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引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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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今生引

    六百年后……

    上元一夜,在这皓月高悬的夜晚,人们要点起彩灯万盏,以示庆贺。与家人好友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共吃元宵,合家团聚、同庆佳节,其乐融融。

    黄昏城景,灯火如龙,正月十三上灯,正月十七下,燃灯五日。西安城中舞龙舞狮,但自然以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最为热闹,今夜是一年之中第一个月圆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时。

    今年的西安城不太平,因为上年辰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国主欧阳辰招降轩辕国,辰国覆灭,易主轩辕,自有乱世民不聊生,多多少少都对边城百姓造成一定影响。

    辰国作为经商周转中枢,中上层商户内府都有所牵连,不过总算在年前组织(辰东商会)及时补救回一部分损失,直到如今,轩辕国仍旧没有完全接手辰国势力,百姓仍旧没有从这场战事中缓和过来。

    日子总要过下去……

    此时在一间酒馆拐角处的小巷里,不远门府上两个灯笼来回摇摆,昏暗中,一孤苦伶仃、破衣烂衫少年蜷缩在酒馆墙角下,上面是关着的漆花门窗,熙熙攘攘,时不时从酒馆中传出举杯相碰,即兴赋诗的闲情雅致。

    窗里酒客不知窗外少年悲,屋中虽然也有人诉有心中苦,但与少年相比,那可幸福多了……

    天空布满五彩斑斓的烟花,升腾而起犹如一个个彩球,似一朵朵雪花,像一颗颗拖着彩带的流星,把漆黑的夜空照的如同白昼,为上元夜增加一些热闹的气氛。

    少年姓辰,名长安,从小不知姓甚名谁,这个姓还是跟他相依为命六年的王铁匠起的名字。五岁时铁匠铺收留他的王老头看少年小小年纪,像今晚这样蜷缩在墙边有够可怜,铁匠铺又需要个学徒,一手被王老头拎回了铁匠铺。只是那时候他才四岁,个头也小了些,要问是从小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连少年自己都不清楚,迷迷糊糊或是不愿回想起……

    辰国边城有个叫铜珑的小镇,收留少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几岁,王铁匠请了镇里算命先生摸骨看相,算命先生此后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从未断过,最后说少年十二岁,后又背着少年跟王铁匠神神叨叨半天。跟了王老头六年,无依无靠很早就跟随王老头做起炼器的铁匠营生。起先力气小,个子矮,搬铁‘煮’器又不够格,就只能做些往炉子里扔碳,烧炉,添水的简单伙计。

    少年沉默寡言,刚开始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问,自然很多事情都做不好,王铁匠偏偏也是个闷葫芦,脾气也很糟糕,主要是王铁匠对待炼器相当严肃,倒不是专门针对辰长安。发过火,也为少年烧伤也一声不吭自责过,刀子嘴豆腐心吧!几年下来当初小学徒已经长高不少,对于很多炼器章程事情烂熟于心后,勤勤恳恳总算得到王铁匠的一些认可。

    结果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轩辕国攻打辰国,外围城镇最先倒霉,王铁匠以前在军队当过兵,性子又直,组织民兵就加入保卫国土的战斗中,最后,少年在铁匠铺等了王老头半个月,换回来路人一句战死沙场。

    他流过泪愤愤不平铁匠老头自私丢下自己,上战场找过,但那场面犹如修罗地狱,超出他的想象,跪在地上哭过,在血海尸山中找过,那种无助感,空虚深深笼罩心头,他又要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绝望过,绝望之余,消沉在回忆中不能自拔……

    酒馆名为宣德楼,不知道老板取意何处,店名全然与酒馆不沾边,但或许正因如此高明一些?酒楼在平常都是楼堂满座,来此吃饭,像今夜这般场面,早在中元节就被订售一空。客人有时抱怨酒馆三楼小尺能容几人?老板有没有兴趣合作开分店的想法,老板憨态可掬,总是真城相回:“知足常乐,方能百兴不衰。”

