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舟
字体: 16 + -

第十章 东海之滨

    骤雨停歇,清光贯空,红尘大梦一场,酒啸此时才回过神来。



    



    雨过天晴,云破日来。阳光投射在地下大大小小的水洼里,就如同千万镜子一般,映照世间万物。雨过初晴,远山泛起一阵云雾,将大山裹于其中。白登道两侧的垂柳在经历了一场雨之后似乎也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垂下的万千丝涛似乎也更加有精气神。此时,有美山,有美景,当然还有美人。



    



    酒啸转过头看着此时立于草棚之下的静安王。此时李隆玉的一张白凤脸好似吃透了春光,眉目含笑,让人流连忘返。



    



    “你看了多久?”沈酒啸走向静安王所在的那间草棚。



    



    “世子在雨里站了多久,小王便看了多久。”静安王站立不动,眉眼依旧带笑。



    



    “你难道不怕我受了风寒,回去不好交差?”沈酒啸此时离静安王不过一尺距离,看着只到自己胸口位置的静安王,酒啸不由得冷笑一声。



    



    “世子满月便受仙人抚顶,得赐长生,此生注定为仙家青睐。小王看世子如此,便以为世子是遇了什么机缘,若上前打扰,那才是天大的罪名。”静安王抬头看着酒啸,笑容不变,指尖捏了一缕鸦青鬓发把玩。



    



    “王爷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酒啸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沈酒啸找到此时正靠在一棵大树下方避雨的仙子。仙子此时两只前蹄交叉俯卧,后蹄叠放,似乎是在小憩。酒啸看着仙子,又想着自己的那个梦。酒啸狠狠地对着仙子的屁股扇了一巴掌,仙子顿时双眼暴睁。酒啸低头看着自己红彤彤的右手。“还好,只是一场梦。”酒啸喃喃,原本意欲啃酒啸衣服一口的仙子则是人性化地做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世子,雨也过了,我们这便启程,如何?”一道清亮的声音在酒啸背后响起,那道声音似乎还未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便又带着一丝成人的沉稳。酒啸转身看着面前的静安王。



    



    酒啸闭着眼睛想了想,闭眼默念这些年沈祚给自己找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修仙心诀,这才忍住了自己想要狠狠地掐静安王那张嫩脸的念头。



    



    “世子?”酒啸睁眼看着静安王那张略带疑惑的脸。



    



    “早点启程,以免夜长梦多。”酒啸冷冷道。



    



    “好。”静安王得到酒啸的答复便如酒啸以前所见到的红牌名伶一样燕然离去了。



    



    ...............................................



    



    三天后,酒啸骑着仙子走在队伍的对前方,眯着眼睛细细听闻那从远方传来的浪涛声。晚春的阳光并不炽烈,反而十分温暖轻柔,让酒啸不由得想起了午睡时盖着的雪蚕丝被子。仙子则是闭着眼哼哼几声,对这份暖阳也十分受用。



    



    本来这大好春光不应该被辜负。但是酒啸在感受到身旁那道热切视线以及背后传来的阵阵如擂金鼓一样的沉重马蹄声后,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正当酒啸满心烦躁之时,一阵不好彩的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酒啸微睁左眼,右眼眯着,看到一黑甲骑兵快马加鞭疾驰而来。静安王看到那道身影之后,右手举起,停下脚步,后方无当骑兵亦然。此时,那黑甲骑兵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静安王面前,双手抱拳。在那骑兵看了酒啸一眼后,骑兵示意静安王下马。静安王对着酒啸展颜一笑,便下马拉着骑兵到一旁,听骑兵对自己耳语。



    



    酒啸冷哼一声,便也不做言语。在那二人密谈一番之后,静安王上马对酒啸笑了笑道:“前方便是那据海城了,我等可先去做休整,之后再议。”



    



    “王爷一路上藏掖这么久,一直用您那热脸贴草民这冷屁股,我都觉得难受。既然都已经到了,也该告诉我来这东海到底要办什么案子了吧。”酒啸说罢便捻着腰间那黄皮葫芦灌了两口酒。



    



    静安王愣了一下笑道:“世子稍安勿躁,到了地方您自然就知道了。”



    



    静安王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列阵森严的无当骑兵队后,走到酒啸面前轻声道:“这里人多嘴杂,稍后小王再与世子细细分说。”



    



    沈酒啸冷冷地瞥了一眼静安王冷笑道:“在这李唐的青天白日底下王爷有什么不能说的?莫非王爷这次大张旗鼓地来拉草民办案莫非是另有隐情?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王爷这次难道来办案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实则扯了我沈府的名号行那假公济私之事?”



