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女“神”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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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翅膀硬了

    《养生经·导气篇》——“……固怯病之法,下策以药,中策以人,上策以己。培气健体,百病自不可侵,习练深处,更得蜕凡入圣之能。”



    



    待众官兵正事议毕,李进带着唐朱玲和燕君胧进了内书屋。在一个小书房中议事,已成了这三人心照不宣的习惯,所以三人进屋前只以眼色交流,不论是当地驿卒或李燕二人手下的捕快,都没怎么留意到这位“楚夫人”的动向。



    待唐朱玲躲过所有人注意溜进了屋内,李进关上门便苦笑道:“我就知道,你这管闲事的毛病是改不掉的。这‘白莲贼’的案子,该听的你都听了,还有什么想问的,你也赶紧问。问完好好盯着楚麟去。”



    唐朱玲先瞄了燕君胧一眼,见他面纱之下并为漏出什么反感的冷哼,这才放心地脱口问道:“这些劫囚车的真是白莲贼么?”



    话一出口,连李进那副整日温和的眉眼都跳了几跳,似乎在诧异唐朱玲的脑袋。正常人即便不懂剿匪,如此旁听了半天,也不至于问出如此肤浅的疑惑。



    见李进一副嫌弃模样,发现自己被看扁的唐朱玲赶忙解释:“民间都说,白莲贼虽然凶悍,可早年间都被朝廷赶进百远深山,然后全都饿死在山里了。我从小在花陵长大,十多年来从未听说白莲贼重出深山的消息,所以我怀疑……这次说不定也是有人假冒白莲贼的名号呢?”



    “这不太可能。”李进缓下脸色解释道:“为了壮声势,一般匪类冒用巨恶甚至鬼怪的名号,这事情倒是常有的。可白莲贼乃前朝余孽,乃是朝廷最忌讳之事。除非这伙人愚笨至极,否则定会预料到,以‘白莲’为名必然惹得朝廷出动大军,到时候他们别说震慑乡里了,只怕连尸骨都不会保全。”



    “这些贼寇所属并无紧要。”方才一直静坐的燕君胧打断道:“自称反贼,即以谋反罪论之。此事说穿了,已不属于我花陵捕衙之责。如今咱们留守在此,也只是尽些责任,并不必有所动作,只等荆棘堡大军一道,交由他们处理便是。”



    “不错,事涉白莲贼,按例该由兵部出面,的确不该是咱们捕快胡乱干涉的。这几日只需镇守在驿营,只为给春来驿的百姓们吃一颗定心丸,莫要让地方生乱而已。”李进的淡笑中透着一股隐隐的无奈,他又看向唐朱玲道:“何况,此番我等的‘假回门’之计被这伙贼人意外破坏,你我不跑这一趟,在楚麟面前站不住脚。”



    一提起楚麟之事,燕君胧立刻问道:“楚麟如今在何处?”



    “相……他……他和二祥三如出去打探消息了。他说,很多事情都是捕快问不出来的。”唐朱玲说着有些振奋起来:“后来我想了想,楚麟所言的确有道理呢!有些话,老百姓对过路的商旅都肯说,可偏偏等捕快来问的时候就闭口不谈了,就像上次偷子娘娘……”



    屋子里的气氛忽变得有些冷,燕君胧面前的轻纱一动不动,好似他早已断了气息;李进的神色也有些不对,这个表情唐朱玲熟悉的很,以往她一犯错,李进于公该责骂、于私又想偏袒时,就会摆这张脸出来。唐朱玲抿了抿嘴唇,决定把她的刑侦经验分享谈就此终止。



    半饷,李进终于转头对燕君胧叹道:“如今不能大张旗鼓地排弟兄们搜,还是你亲自跑一趟吧。”



    燕君胧一句话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这种沉默让一身黑纱的他显得更加压抑起来。唐朱玲被这种气氛压得有些闷,忍不住出言问:“楚麟……又怎么了?”



    李进的目光扫了回来:“你忘了我曾于你说过,楚麟有出逃的念头么?”



    “你是说他借着此次驿车被劫,想要……不可能!”



    “有何不可?”



    “麒麟阁后院那间库房!”唐朱玲并未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振振有词地反驳燕君胧的话:“整个麒麟阁我早已翻遍 了,如果楚麟真与夜盗勾结,那些夜盗偷来的赃物一定存放在他的库房中。可这次出门库房一直都锁着,楚麟若是逃了,难道这些价值连城的赃物他都不要了?”



    燕君胧的黑面纱一拂,似又要像以往那般反叱,谁知唐朱玲仿佛早就料到了他这一步,抢着话头继续辩道:“就算他胆小,把命看得比财重要,可他弃了这些天价的异宝,夜盗哪能放过他?这家伙才不敢这么得罪夜盗呢!”



    李进终于看不下去了:“此处木墙不比衙门,你小声点儿!”