    这时从酒楼内慌慌张张跑出一名楼堂小二,左手捏着鼻子,右臂呈近九十度伸展,手中紧捏有一个带边沿的小铜盆,里面好似装着什么令人难闻的东西,酒馆里,大多是哪个醉酒客人反刍的呕吐物。

    三步两步跑下阶梯,一个华丽的两米距离左转弯,正要一手向小巷里甩出盆中粘稠物体时,眼见一道蜷缩在角落里的黑影,但右手已经做出甩物动作,过程中右手一松盆沿,“哗……啪闷……”带有酒气的粘稠物扣撒在鞋子裤脚上。

    “哎呦,我的小祖宗呐,你呆在哪里不好偏偏呆在墙角,这要是我没注意,还不让你恶心一身。”几声抱怨过后又低头看看自己右边鞋子裤角上的反刍物。“得得得,算我今夜倒霉,扫一扫,还要换身鞋裤。”

    正要转身返回酒楼时,眼睛溜溜一转,顿下一琢磨,然后斜身对巷角少年道:“小孩儿,是不是无家可归啊!这兵荒马乱的,别到处乱跑,等我回来问过掌柜的,看能不能留下你,当个跑堂的伙计也好。”

    话罢,转身跑回宣德楼中……

    宣德楼中人声鼎沸,把酒言欢,欢声笑语,绕过人群在四周寻找掌柜到身影,一溜烟儿跑去在掌柜面前细细低语,掌柜点点头,随着小二出来夜天街道,转过街角后也是瞧见了一个蜷缩的小身影。

    “孩子,饿不饿呀!外面冷,先随伯伯进酒楼吃顿饭。”

    咕噜噜……少年满脸污渍,借着小巷里门户人家的灯笼红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面前富态可鞠的老伯,肚子太饿,他实在反抗不起来,老伯顺着拉起他粘满黑渍的小手,在食物诱惑下走去宣德楼正门。

    留下小二一人打扫自作孽的伙计,多走几步就是泔水桶……

    掌柜前脚迈进店门,脏乱少年就在门前停下脚步,低着头,闻着声,灯光晃眼,斜过一边看一眼自己在上干净台阶后留下的三道鞋印,再低头看下露出脚趾的破烂布鞋,心阻这种奢侈的地方不是自己这种人能进的,当少年停在门口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避过嘈杂,就这样一前一后,大手拉小手……

    掌柜回头,似乎领会什么:“孩子,脚下的路,本来就是用来走的,跟走路的人没有关系,路脏了可以再擦,可饿坏肚子,那就没有能修好的机会了。想象现在是在自己家,那片走了好多年的路……放松下来,进来。”

    老伯一言,让少年想起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距离的铁匠铺,这样一想,踏过门槛,就随着老伯温暖的大手握紧自己走进宣德楼中,一前一后穿梭过道,食客与少年擦肩而过时都是极力避让。

    “姜掌柜,好好上元夜,非要带进一个小叫花子扫了我们这些文人才子的诗情雅致,属实不妙。”

    “各位多担待,一楼每人附送一盘松子花生米,聊表歉意,各位吃好……”

    众食客心有影响虽然不说,但总有出头鸟第一个想尝尝鲜,对于得到姜掌柜边走边拉着脏乱少年向后厨走去的道歉太对,那位文人才子心下满意。“各位不用谢,今夜杨某一出,为各位换回松子花生米一盘。”

    多有食客投来异样的眼光,后各自恢复如常,聊谈自家桌前的家常笑言……

    后厨,外厅,这里四面墙角都盛放有瓜果蔬菜肉类等食材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实木桌案,在少年记忆中,桌案很大,有他脖颈那么高,刚好能看见桌案上琳琅满目的食材。

    “刘妈,打两盆热水!”

