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宫前篇之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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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斋宫

    正在出神之间,就听到帘外,桂君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我等罪人之后,本来就应该恪守本分。况且,此女年纪尚幼,《千字文》尚且背不顺畅,恐怕不能担此重任。像她这般幼稚年龄踏足宫禁之中,假若不能够潜心修行,必然徒增烦恼了。”

    长女暗暗思忖:果然所猜测是不错的。以此人今上胞弟的身份,必然是为了小妹而来。大约是如今天皇易代,伊势神宫需要有一名未嫁的皇女代替天子在神宫修行,以祈祷国家安泰,传达大神天命。

    且莫说今上后嗣不繁,尚且没有可以出任的公主,即便有,又怎么会忍心她在寂寞孤苦的修行中断送青春?

    何况斋宫一旦离京,除非天子易代不可返回,历代若选了天子亲女做斋宫,那么只要天皇在位一日,父女便绝无见面之时。

    然而若点选他人……算来算去,皇族中近枝诸位亲王家中,再没有比小妹身份更高的内亲王了。

    况且,天子尚有必须点选小妹的道理……只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想到这里,长女顿觉心中抑郁,难以舒展,攥着念珠的手便不由得,紧紧扣在了胸口。

    此时,忽然听到来人柔声说道:“兄长何必太痴?你看这穷乡草泽,哪里是安身立命之处?何况太常神乐氏一族总领全国神道教,怎能栖身在边陲之地?莫不如借此契机,重返京都,以图来日?”

    来人又叹息道:“只顾心疼二女公子,委身在茅檐草舍之间,岂非令先人蒙羞?”虽然语气轻柔,却毕竟带有不容忽视的气度。

    桂君却断然说道:“茅檐草舍自甘心。我等戴罪之身,本无意涉足名利之场。此时返京容易,日后退步抽身就难了。”

    来客忽然带着笑声,缓缓的说道:“所谓‘茅檐草舍自甘心’的人,名垂青史的原本也有不少——若不是大圣贤,就是大枭雄了——绝非等闲之辈。况且,多年来,虽然兄长不任实职,作这避居他乡的潦倒样子,但国中神官依然都以你马首是瞻,即便兄长说‘不欲涉足名利场’乃是光风霁月别无所图,又有几人能够相信呢?”

    长女推测,此时兄长沉默不语,面色必然不甚好看。

    又听来人继续说道:“你我自幼相交,朝夕相处。彼此虽然多年不见,但是心中仍是应以知己相待的。此次陛下点选斋宫,我便自请来这里迎接君家还朝。

    这十数年来,君心无论如何谋划,原不应该瞒我。兄长明知道,哪怕你指着须弥山说‘移开它’,我也必然为君奋力一试。

    兄长你所俱才华世所罕见,即便做出这样与世无争的样子,只怕也难取信于人。莫不如振翅一搏,若能够重整家业,名动天下,终究不是坏事。”

    桂君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低说道:“并非我惺惺作态。昔年,家慈任太常之时,阖族获罪,因此自我放逐的事情,难道君不曾耳闻吗?

    何况,如今如果小妹也出任斋宫,那么神乐族中又将出现两位斋宫同时在世,他日才选太常护国神官之时,依照法度,必然是一人就任,一人便毙命于当日!

    自从父母弃养,我兄妹三人如何艰难的在这苦寒之地相依度日?果真到了那一天,需要面临此等情况,何任于心?”不觉又是一声哀叹。

    平素,桂君是极少讲话的人,如今将心中埋藏的忧虑悉数说出,也是不太容易的。长女心绪烦乱,然而此时大概也别无他法。心中踟躇,攥着念珠的手不觉力气大了,将穿着念珠的丝线扯断。琅琅铮铮,水晶珠子落了满地,比珠子更早滚落的,是她眼中的泪滴。

    幼女见长姐落泪,急忙将笔担好,燕子入怀般扑到姐姐怀中。一边以贴身汗袗的袖口为姐姐拭着眼泪,一边竟忘记了顾及帘外有客,不可使女孩儿的声音被听到,只是望着长姐面容,如雏凤清音般说道:“雍知非福?阿姐可一于同行!”

    帘笼外的客人怎不知趣?听到二位女公子就在相隔不远的隔扇之内,便急忙向桂君作辞。退出之际,又约了他日再来相访。

    步入庭院之际,不禁回首,二位女公子在内室中倾听方才谈话的时候,大约也是随意不拘的模样吧?一念及此,触动往昔之情,不觉微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