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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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时光穿越了大地山庄的隧道,云空随着三角区间逆转过来,那年是公元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第五个丙午年。话说那日,海雁岛受妖气侵袭后,四月初的一个闲日,却原是这岩岛对岸禺州城区居民的清明思亲节。居民一直在另一离岸不运的岛屿--南澳岛作事,这偏僻山岗有着不少坟地,众人来得岛上烧香拜神,祈福平安,有得用一种洒花粉海祭来对先人的缅念。



    近日,居民听闻海雁岛有一块魔镜,从镜里遥望即可看回复甦的先祖影像。于是,有部分居民稍多移步一下,又选址来得雁岛,凭吊先人。原来是半慈庵施主无道先生,为了联络岸上居民,感情多取些热闹喜兴,亦有意打探她的文字下落,便着了魔法,在岩壁下的穿山洞,面临南海洞口,鬼斧神工地铸造了一面浑然的水晶球镜,透过这镜窥得先人栩栩如生样子,做着过往的事。但这镜不轻易露出,更多时候处于海水下面,居民得知自是倍加珍惜。



    南澳岛还是作事主要场地,近日,修好了一条长长的板道索桥,愣是亮在居民眼前。桥由北往南,像着远无止境,一头一尾牢牢地拴在两岸山坡的脊梁骨里,桥身却是用麻籘缠绕而成,十分韧实。城里青壮年人摸早扶老携幼,挽提着祭品打从这桥走去。说是有点怪怪的,有位失独的年轻妈妈,一上得桥来,见得别人孩子好像自已往生孩子模样,心痒痒的,这时,一只幼小的手果真攥紧了她的手,但那手是瘀青的,是她熟悉的脸蛋仔,她赶快掏出两只鸡蛋塞进孩子怀里,然后紧抱着孩子不松手,索桥随之晃荡,但路上却是很黑......亦有些高手,全然不当索桥是一回事,当作自己演示本领的时候,又飘又跃,踩踏着浪涛,跨过海峡。



    这日,有不少的居民来得海雁岛,除了每家派一代表待着观镜外,坪地围着一些人,胶布上摆下鲜花、贡品,插上一撮香火,有的撒着花粉拜祭祖先。喧嚣的人群乱哄哄的,碰得个熟人就扯住衣角不放,谈个没完没了。此间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来,悬崖壁上蓦然冒出层层叠叠的黑黝黝岩块来,满目疮痍的,像一哭丧妇,转眼间,衣着褴褛的百姓停顿了手上的活儿,有的戴着顶黑头巾的汉子,颅上竟长出了两只弯角,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学着耕牛哞哞叫;坪地上只剩下些干草,一些凸着两只牛眼、鼻梁隆拱的黑汉子操着鞭子,牵着牛儿进得牛场进行交易,混杂中分不出是人牵牛还是牛赶着人,乱哄哄的。牛正狐疑时,便命汉子称其为妈妈,还将她临终前埋藏在后院树下的一坛金子的秘密指划出来,而这一事经证实是真的,汉子正为之惊愕,茫然顾盼,却见些捣蛋的猴童在牛儿袴下追逐。



    居民议论纷纷,便把这邪门联系到市政府颁布的多项事情来想。政府举动频频。也该是政府多事之秋。一周前,政府下令年内禁扒龙舟,取缔居民在城区烧炮竹的旧习俗,并把多项细致事项反复在各街进行宣讲。不晓得政府下一动作又是什么了?城区居民为止哗然,不知所措。时隔两天,禺州南面的妈河,惊现百年罕见的乌贼戏水,一些胆生毛的汉子看了真实,河里真是个翻江倒海,它的狰狞面目经汉子指划,大概捉到一个模糊轮廓,这贼两眼浑圆碌碌,一身长满黑毛,扁嘴蹋鼻,似猿猴它若水中蛟龙,分明是鱼又活像鼠贼,日里见它水中倒腾,夜间它就悄悄登上岸偷鸡摸狗,它嗜好却是在河里抓着泅水人的脚吸血。一日,一条木帆渔船不幸倾倒,渔民全跌在湍涡里,果不其然,一个也救捞不起,白送了几条人命,想来喂饱了那饥肠辘辘的乌贼了。传闻越炒越大,各种参拜河神举动频频出现,妈河岸边,香火不断,烟雾漆绕,老婆婆将一只只包来的糯米棕投入河中,想是打发乌贼早早归海,求得岸上平安,庇护天下苍生。



    魔镜洞又名七星洞,洞前,无道先生穿着件龟裂纹袈裟,爬满青筋的手挥着毛鞭,唤着,“丽丽,青儿,快快跟着来。”随之向黑森长廊的洞走去。凤雉、青狐紧跟师傅其后走着。凤雉腰间裹着绣荷莲的花布,艳红的鸡冠,股臂翘着几条雉尾。青狐头上披戴丝巾,身穿貂皮,一副高贵打扮,二物可谓是花枝招展。



