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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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乾元门

    “楚归淼父亲之死,是昭月阁所为。”



    阮轻痕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你久居深宫,养尊处优,从凉州到金陵,可知这一路我看到多少流民?”他遥望天边寒月,轻声道,“旱灾、瘟疫、贪官、酷吏……亡大燕者,岂是祁皓?”



    明明是狼子野心,到他口中偏成了救万民于水火的义举,苏鸢冷笑出声,“杀人如麻的昭月阁,以天下苍生替他文过饰非,不觉可笑么?君君臣臣,人臣叛君便是大逆不道。”



    阮轻痕看着她的眸光忽地凌厉,“愚忠,燕国早已腐朽不堪,楚归淼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过是教他安凌陌的江山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燕国覆亡是大势所趋。”



    苏鸢无意与他争论,静静对峙了半晌,有些不耐烦,“你跟我至崇安寺,除了替祁皓文过饰非,就是炫耀你那日益精进的笛艺?”



    阮轻痕颔首浅笑,有三分羞涩的意味,“我不是浅薄之人,此行,”他声音一顿,眸光变得意味深长、捉摸不定,“是来看看故人。”



    苏鸢微微勾唇,他们先前在宫城中也曾共赏过万里月色,彼时阮轻痕还是居心叵测的礼部尚书。上次是勾心斗角,下次也许就是兵戎相见,此生都未能心平气和地赏一次月。



    “斗了半辈子,倒也算是故人。”她回身怅然叹一句,幽幽望着月亮,轻轻吸一口气,忽猛然旋身,同时脚下迅速踢了一方蝴蝶瓦过去,直逼阮轻痕面门。



    阮轻痕连忙挥臂一挡,就势后退着飞身而起,袖中收着的那管玉笛霎时同那灰瓦玉石俱焚,残骸叮叮当当地落下时,人已在几丈远外了,遥遥看着她,唇角一抹笑意若有似无。



    



    翌日清晨,苏鸢和陈皎姝起驾回宫,李修远护卫身侧,一路下山去。陈皎姝昨日诵经跪久了,腿上到今晨都难受,由左右两个侍女搀着下山。



    苏鸢目不斜视,眼角瞥见身前侧的李修远,忽轻声问道:“将军任九门提督一职有多久了?”



    李修远闻声一怔,拱手道:“回娘娘,已将近八年了。”



    苏鸢漫声应了一声,思量了片刻,“本宫依稀记得,将军的如夫人是凉州人氏?”



    李修远神情似是有些困惑,轻声问:“娘娘说的是……蓉儿?还是紫莺?”唇角却有一抹浅笑,露出一丝轻佻来。



    早听说李修远风流成性,府上娇妻美妾成群,却仍不知足,依旧时常流连于烟花之地,今日看来,果真不是谣传。



    苏鸢面色沉了沉,声音也沉了沉,“王红梅。”



    李修远皱着眉想了又想,终于从无数的莺莺燕燕中想起这么一号人来,恍然道:“臣记得了,红梅。”



    又略一思索,接着含笑道:“娘娘记差了,红梅不是凉州人,是徐州人。”



    苏鸢眼睑微动,一面不动声色地走着,一面信口问道:“徐州距金陵路途遥远,将军又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如何与她结缘?”



    “十几年前徐州有一场大旱,红梅她流离失所、沦落风尘。说来惭愧,臣是在京中一处烟花柳巷遇见她的,一见倾心,故将人赎回了府中。”



    说的倒是与王红梅说的一般无二,苏鸢沉吟一阵子,声音冷了三分,“你既赎了她回来,还为她闹到陛下跟前去、出手伤了太常寺卿许迁,就该好好待她,收敛收敛自己的风流性子。本宫与红梅性情相投,情同姐妹,她的品性才貌皆无可挑剔,你若是嫌弃她的出身,本宫便认她作义妹,再去向陛下讨一道诰封。”



    李修远连忙拱手,低眉道:“娘娘折煞微臣了,臣官职低微、无勋无爵,如此一来,臣高攀不起。臣今后必定善待于她,娘娘放心。”



    苏鸢陷入了沉默,王氏她果真只是普通的风尘女子?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就只是单纯的巧合?苏鸢心中一片迷惘,闻声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午初时分,苏鸢同陈皎姝的马车抵达宫城,停至乾元门外。意外的是安凌陌便在此处候着。



    苏鸢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裳蹲身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安凌陌提步过去,右手扶了她起来,低眉浅笑,“一路可还顺利?”



    后头的马车打起帘子,陈皎姝探了身子出来,苏鸢还未及回话,安凌陌已走开了——到陈皎姝的马车前伸出手去。



    又是这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陈皎姝愣愣盯着,一时不知如何。



    安凌陌弯唇一笑,倾身一把揽着她的腰,将人抱了下来。陈皎姝腿上一软,险些跪倒,安凌陌连忙将她揽紧些,垂眸关切地问:“怎么了?”



    苏鸢在一旁静静看着,陈皎姝慌乱地挣开,干脆跪倒,语无伦次道:“臣……臣妾……没事……并无大碍,陛下,无须挂心。”



    安凌陌含笑蹲下身子,同陈皎姝柔声说着话。苏鸢懒得再看,福了福身算是告退便走开了。



    回了坤极宫,苏鸢便坐在罗汉榻上发呆,旁边棋盘上摆的还是前日的棋,今日一看,依旧是死局。



    画棠捧了一碗冰糖百合马蹄羹上来,踌躇片刻,小心劝道:“娘娘用些吧,昨日也未好好进膳,饿坏了身子就麻烦了,陛下也是见陈淑妃身子弱才多看顾些……”



    苏鸢冲她浅浅一笑,“我没那么想不开,不会为一丁点事儿就拈酸吃醋地委屈自己。”说罢就端了那碗冰糖百合马蹄羹过来。



    一碗马蹄羹见底,宫中的传言已沸沸扬扬。



    苏鸢走得早,没看见乾元门外的收尾——安凌陌顾念陈淑妃身子不适,教马车载着淑妃自乾元门直入永宁宫。



    君王佳人,恩宠无匹,不知又将是多少人多少时日茶余饭后的谈资,坤极宫的两个小宫女也兴致勃勃地议论着:“那可是文官落轿、武将下马的乾元门呐,皇亲国戚王公贵族无一例外,陛下却独独准她乘马车一路直入内宫,啧啧,这份恩宠,可是开国来的独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