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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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远嫁

    苏鸢缓步至她身侧坐下,轻轻望着她,“你退婚远嫁乌穹的消息一出,顾青衣就去同敏咚尔闹了一场,这几日索性连朝都不上了,不眠不休地等在皇宫外,憔悴得不成样子。”



    安明月心头酸涩,强忍着泪意,声音哽咽,只道:“是我对不住他,教他别等了。”



    苏鸢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沉吟半晌,“敏咚尔为人奸滑不择手段,明月,你此刻后悔还来得及,其他事都不用管,有你父皇料理。”



    安明月闻言忽地泪如雨下,伏在苏鸢肩头呜咽,“来不及了,叛军都到鄞州了,我怎能坐视大燕覆亡,”她深宫荣养,一生安乐,初遇不顺便是沉甸甸的家国天下,几乎是放声嚎啕,“皇宫会烧作废土,父皇、母后乃至阖宫上下的人都会死……朝臣皆降,都弃了大燕……顾青衣他……”



    “母后……母后……”她哭得语无伦次,一声声哀哀唤着。



    苏鸢心口一疼,轻轻拥着她,柔声安慰道:“敏咚尔既三番五次地求亲,料想对你是有真心的,你若决意嫁去乌穹便好好照顾自己,不必惦念,你父皇只盼你一生康乐,明白么?”



    她用力点了点头,依旧是哭,想着岌岌可危的家国,想着此生注定擦肩的良人,长公主又如何,到底还是孩子。



    苏鸢陪着她,待她哭累了,只剩下微微的抽泣,轻叹一声,“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记着我同你说的话。”



    她起身,回首,安明月仰头红着眼望她,忽而跪地稽首,“明月此去,恐怕再不能与父皇母后相见了,还望母后万万珍重。”



    苏鸢应一声,走出了屋外,肩头一片教安明月的泪洇湿,遇着晚风,凉意凄凄。



    雨停了,云散得快,半空悬了一枚寒月,就着檐下滴雨,湿漉漉的。



    



    翌日,却是春光明媚,东风和煦。



    安明月一袭大红的嫁衣,由一众华盖羽扇簇拥着走向宫门外,一步一步,身后是死气沉沉的大燕,她回不得头。顾家的凤冠霞帔做得那样华丽繁复,反衬得皇城沉寂、社稷倾颓。



    迈出宫门,敏咚尔就负手立在不远处,穿了汉人的喜服,遥遥望着她,身侧是一辆四驾马车,雕花漆金,覆了大红的流苏帐,载她去乌穹。



    本该是十六人抬的花轿,她嫌慢,执意换了马车,不似出嫁,千里赴戎机一般。



    “明月——”



    忽听人颤声唤道,安明月步子顿住,侧首,是顾青衣。他想见她,却越不过这重重宫墙,等了许久才等到了她,一身嫁衣那样刺目。



    他形容枯槁,疾步到她身前,痛心疾首,咽了咽喉咙,红着眼低声问:“明月,不嫁他好不好,我去投军,定可以退敌的。”他是知道她所背负的命运的,也知道木已成舟无计可施,不然,不会这样问。



    她自幼养尊处优,他又何尝不是,几曾识干戈,连楚归淼都平不得的叛军,他去了也不过枉送性命,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安明月冲他福了福,良久,只道:“大人珍重。”



    顾青衣怆然,他不懂,明明还未降世便定下的婚约,明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明明嫁衣都做好了的……一夕就面目全非,只凄声唤她,“明月……”



    安明月眼眶发热,忽听敏咚尔扬声道:“公主,要误了吉时了。”她回眸,敏咚尔就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总透着股小人得志的讨厌劲儿。



    复回过头来看一眼顾青衣,折身去了。



    



    城楼上,苏鸢眼望着安明月登上了马车离开,心上一阵怅然。玉竹亦在一旁叹息,“昭华公主那样受陛下宠爱,却是远嫁蛮荒,连嫁礼都这样简陋。”



    她极目望着那辆马车,“她心上记挂着大燕,不然,不会是这样一个归宿。”蓦地就想起韩沐清,明月同她母妃的命运很相似,到底嫁了不爱的人。



    公主的车马已望不见了,玉竹劝她,“楼上风急,奴婢扶娘娘回宫吧。”



    苏鸢轻轻应一声,一侧首,望见了安凌陌,也不知何时来的,立在城上遥遥望着远处失神。她明白他心上的伤感悲凉,前些日子画棠离宫时玉竹和黛兰都哭得泪人似的,何况今日同他生离的是他视若掌上明珠的独女。



    苏鸢趋步近前去,切切看着他,“陛下。”



    安凌陌陡然回神,低眸面无表情地匆匆瞥她一眼,旋即折身便要离去,脚下忽地一个踉跄。苏鸢连忙去扶,他站稳,推开她的手,搭着李愿的胳膊离开。



    苏鸢戳在原地,静望着他的背影,忽觉高楼的风那样凌厉,成千上万把削金断玉的刀刃一般,一下下没入她的心肺,要将她撕作齑粉。他们之间,何以到了今日?



    



    重檐歇山顶的勤政殿,覆了灿灿琉璃瓦,九跴斗拱挑出一角飞檐,直上云天。怎样一座巍峨堂皇的殿宇,安凌陌立在殿前静望了许久,李愿垂首侍立一旁。



    当年太祖纵横江南,定鼎金陵,辟一座煌煌宫城,彼时吞吐天地吟啸山河,可曾想过今日的气象?他苦笑,忽地开口问:“朕是不是很无能?”



    李愿被唬了一跳,抬眸觑向他,斟酌了斟酌,“陛下不可妄自菲薄,胜负兵家常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不理会,自言自语,“太祖文治武功开天辟地,先帝勤政安民海晏河清,只朕庸碌无能,守不住祖宗疆土,要牺牲明月一生……”



    “陛下……”李愿也苦了脸,不知从何劝起。



    所幸有前线奏表递来,是楚归淼请罪的折子,说他未能一举诛杀逆臣,反教叛军趁势进兵,损兵失地,罪该万死。然江山危急,奏请戴罪立功,若教叛军兵临金陵必以死谢君云云。



    他是赤忱忠烈之臣,纵受羞辱,也事君唯忠,誓死守卫大燕江山。安凌陌看过,沉吟一阵子,问:“兖州呢?”



    李愿掖手答道,“邵将军已扎营兖州城外,只待良机与城内里应外合,一举击溃敌军。”



    安凌陌点了点头,嘱咐道:“顾家还需好好安抚,顾繁封忠襄侯,顾青衣擢升一等,补工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