    



    静安王面色不变,笑容依旧如三春暖阳。“世子多虑了,皇帝直辖的无当骑兵队只有在得到皇帝的钦命之后才可调动,小王此次出来办事肯定是有正当公务要办的。至于为何要拉上世子你,则全是陛下的旨意。我的李和陛下的李一定是一个李,当然不会错的。至于为何要轻言细语,则是因为奉了皇命出门在外办事,小心为上,若真个遇见了鬼,那就不好说了。”



    



    “大半天能见鬼,王爷只怕是在说笑吧!”酒啸双手交叉置于胸前。



    



    “明着的鬼见不着,那这里的鬼呢?”静安王指着自己的胸口,对酒啸眨了眨眼睛。



    



    酒啸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在队伍行进了不到一个时辰之后,重重城墙便映入他们的眼帘。



    



    城墙通体用花岗岩砌成,远远看去,似乎由三条彩带组成:城墙下部的石头早已被覆盖上一层厚重的青苔,如同病人身上的皮藓一般难以根除。中部石墙则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黄色,看上去虽有年月,但是并不长久。最上部的城墙以及城垛呈灰白色,似乎是用最新的花岗岩建造而成。



    



    酒啸和城门口那两个面色紧张的士兵对视了一眼。



    



    静安王此时上前道:“我和这位公子为圣上亲命来东海执行公务的钦差大臣,请问最近东海是否有异样?”



    



    守门士兵听闻此言之后浑身颤抖,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人请移驾到县城与县令大人详谈。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相谈。”



    



    静安王听闻此言之后转头看了一眼沈酒啸。沈酒啸不置可否。“那便带路吧。”酒啸淡淡说道。



    



    一行人行走在街道之上,据海城似乎变成一座空城一般。静安王和酒啸所见民居皆都门窗紧锁。酒啸和静安王对视一眼,皆都面露疑惑之色。静安王摇了摇头便继续跟着那士兵走了。



    



    不过半刻,一行人便到了据海府衙。



    



    守门士兵转头,看着二人背后的一队骑兵,面露难色。



    



    静安王转身对骑兵队道:“就请众位先稍等一下,我和世子去去就来。”说罢便随那士兵和酒啸一起进入那高门大院的府衙。



    



    静安王一路随着士兵,而酒啸则在路上四处观察。



    



    府衙为审判之所,天生就自带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但是酒啸却觉得有些异样。至少会觉得有些不协调。



    



    平日那些趾高气昂的府差们无精打采,连胸前那个大大的“差”字似乎也小了许多,就如同那些见到了高官贵族的平民百姓。



    



    “下官照顾不周,还望大人见谅。”此时一身着大红官袍中年人迅步赶来。



    



    静安王笑了笑不加理会,自顾自地坐在了主位之上,俯瞰着台下的沈酒啸和县令。台下的县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强笑道:“两位钦差大人远道而来,还且先休息一下,下官这便命人准备茶水蔬果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你知道我是谁吗?”静安王打断县官的话。



    



    “知道知道,下官此地虽距神都千里,但是大人您的名头小官还是知道的。”那县令忙道。



    



    “那你说说我是谁?”静安王笑容依旧。



    



    “大人您是那名震神都的静安王啊,据海虽偏远,但是那些民间画师却将王爷您的尊容印画在纸上,据海的大小姑娘们可都是喜欢的紧。”



    



    “错了!”静安王抚摸着手边那块紫光檀制成的惊堂木。“当”的一声,静安王狠狠的用惊堂木拍击桌面,台下的县令浑身颤抖,在看到堂上那面如好女的静安王后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述职之后第一次看到胶东府尹的情形。也好像是自己昔日审查台下那些犯事者时,那些罪人当时所有的感觉。那是一种高大的,上位者的威严。



    



    “我是持节东巡的钦差大臣。现在的我不是什么静安王,而是你,或者说是那胶东府尹的顶头上司。懂了吗?”静安王面无表情,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于桌面,询问道。



    



    县官身体抖如筛糠。“知....知道了,小人知道了。”



    



    静安王看着台下的县官,满意地笑了。酒啸看着台上的静安王和台下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县官,撇了撇嘴。



    



    阳光从窗户,门口斜照进来,在静安王背后的墙上打下一片凝实厚重的影子,与静安王娇小的身体显得极不相称。



    



    也许,不管是多么渺小的人,在权力的映照下,身影都会无限放大,就如同这影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