    姜掌柜称作刘妈那位体态丰满的妇人正背着两人,在案板上拉长鸡头,果断一刀剁下鸡脖,姜掌柜看见鸡头连同脖根背刘妈随手扔进满满一桶鸡头脖中,然后提起手中半月剁骨刀转过身来。

    姜掌柜下意识向后躲了一躲……

    妇人抱怨道:“姜掌柜呀,你老人家也不看看,我有多少鸡根要断,你……哎呀,真可怜,先给孩子随便吃些,我马上去看看二炉灶上的水开了没。”

    女人总归要心细一些,话说一半,见到少年如此破衣烂衫满身脏乱,母爱泛滥,放下手中断根刀,擦一擦手就提着木桶挑水去了。

    “刚才那人的话别在意,世人终有成长境遇不同,有些话要当屁听,嘟,嘟。嘟!这样多想一想是不是好多了?”

    “我明白,以前……”

    勾起伤心事,少年没有再说什么,他是想说,以前曾也有那么一个人满嘴粗言流语,或许没有像老伯这样想过,听习惯了,那些话他自当不会放在心上。对于眼前老伯,他还没有到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程度,虽然有一点好感,那也不行。

    一盆温度适宜的温水,第一遍沾水就黑,第二遍,少年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被刘妈仔仔细细擦拭一遍,少年没有反抗,他以前看到过邻居家小孩被妈妈这样搂在怀里擦拭过,问羡慕吗?那天夜里做过梦,梦里一张模糊不清的女人拥抱过他,然后,然后就哭醒了,夜来……还是寂寞……

    “哎,那是前桌贵客的,刘妈你这样拿走小心我告诉掌柜的。”

    “小兔崽子,忘恩负义,老娘当初收留你的时候才屁点大,敢告老娘的状,够格吗?”

    “嘿嘿,刘妈,客人等着要卤花鸡呢!还给我呗。”

    “这盘老娘要了,滚回后厨再等一盘去。”

    刘妈一手从小二手中夺过一盘金灿灿的烧鸡,一来二去推桑过后,王小二只好败下阵来,这时掌柜的从前厅进来,王小二似是抓住救命稻草,势必从手握斩鸡刀的刘妈手中夺回卤花鸡,却被姜掌柜呵呵叫退,再去等一盘。王小二心气不公平,刘妈和掌柜的私下里是不是有一腿,这些年了,没发现有什么春花灿烂的端倪啊!想着想着,又一盘卤花鸡出锅……

    厨前厅上,说来少年怪哉,哪有小孩子不爱吃肉的,但凡是带肉饼子,那盘卤花鸡,少年一口都没有动过,反倒只吃了一些胡萝卜,白馍馍。起先刘妈和掌柜深情对望一眼,以为少年不喜欢吃肉,但手里吃着白馍馍,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盘中烧鸡看。

    “肉饼,卤花鸡,都是给你准备的,可以吃。”

    少年觉得不妥,这才不舍让视线离开诱惑,摇了摇头说道:“王老头说,拿人一尺,还人一丈。”

    道出一句道理,少年又吃一口白馍馍。

    “哦,话糙理不糙,这样,肉饼和卤花鸡作为酬劳,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少年一听,眼冒金光,拼命点头……

    “家住哪里?王老头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一五一十,没有半点遮掩道出自己姓甚名谁,回答完三个问题,姜掌柜释然,说来这孩子身世够可怜的。却见少年盯着自己又看了眼桌上烧鸡和肉饼,姜掌柜和蔼笑笑:“吃吧!都是你的。”

    说来奇怪,少年吃白馍馍时狼吞虎咽,但吃一口肉饼却只咬一小口,在嘴里嚼碎到不能再碎,才肯咽下。吃着吃着小心问道:“我,让你赔出去那么多盘松子花生米,在这里打工,我要多久才能还得起?”

    “哦。这个啊!不急,慢慢吃,一会儿让刘婶婶带你洗个澡,干干净净后再告诉你答案。”姜掌柜故作思量,卖了个关子,就又去前堂忙活去了,上元夜,怪累人,但安贤,这就足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