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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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外二生

    大唐历1197年  长沙府  韩府



    就算是韩府三丈高的朱红院墙也抵不住深冬的严寒,墙顶也挂上了一道道厚厚的积雪,不时或有阵风吹过,垂落墙头的白霜,打在墙壁,红底的院墙便如壁画一般,别有生趣。



    “啊,啊,啊,啊。”



    季藏生身子蜷在被窝里,听着门外小哑巴的叫门,季藏生如同冬眠的蛇一般扭动了一下自己瘦长的身子。



    季藏生本身并不是一个特别懒的人,相反,作为韩家的马夫之一,他反而工作非常勤勉,因为这样才不至于饿肚子,不会挨鞭子。只不过今天,这穿透了那薄薄棉被的彻骨冷意确是让他实在是生不起工作的心。



    “砰砰砰。”



    在发觉小屋内并无丝毫动静之后,门外的哑巴少年似是有些焦急,不断地拍打着那扇破木门。



    季藏生听着门外小哑巴的叫门声终于是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挪了出来。不过片刻功夫便穿好棉袄,就着一盆隔夜的冷水洗漱完毕之后便团着手推开了木门。



    “啊,啊啊。” 



    季藏生千呼万唤始出来。推开门,那哑巴少年便将一双秀拳锤向季藏生的胸口。



    季藏生看着微亮的天空,叹了口气,右手便在那鹅蛋脸的小哑巴脸上捏了一把。



    “啊啊,啊,啊。”哑巴少年拽着季藏生的衣袖便朝外面拉。



    “知道了,我不会误事的,天色还早,想必少爷此时并未起床。”说罢便团手弯腰慢悠悠地朝着韩府马房走去。



    自季藏生重生在这个世界以来,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都会感到惊叹。不说那些偶尔在长沙府内可以窥见的背负青天白日纸伞的道人们,便是这一方两千亩的韩家大院便足以让他讶异万分。季藏生每每到了早晨便要走上个一刻钟才能安稳到达马房。



    “人间料峭深寒至,降世天仙也抖擞。”季藏生团着手哈了一道浓厚的白气。



    在季藏生还在心头暗骂这鬼天气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便已快到了马厩。但当季藏生远远看到那手握马鞭面带冷笑的紫衣少年时,不由得心头一凛,当下便快步前去在雪地里对自已少年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奴才罪该万死,贪睡误了正事,少爷饶命!”



    紫衣少年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磕头如捣蒜的季藏生,冷笑一声,便把那着绿底绣龙锦靴的右脚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季藏生的脑袋上。



    “奴才当得不行,人倒是精明的很!”



    感受到隔着靴底传来的温暖,紫衣少年浑身舒泰,右脚不由得加了三分力道,季藏生的脸便深深埋在雪地里。



    季藏生的脸覆在雪地里,鼻息的热气融化了不少雪花。



    季藏生面无表情,因为自己前世在生活中也为人奴,不过彼世奴心,此世奴身。虽然不是特别舒服,但是也能接受。



    “哑巴了?不是挺精明的吗?”



    紫衣少年感受到季藏生并没有任何反应,顿感无趣,右脚对着季藏生的腹部轻轻一勾,季藏生便如破布口袋一般被甩开一丈远。



    “爷我今天心情好,就先留着你这条贱命,不过爷的马你得给我好生照料,该你干的活一样都不准给我少,听懂了没有?”



    季藏生左手捧腹在雪地中吃力地翻过身来给少年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少爷不杀之恩,奴才自当对少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哼。”看着季藏生表忠心,紫衣少年不置可否。奴才就是奴才,就如同那狗尾巴草,不管再粗,难道还能做筷子用?想到这些,少年不由得心情愉悦,便转身将注意力放在了身边一人高的朱红大马身上。



    “雨清。”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季藏生身后不远处传来。



    季藏生听到那如冷泉漱石一般的清冷声音,不由得将头伏的更低。



    在这韩府,敢这么叫那恶少的,除了那威严万分的韩家家主韩龙师以及王夫人以外,就只有那拜入仙门鲜少省亲的韩家长女韩盈仄了。反正都是主子,跪谁都是一样。想到这里,季藏生便一言不发。



    韩盈仄走到季藏生身旁便停住,季藏生余光一扫便看到一角猩红披风,和那双披风下面的绘凤穿金锦靴。



    “站起来。”



    季藏生后背稍稍抬了一下,却并没有站。



    “奴才做久了,是不是连站都不会站了?”紫衣少年冷笑。



    季藏生听闻此言才双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季藏生看着面前的韩盈仄,只见其外披一件貂领猩红披风,如玉俏脸上则横着两道初春柳叶眉,其下则镶一对丹凤眼,神色清冷。



    有道是:天生成孤癖人皆罕,气质如兰自生慧。一盈一仄切莫有,浑然天成如美玉。青史万千朱颜过,奈何无人胜此仙。



    季藏生只看了一眼便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韩盈仄对此不置可否。



    “一奴仆而已,阿姐何必在意。”韩雨清对韩盈仄施了一礼。



    “你我姐弟何须多礼,此次我下山另有要事与你想谈,此次便饶头一回,之后再做计较。”



    “阿姐所言甚是,那你来乘小弟这为你特地寻来的八百里锦,咱们姐弟乘马至长沙府外官道再做细细分说。”说罢便命下人牵来一批通体雪白神驹和韩盈仄顾自离去了,只留下原地站定的季藏生。



    “季藏生,此次虽说小姐这里绕过你一遭,但是我身为韩府管事,有必要对你的渎职略作惩戒。”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季藏生身边传来。



    季藏生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满脸鸡皮,身着员外袍的韩潮生。



    “你且在此跪上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你的过错。”说罢,韩潮生便拂袖离去。



    季藏生看着韩潮生离去的背影也不做言语,兀自跪下。不知不觉间,阳光慢慢穿透了墨染一般的云朵,季藏生身边也多了一些来来往往的小厮和端着托盘疾走的侍女。那些仆役们在看到季藏生跪在雪地里时,矜持一点的丫鬟们或许会捂嘴轻笑,一些大大咧咧的家丁们则会对季藏生指指点点。



    季藏生听着这些,置若罔闻,垂头盯住马厩门口立着的青石日晷。不知不觉间,日晷上的影子逐渐倾斜,季藏生看着刻度,轻轻起身,拍落膝盖上的碎雪,看向了周围看戏的人群。



    季藏生目光冷漠,身体却如自己小屋旁种着的那棵歪脖子树一般,虽然佝偻,却未曾弯折。仆役们看着季藏生时,感觉就像是被塞外的青眼狼或是大秦特产的黑脊玄蛇阴冷的目光刺穿一般,纷纷做鸟兽般散去,原本熙熙攘攘的庭院便空留季藏生一人。



    墙角一条黑色壁虎吐信,天空黑云低垂,零星雪花洒落。阳光倾泻打在点点雪花,天地辉明。



    “变天了。”季藏生嘟哝一声便兀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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