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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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示好

    画棠笑道:“没有,韩妃诓娘娘呢。”



    苏鸢也不知听未听进去,若有所思地漫声应了一句,直到孟贵人近前来唤了一声“瑾嫔娘娘”才醒过神来,“嫔妾斗胆,想请娘娘过承乾宫小坐片刻。”声音冷漠淡泊,听不出波澜。



    苏鸢打量着面前的孟贵人,敛眉低目地同她说着话,面上略施粉黛,发间也只一支点翠花簪,再一身丹碧纱纹大袖衣愈发衬得她沉静平和。一潭死水一样,苏鸢反倒有些怀念韩妃生辰时她穿了浮光锦、缀了满头珠玉地算计自己的小精明。



    片刻,苏鸢嫣然一笑,“叨扰了。”



    



    昔年孟贵人得宠时,承乾宫也曾风光过,门庭若市,内务府上赶着巴结,一朝失势,如今富丽堂皇都掉了漆,一张布满了细密裂纹的紫檀荷花纹的圆桌旧得不成样子。



    墙壁上挂了一幅字,笔走龙蛇,是安凌陌的行书——颜色无因饶锦绣,馨香惟解掩兰荪。那堪更被烟蒙蔽,南国西施泣断魂。是唐朝唐彦谦咏牡丹的句子,安凌陌写与孟贵人,当初君王落笔时孟贵人如何会想到几年后的承乾宫会是这般光景。



    孟贵人见苏鸢看这幅字,蓦地说道:“这幅字是我刚进宫时陛下写的,挂在这承乾宫也有四年之久了,”她轻轻望着那幅字,不悲不喜,“都积了尘了。”喃喃自语,眼底静若古井,叹的不知是帝王薄情还是韶光易逝。



    “纵是倾国名花亦有零落之时,何况是人?弹指便是一生,四年的岁月,南柯一梦罢了。”苏鸢似笑非笑地说着,凝眸看着孟贵人。



    孟贵人回神,道:“瑾嫔娘娘心境超然通透,见识非凡,我成了娘娘手下败军之将也不足为奇了。”看着苏鸢的目光犀利,三年前的恩恩怨怨依旧是耿耿于怀。



    苏鸢嘴角一丝不屑,分明是她陷害自己在先,现在反来倒打一耙,况且她沦落至今日全是当年妒恨汪清荷起了歹心出手伤人的缘故,既是太后授意,便是拜太后所赐,与她何干?



    苏鸢回眸瞥她一眼,冷声道:“并非是本宫高明,是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孟贵人牵起一抹苦笑,眸底隐隐有泪光,“父亲在边疆效力,官职卑微,战事一起就得上阵拼杀,生死一瞬;哥哥得罪赵国公,一个六品的都察院经历做了七、八年;姐姐生有腿疾,行动不便,待字闺中无人提亲。一家人皆指望着我在宫中恩宠有加、出人头地,到时将父亲调回京城,任个闲职,性命无虞;升了哥哥的官职光耀门楣;京中年少巴结着孟家上门求亲络绎不绝。如此用心,如何是咎由自取。”



    “我不求孟家煊赫如赵氏,只想给他们挣个好前程,哪里做错了?”孟贵人潸然泪下,掩着面,泣声说着。



    谁愿意漫漫一生仰首盼着君王的恩宠,谁愿意大好年华在深宫中算计着度日,谁不是伤痕累累强颜欢笑?



    苏鸢心中唏嘘,默然坐着。良久,轻叹一声,“孟贵人有话不妨直说。”孟贵人方才说的话她深信不疑,可是何居心就得再掂量掂量了,她才不信孟贵人特意请了她来一诉衷情。



    孟贵人抬手,面上泪痕交错,只眸底冷峻万分。她起身在苏鸢面前跪下,沉声道:“孟瑜先前与娘娘存有嫌隙,使计陷害、出言奚落,在此向娘娘赔个不是,万望娘娘日后执掌凤印时高抬贵手,放孟瑜一马。”



    苏鸢浅笑,“执掌凤印?苏鸢身居嫔位,而且不得陛下欢心,万万没有如此本事,孟贵人还是去跪沐妃娘娘得好。”太后许她协理六宫之权,一旁观望的孟贵人立马过来示好,就是怕她协私报复。宫里沐妃瑾嫔不睦,针锋相对,成王败寇,此时站好队就显得犹为重要。



    苏鸢看着孟贵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底又是不屑,她先前还真是高估她了,还道她有了三分气节,原来那股子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劲儿是生在骨头里了,禁一辈子的足都剔不掉。



    孟贵人瞧出苏鸢眼底的轻蔑之意,咬了咬下唇,道:“沐妃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眼界短浅今日之事足见,如何敌得过娘娘智计?”



    苏鸢漠然看着她,“本宫若是衔恨报复何须等到执掌凤印,三年前便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了。”孟贵人一定也去明粹宫献过殷勤了,八成是今日见沐凝兮惹怒了太后才临阵倒戈。



    孟贵人抬首怔忡看着苏鸢,良久方躬身叩首,声音贴着地砖传出来,沾了凉意,有些发颤,“多谢娘娘。”



    “你在宫中安分守己着些。”苏鸢居高临下地俯瞰孟贵人,说罢就起身离去。



    孟贵人看着苏鸢的裙角飘过门槛远去,愣愣坐倒在地上。她知道苏鸢看不上她,沐凝兮也瞧不起她,都觉着她曲意逢迎,没有气节,她亦想如韩妃一般与世无争,可她肩上是满门的兴衰荣辱,哪能由她。她若是有赵佩弦的家世,有苏鸢的才貌又何须如此轻贱自己!又何必被赵太后捏在掌心,做她手中的刀!



    苏鸢,你凭什么永远居高临下地看着旁人,永远道貌岸然地念着江山社稷。帝王恩宠不在意,位分富贵不在意,凭什么你不在意的我却拼死都得不到,反要跪在你脚边等着施舍,凭什么?



    死死攥着的拳恨恨砸在地上,腕上的翠玉镯子磕在地上碎得不成样子。



    



    苏鸢往素眠轩走着,画棠在一侧不满地说着,“孟贵人这样见风使舵的小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又给娘娘下绊子,娘娘何必同她徒费口舌?”



    沿路的梨树已现了零星的皎白的梨花,染了整个冬日的清雪,绽在三月树枝上,煞是好看。



    苏鸢望着树上的梨花,轻叹一声,“性子谄媚刁钻了些,也是可怜人。”



    画棠抿着嘴笑,“娘娘心善,就是见不得旁人的伤心事。”



    心善。苏鸢唇角轻轻一勾,右手指尖轻抚过掌心常年执刀磨出的老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