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女“神”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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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回 一个好故事必须有个大阴谋

    《蛟壬回忆录》——楚麟其实并不叫楚麟,但他一直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但我是无所谓的,我只叫他小楚,我替他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保护他的安全。而他和唐朱玲则引领我通往真相。人与人相交,没有行兵布阵这么复杂,你不可能等到了解对方一切底细后,才敢走上前去认识他。相处嘛,自在即可,即便你不知道对方名字,也可以相处得很好的。  



    



    德寿五十五年,六月十五。



    因为花夜祭的关系,各处行商的汇聚正让花陵都越来越热闹;而且由于楚王麾下老将程邢的神来之笔,卷土重来的白莲贼尽被击溃。一时间花陵、洳陵二都的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行商们更是安心得带来了更多的货物。



    过惯了太平日子,谁愿再回到乱世?一招听闻匪患扑灭,百姓们只比过年还高兴。



    然而有些人却高兴不起来,比如东州的文官集团。



    “出山的白莲贼数约两百,属白莲教内的一个宗门,据说是什么‘外山三宗’的。”



    数次传楚唐氏问话,所知却仅限于此。



    这批白莲余孽为何出山?



    是因为漫长岁月已将其堕成了山贼劫匪?



    还是受不了山中清贫,以略施小恶来诱朝廷招安?



    亦或是最坏的结果……他们仍旧对这天下没有死心?



    若这伙明教余孽重出深山,他们还剩下多少人?共有几个宗门?彼此之间可是一条心?这场遗祸将会于何时发难?



    不止州牧大人,州府、县府、都府,每一个知情的文官,都在这几天里彻夜难眠。



    他们并不怕白莲贼重新出山,而是怕朝廷做出的应对。



    天下太平太久了,不但百姓不想再打仗,朝廷也不想。也正因为如此,东州才成了一片世外桃源。然而只有东州一众文官知道,这座“世外桃源”只存在与他们上报朝廷的文书之中。



    东州各都县每日照样有人击鼓鸣冤,照样有偷子娘娘这样暗中犯下大罪却被官府认定“查无此人”的恶党,照样有萧山十二寨这样整日胁迫官差的族群。



    只是这一切朝廷从不知道而已。



    然而此次白莲余孽死灰复燃,早已不是一州之力就能扑灭的火星了。



    东州的大小官员们迫切想知道白莲贼究竟所图为何、会不会还有大批反贼陆续从山中杀来。



    只有知道了这一点,他们才能决定之后的去路——到底是将弥天大祸继续隐瞒下去,还是要开始找替罪羊了。



    第一只替罪羊就是唐朱玲。



    意外生擒红阳真祖的人是她;红阳真祖脱逃后第一个找的人也是她;而红阳真祖如今身中无名剧毒,当时整个军营之内,论“毒”这玩意儿,本事最大的还是她。



    总之,人生总是如戏一样,前一刻还是交口称赞的英雄,下一刻便成了与白莲教“或有勾结”的毒草。



    若将来东州真被白莲贼肆虐地满地疮痍,那么东州州牧至少在当年有过先见之明,不顾程邢的面子,暗中派遣部下追捕这个“白莲贼儿媳”……



    是的,追捕。



    因为唐朱玲跑了。



    确切的说,是程邢的儿子带着他老婆一起跑了,就在程邢赴京的第一天晚上。



    ————



    也许真实的情况要更复杂,但很遗憾,按照楚麟目前的眼界和情报,他能猜到的也只有上述这么多。



    所以现在的楚麟也和东州州牧一般坐立不安,他不知要如何将这些猜测解释给唐朱玲听。  



    “玲儿,先吃饭吧。”



    “哦。”



    “玲儿,别难过了,岳丈有李总捕头照顾着,不会有事。现在先照顾好你自己。”



    “哦。”



    “我知道无故蒙冤的滋味不少受……我……”



    “哦。”



    “玲儿?”遭冷遇的楚麟心头一空,连声音都黯淡了下来:“你可是怪我自作主张带你逃出来?”



    “哦……哦不是!”唐朱玲这才从发呆中醒了过来,连忙摇手:“不怪相公的!”



    桃花林,临溪,傍晚,马车边,篝火旁。



    捧着馒头的唐朱玲抬起头,虽说头上撞出的伤早已好了,却还是满脸晕乎乎的神情:“只是有点没想到,怎么一觉醒来,本姑娘成逃犯了?”



    随着唐朱玲的随口一问,周围各自忙着的吉祥如意四人齐齐一怔,就连篝火的焰身也跟着晃了一晃。



    “少夫人,以少爷的身份,这逃犯二字大为不妥。”一片略显沉重的寂静,被三如平和的叙述打破:“州府和都府均不曾下榜文,您和少爷只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罢了,与那些戴罪之身可不同。”



    唐朱玲并未瞧出几人神情不对:“不能抛头露面?那不是和逃犯差不多了?”



    大吉手头的活一重,整张毛毯几乎被他扔到了地上。楚麟见状连忙抢过话头:“东州的文官派急需找一只替罪羊,要较真说起来,犯了律法的不是咱们,而是州牧大人。”



    唐朱玲是在昏睡时被楚麟偷偷带出来的,如今才刚刚苏醒,这三言两语显是解不透其心中疑惑。用尽所有努力后,她终于在心里达成了一个小小的猜测。只见她伸出手指着自个儿鼻尖:“那只替罪羊,就是我?”



    楚麟很想将答案编制得委婉些,可出了一个“是”字外,他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幸好,她灵动的眸中看不见任何“失意”和“恐惧”,反而好奇地忽闪着:“为什么是我呢?”



