉儿是这等人儿,凤至心中思忖:真是三步之内,必有芳草。想不到辽河岸边的荒村小户,竟有这等出类拔萃的女儿家!可也是——自己的夫君学良,当年不也是在河西庄稼院里呆了五年多吗?还有那位叱咤风云的公爹张作霖,当年落魄草莽,又是何等栖惶啊!

    凤至自见了玉儿,便一步也不让玉儿离开自己了。她打定主意,把玉儿带回奉天,考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毛病,就留在自己身边。

    玉儿呢,一步脱离了苦厄,颇感突然,更是兴奋异常。她与妙慈师父洒泪而别时,妙慈赠她几句话语——“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必早。莺花茂而谷艳山浓,总是乾坤之幻境;花木落而崖枯木瘦,才见天地之真吾。”

    玉儿似懂非懂。

    德双玉儿随学良公子凤至夫人离开千山时,一步一回头……

    当天晚上一行人赶到了奉天。学良与凤至在路上就商量好了——让德双先到队伍上学习锻炼半年,有个正经军人样了,再到学良身边当差。玉儿呢,先在帅府里干些粗使活,一是考察她,二是让她学些规矩。

    凤至心细,吃过晚饭,便吩咐管事人拨出一间空房,让德双玉儿夫妇在府中小住一晚上,明天再分开他们。

    新婚不如久别。在山中两个多月,德双与玉儿无机会见面,渴盼已久;今日会合,况又在清清净净的张家雅舍,二人又都沐浴一新,上得炕来,真是无限缱绻。他们干柴烈火,极尽欢娱。痛快淋漓之后,二人静躺了好半天,仍是谁也睡不着。玉儿一翻身,酥软的身子伏在德双宽厚的胸膛上,用一只小手抚摸着丈夫光光圆圆的头,口中甜甜软软地喃喃:“三哥,三哥……咱们不是做梦吧?”

    德双口中噙着玉儿的一绺青丝,紧闭着眼,不出一声,只是用臂膀搂紧玉儿;渐渐地越搂越紧,玉儿微微有了呻吟,喘着气说:“三哥,你把我搂碎吧!咱们夫妻化作一体,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分开!”

    德双睁开眼,用双手抓着玉儿柔软纤嫩的上臂,把她上身支起,脸对脸地细细地端详着自己的爱妻:这两个月山中静养,玉儿脸面丰润了许多,微微一笑,唇更红,齿更白,两颊上现着浅浅的酒窝;绵绵细细的脖颈,雪白的胸脯,坠着一对丰满的白乳,小小**如两粒淡红的小樱桃。德双又忍不住,一抬头一张口,把玉儿的一个白乳吸吮进半个,另一只手抓揉着一个……欢娱嫌夜短,俩人睡一小觉,醒了就亲爱一次。直到天色熹微——伏天三点多天就亮了,当德双又一次想亲热时,玉儿不忍地、但还是坚决地阻住了他:“三哥,再睡一会儿吧,不然身子受不了。”

    “玉儿……”德双紧紧搂着媳妇的身子,“明个我就到老营当兵了,一分开说不上啥时候见面呢,你一个人在这里……”

    “三哥,不要紧,你别惦着我。咱们这会儿比在千山,可是一步登天了。真不知该怎么感谢张公子和夫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辈子,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跟张公子干了!为他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德双认准了恩人,决心一生追随学良。

    “到了队伍上,你可多长个心眼儿,别冷着,别热着,别累着,别再惹什么祸了……”玉儿反反复复嘱咐丈夫。后来又道:“三哥,咱们到了奉天,可怎么给家里捎个信儿,让妈和大哥德全他们别惦着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怎么地也能等到机会告诉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队伍能开到咱们家乡呢!奉天离咱家也就八九十里路。”德双说。

    “我真想家,想妈……”玉儿眼圈红了,声音酸楚。

    “不要紧,等咱们在奉天扎下根,有力量了,就回去看看妈,看看田二叔一家。这回,看田大驴还敢拔横不!”提起田大驴,德双恨不打一处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早晚一枪崩了他田大驴!”

    “嗳,田大驴的三哥田万铜在奉天当军官啊!要碰到他可是别扭事儿。”玉儿不无担心。

    “没事儿,有学良公子呢!他田万铜敢把咱们怎么样?”德双安慰玉儿。

    “三哥……”玉儿嗫嚅,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嘛,谁跟谁?”德双催促道。

    “三哥,你说咱们结婚快半年了,我怎么、怎么不怀孩子?”玉儿说完,不好意思地搂住德双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德双用手抚摸着玉儿绵软平滑的小腹,笑了笑说:“这地方早晚会起来的。老天爷的安排——这会儿咱们要是有了孩子,还真麻烦。”

    “三哥,我要是总怀不上孩子,你能、能嫌弃我不?”玉儿扬起头,瞅定德双。

    “看你!说的什么话!咱俩的命永远永远拴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分离。有没有孩子又能怎么样?咱家哥三个,早晚让妈抱上孙子就行了。”德双倒是宽怀大度。

    “三哥,你真好。”玉儿又扑到德双身子上,湿润的小嘴唇在德双的脸上、胸脯上一阵亲。“就是现在立马让咱们必须有一个跳油锅,我一定先跳;现在立马让咱们挨枪子儿,我一定挡在你前面!”

    “看你——说的什么话!”德双的大手掌轻轻地拍了玉儿光洁的脊背一下,又感慨道:“田二叔教过我《幼学琼林》。里面说到夫妇的几句话,我还记得——男子禀乾之刚,女子配坤之顺;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夫妇和而后家道成。玉儿你真是贤慧,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得到你这样一位好妻子啊!”

    夫妇两个柔情蜜意,难舍难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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