    水晶球镜在近海一头,前面是一片茫茫的大海。它浑然天成,一眼猫儿眼般的万花筒孔洞,透过这孔望出,个人的梦想心思,就会从海市蜃楼景象中浮涌出来,达成所愿。丽丽、青儿听从师傅吩咐,争相往水晶镜张望,稍后,它俩分别瞧得了海面上幻出,它俩的前世亲人都有两颗头,一位风韵犹存的权贵夫人合着一颗狐狸头,正坐在金殿的宝座念着佛珠;一位风情万种的青楼女子并着一颗银冠鸟头,正从街市的二楼窗口探出头来。这时,凭空荡起一件旷世绝妙的吊带连衣裙,它飘飘逸逸,潇洒之极,闪着瑰丽的霞光,把海面的两头异物诱得垂涎三尺,由是二物拿出飞翔本事,争相抢出。



    居民依次从水晶镜窥得已故先人在祖先的浓荫庇护下,他们的儿时把瓦片飞在水塘面,塘泛起了涟漪的浪波;或是帮着父亲割禾,在金色的麦浪里抹了下脸庞的汗水。至于居民能否通过观镜达成愿望,当然要看各自造化,或许当中有人会现出奇异观望,窥得芝麻石门洞开,满是金银珠宝,亦有人见得初恋情人倩影,待着第二春的似锦繁花。皆因百姓琐碎事多,故此难以累赘冗言,但绝对不等于惊天动地大事与平民无关。



    轮到最后一位百姓了,这时岩洞冷清,人烟稀疏。这人走过长廊,像穿越一条森林隧道,显得孤单无助,它像猿猴攀着洞壁上,看得一些蝼蚁从壁的一粒粒冻土抖出,啃着泥粒垒起重叠的巢穴,并像在壁里垦出一块块田地,播下了稻秧。汉子站至镜前,他和许多常人一样,窥得带着一头毛巾的娘亲,在一片桑田垅上举起锄头勾挖田地,穿开裆裤的他,在一片番薯叶丛猫下腰使劲地刨着地瓜。随后,他发见了与众不同一幕,一片冉冉升起的红云,伴着旭日初露曙光,红云海里现出城墙大道,民众高举旗帜,像要闹什么揭杆起义的。蓦地,有一菩萨模样的龟婆婆乘着莲花朵现出,手中揣着一条金闪闪的无文字腰带。汉子窥得,立即从洞里飚出,凭空争夺着龟婆婆宝物。啪的一声,宝物分为两截,一截归得汉子,另一截仍为龟婆婆所有。龟婆婆并不懊恼,自是有了交待,汉子将负寻找文字下落任务,至于寻得何时,随缘便是。



    草地突然喧哗声声,引起阵阵骚乱躁动,只见半空洒落着无数传单。众人纷纷伸手抢去,争着抢看,传单两面空白,是一张无文纸条,众人打了个唐兀,念着千多事做,怎会做出这般呆事,地上的纸被扔得白花花一遍,有好事者就收藏起纸条,揣测着,没有白点灯的油,不妨拿回家细看,神秘的传单或许还有更多玄机。



    转眼间,天就黑了块脸,铅重似的乌云滚滚翻腾,直要把大地压扁成一块枯叶,一道道的雷电霹雳划过,撕开了苍天青面獠牙的面孔,巨浪扑涌岸上。暴雨滂沱落下,海潮、洪水,迅速地往上涨,地面一步步地下沉,海雁岛似乎只剩下峭壁悬崖。海水正向半慈庵淹来,庙里供奉的妈祖像即将水浸眼眉。



    岛上众好事者已然走了。龟婆婆此时在庙里沿着坑洞左曲右拐地向高处挪移,先赶去避风室里躲一下。拉在后面的丽丽、青儿可没有师傅步履蹒跚,还露出蛊惑的笑意说师傅,“你尚年轻的,装么啥扮老。”二物早有到尘世去一番想法,渐渐,它俩拉远了与师傅的距离,龟婆婆洞悉徒儿心事,亦算暗合天意,徒儿闯荡凡间,这意已难以挽回,只是迟早问题。龟婆婆秉持油灯,自是在洞里一路旋上。



    该是它俩尘根未净,它俩手提师傅看家之宝,不走更待何时。这宝物原是师傅在拜妈祖的贡台摆的,藤箧里藏着连衣裙,一件红一件绿,绿的象征妩媚女性,裙边点缀着金线,红的象征男性权利,是统治者,不经意间,青儿随手争的个红的拿着,这也是它俩的命运契机。二物瞅准一个洞口,在拐角处,一下奋力跃出,扑通一声便顶着狂风暴雨跃入海中,向着远处的岛岸凫游。浪潮汹涌,二物在海里跌宕挣扎,慌乱中,记起师傅给予的锦囊,各自连忙打开箧,亮出了一条闪光的连衣裙,念着师傅刚教会的诗咒,《梦飞行》:



    青蓝红紫黄黑白,



    袈裟与裙布衣裁;



    凤舞龙腾自扬镳,



    小鸟尘缘烛泪哀。



    丽丽自是脱去身上袈裟,穿起吊带的青裙飘荡起来,嗖一声,丽丽一下子从狂涛里飚出,一个劲地往上扑腾,随之升至半空飞翔。青儿立马也套起红裙,亦然飘起。只见二物向岸边陆地越移越近,渐渐,丽丽、青儿却又缩小着,趁着夜雨,变成两具迷离多彩,又有点盅惑的幽灵,各自遁进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