    “少爷刚说过嘛,那啥狗屁真祖,他中毒老深了。”二祥在野外时,言谈比平时更无忌:“据说从少夫人帐内抬出来的时候,他就中毒了,所以有几个当官儿的老头冤枉少夫人,说是您下的毒。”



    “我的木术可从不用来制毒的。”唐朱玲猛然想起前几次清醒时的事情来,转头问向楚麟道:“你不是把我腰囊里的花药都拿去了么?里面没有一瓶花药是具毒性的,这还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楚麟遗憾地摇着头:“虽然没有一瓶毒,但那些文官依旧不肯相信,有人觉得是我偷偷藏起了毒药,其他人虽然不敢动我,却也提出你毒害了红阳真祖后,毒药都用完了,所以在随身腰囊中才搜不到。”



    “可是我昏过去了啊,一个昏过去的人怎么可能给别人下毒呢?”



    “他们说你是装昏的,也有几个大人提出你有同谋,不过他们不敢指证我,只能把脏水往大吉他们身上泼。”



    “欲加之罪!那群狗官!”一旁大吉咬着牙骂道。他发火的对象本是唐朱玲,可听了楚麟这句话,自然将恨意转到了按察使、军备使等那些文官身上。



    大吉等人自小就跟在楚麟身边,那种官官相护祸水他引的事情,他们几个已见过多次了。在这种需要有人认罪的时候,不论唐朱玲有多么确凿的证据,上头都会拿出反证来遏制,如果唐朱玲一方有证明清白的铁证,他们也有办法让这个铁证消失。当楚麟点破之后,吉祥如意四人很快便悟透了这个道理:如今能依靠的已然不是律法,而是另一种更有效用、却也更残酷的规则。



    就连吉祥如意四人都看得透的事,咱们的替罪羊面露惊讶:“这些大人心倒还挺细,连这些可能都想到了!”



    大吉忍不住了:“少夫人!你莫非还看不出?他们就是想要将你污做白莲贼。”



    “可是为什么呢?我若是白莲贼,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么?”唐朱玲的语气中依旧只有单纯的好奇。



    在这个单纯的问题面前,大吉反而被难住,只得还是楚麟开口解释:“我只猜得出他们的意图,但要问这背后的原委,我也无从得知了。”



    “嗯,你既说不知道,那这背后的隐情就真的很深了。”她下意识地眯起一只眼,换了个角度问道:“哎?大哥是总捕头,也算是比较大的官了吧?他会不会知道那些大胡子干嘛冤枉我?”



    她话一说完,就看到了楚麟欲言又止的神情,篝火的倒影似有了热度,将他双瞳烘出了雾来。



    “相公?你怎么了?”



    “玲儿,你就不生气么?也一点都不怀疑我么?”



    “为什么生你的气?为什么怀疑你啊?”唐朱玲有疑问的时候,她眸中问号也好认的很:“相公说的事情,我大概也听懂了。你看过《包龙图智斗清林党》么?就连包大人被朝廷官党陷害时,都只能先弃官挂印、远走江湖呢。”



    “你竟看过这出戏?”楚麟一怔,随即忽得想起此刻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复匆匆问道:“那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呢?你就没有一点想要质疑的吗?”



    “质疑什么?”



    “比如……比如……我不该冲动行事带着你一走了之,让咱们陷入被暗中通缉的险境;又比如……或许我刚才那些话都是说谎的,我是害你从巾帼英雄变成了戴罪之身……”



    “少爷!”一旁的大吉忍不住道:“您为少夫人用心良苦、屡屡赴险,怎还可以这般妄自菲薄?!说出轻贱自个儿心意的话来?”



    “可是……”



    唐朱玲也抢着道:“对啊,若你刚才所说是真,那我留在那儿自辩清白也是白费功夫;若你说的是假,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相公没有扔下我一个,就足够让玲儿相信你啦。”



    往前看,或许会有不少难关在等着;可回顾之前,唐朱玲却证实了一件心中最大的疑惑。



    楚麟没有跑。



    燕君胧错了,李进也错了。



    不论楚麟是否还身负嫌疑,至少这次出行,并不是他的逃跑计划。夜盗是她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也是最有意义的一个案子。环视着周遭不见人烟的桃花海,又望见身前楚麟火光下的面庞,一股无理可循的乐观充斥着唐朱玲的内心。



    “案子要一个一个破,药人的事情也好,被冤枉的事情也好,只是本姑娘将要告破的第二、第三个案子罢了。最重要的是,浑少爷没有跑。他是我的第一个案子,只要他没有丢下我逃走,一切总是可以查下去的。”



    心中怀抱着这一点小小的希望,唐朱玲用自己的思绪喜悦着、自励着。然而这番话听在楚麟和其他人耳中,却完全变了一个意思。在三如和小意的强拉硬扯下,整个简陋的篝火营地被清了场。



    当唐朱玲发现四周只剩楚麟与她独处时,这才奇怪地问道:“唉?他们几个去打野味了吗?”



    回答她的,是楚麟忽然侵近而来的怀抱。



    完全没有准备的唐朱玲被他扑了个正着,她本能地就想往腰带里掏花药瓶,再回想起所有花药都被楚麟拿去了之后,她又想要伸手去推……



    “谢谢你,玲儿。”楚麟的脸埋在唐朱玲的左后肩处,他的声音轻颤而干涩。



    那双扳住楚麟双肩的玉手,终究是没有用力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