    被他这么一说,唐朱玲这才撅起唇来住了口。她双手无意识地扯着裤裙,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充斥着整片心田。



    “我在说什么啊?什么口气啊!疯丫头你看清楚,在你眼前的可是燕捕头,不是那个浑少爷啊!”



    三分慌乱之中,却有七分的兴奋新奇。一直以来,在这丫头心里,捕快就是一众英雄,而燕君胧就是其中最英雄的一个。在花陵捕衙中,燕君胧最出名的事情就是他多次深入敌巢捕获贼首,原本查起来会极为冗长的案件,总能被他快刀乱麻一般的了断。而除了他这身武艺外,燕君胧对案件精密的判断和许多剑走偏锋的搜查方法,更是唐朱玲对他五体投地的原因。在唐朱玲心中,燕君胧本是个亦师亦梦之人,为了他,她甚至可以不顾名节,以新娘的身份委身进入麒麟阁,只因为不管别人如何想,只有燕君胧一定知道,她和楚麟的这场婚姻是假的。



    然而现在,她却学会和燕君胧唱反调了?唐朱玲下意识地捏了捏自个儿手臂,软乎乎的……



    嗯,翅膀没长硬。



    她正恍恍惚惚冒着傻念头,李进已将这个话题下了结论:“燕副总捕,你暗中查探一下楚麟的下落,这春来驿周围还有白莲贼游荡,落单的旅人最是危险,我料定他即使想跑,也不会蠢到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落荒而逃……”



    “多半是易容改扮,藏入了百姓家中。”补全了李进要说的话后,燕君胧起身往外便走。



    唐朱玲连忙也站起身来:“我……我也去。”



    “胡闹!”李进压低声音训到:“旁人眼中你还是楚夫人,我是你义兄那也罢了,若你与燕副总捕二人同行,会惹出多少麻烦?”



    然而此刻就连李进的阻止都已经没了作用,唐朱玲假借没有听到,闷着头便跟出了门。她步子一急,手臂都被门框狠狠撞了一下,发出听着都疼的一声响,登时泪花就憋了出来。



    跟出门的李进自然也听到了这声撞,望着唐朱玲捂着手臂忍痛跑出去的背影,他无奈地将手搭在门框上,轻叹了一句:“撞得这么响,真不知道这丫头骨头是有多硬……骨头硬了啊……”



    ————  



    唐朱玲虽然冒失,可也自然不会傻到真去跟着燕君胧一道出入。事实上,燕君胧一出屋子便祭起轻功飘然而去,唐朱玲抬头看时,只能在屋檐处撇到一角黑纱最后消失的片刻。



    “奇怪了,楚麟他们总要从驿营大门经过吧?想要找他的去处,先问一下驿卒不是快些吗?燕捕头就这么高来高去地走了,有些中看不中用啊。”摇了摇头,唐朱玲放下心中这片疑惑,老老实实向门口看守的驿卒问清了楚麟等人的去向。



    春来驿也就驿营周边有些酒肆、商铺、米店之类亭楼,再往远了便是整个东州最常见的风景——大片大片的花田。



    按照几个驿卒的话,主仆三人出了门便分头行事,两个小厮打扮的左右各自散开,而穿着书生装的白嫩小少爷径直往前走去。驿营正对面便是一家米店,花陵都附近寸土寸金,花农们宁可从洳陵都那边买米,也不肯用自家的“芳土”来种稻子,故而即使是边远的村落中,也往往都会开一家米粮店,以保全村的口粮之用,而整个东州精密复杂的驿车系统,也有着“拨运民粮”这层指责在其中。所以做米铺这一行的都不叫掌柜,本地客人大都会叫一声“米老爹”,以示东州米行的特殊文化。就和北方有些地方,茶铺小二不称小二,要叫“茶博士”是一个道理。



    唐朱玲曾听李进说过,想做“米老爹”,那耳朵得好,因为这样能米粒下落的声音来判断粮质好坏。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春来米铺的掌柜偏偏是个耳背的,唐朱玲连唤了两声“米老爹”,老人家才颤颤巍巍转过身来,一双浑浊的眼睛带着有些木讷的疑色看了过来。



    “看来老人家上了年纪啊。”唐朱玲见状,只能大声地将楚麟的外貌形容了一遍,这才问起他的去向来。



    那米老爹一直侧着耳朵,似是很认真地听着,可待唐朱玲说罢,却很快摇了摇头,示意他并未见过楚麟这样书生打扮的人。唐朱玲嫌他反应太慢,瞟见前堂有个正在搬米袋的小工,赶忙又叫住人问起来。



    这个小工看上去十四五岁,和小意差不多大,正是眼神最好的时候——至少小意的眼神很好。



    “小兄弟!”唐朱玲很豪气地拍了拍小工肩膀,待他放下米袋转过身后,这才拢起缎袖,露出白皙的手臂比划起来:“有没有见过这么高,跟我一样白,长得一脸好欺负模样的书生来你家问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