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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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密奏

    安凌陌高坐在一张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挺拔如松,玉琢一般的面容,淡漠悠远。



    苏鸢刚循规蹈矩、低眉顺眼地行过礼,便听着座上的人讥诮道:“瑾嫔一向劝谏朕以家国大义,今日却做出此等肖小之事,该作何解释?”挑眉望着她,也不知是真不信她,还是成心气她。



    苏鸢不紧不慢地答道:“此事并非臣妾所为,臣妾确然不知如何解释。”



    “那簪子确确实实是在素眠轩寻得的,你欲狡辩也须得找个万全的理由,像是沐妃存心陷害你,又或是内务府的人协私报复于你……怎么都好过这干巴巴的一句话,实在苍白。”安凌陌冷冷看着她,唇角是一抹讥讽的笑意。



    苏鸢也不恼,叩一个首,义正辞严地辩驳,“臣妾所言句句属实,信与不信全凭陛下。”



    安凌陌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眸光深邃。信,他为何不信,苏鸢心底爱的是祁皓,没有他半分的位置,何以要为他争风吃醋而去陷害沐凝兮?人心千丝万缕,宫里头更是波谲云诡,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谁都有可能,却绝不会是苏鸢。



    她不爱他,就不屑于这样的手段。



    殿内流转的是沉默,“片面之词,如何教众人信服?朕教人彻查一番,必定不冤了你,也给旁人一个交代。”安凌陌难得的平静,语气中仍是难掩的落寞。



    苏鸢有些讶异,片刻才恭声道:“多谢陛下。”



    安凌陌揉着太阳穴,阖目说:“退下吧,朕不想见你。”



    自从祁皓回京一趟,他便一直避着苏鸢,她在自己跟前言谈举止甚至是侍寝都无比恭顺,心底却时时刻刻念着另外一个男子。一想到此处安凌陌便又气又恨又委屈,依着帝王的尊荣,他合该将她处死或者赶出宫去,却想一想都舍不得。



    苏鸢闻言一怔,不由地有些刻薄地回道:“臣妾比不得沐妃温柔解意,能讨得陛下欢心。只是今日臣妾面见陛下有要事禀奏,怕是还得在陛下跟前多碍一阵子眼了。”



    安凌陌冷冷凝视着她,等着下文。



    苏鸢屈膝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方朗声道:“祁皓早有谋反之心,凉州城屯兵十万,暗地里与江湖势力甚至是敌国勾结,再将沐凝兮送入宫中魅惑陛下,为的就是大燕内忧外患之时起兵谋逆,一举夺下江山。”



    语毕,殿内静了许久。



    她本以为这一番话说出来是惊雷平地起,却不料安凌陌双目猩红地盯着她,半晌才恨声问道:“既说是素昧平生,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祁皓怎会让你知晓?”



    安凌陌质问过她同祁皓的关系,她当时只说是素昧平生。



    苏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耿耿于怀的依旧是她和祁皓的关系,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苏鸢缓缓起身,眸光落在安凌陌身上一点点结了霜,声音冷得自己都心惊,“你真是,不可理喻。”



    沐凝兮在后宫祸乱朝纲,阮轻痕在前朝居心叵测,祁皓在边疆图谋不轨,大燕本就千疮百孔,哪儿经得起他们这么折腾。危机四伏,太后对祁皓深信不疑,皇帝只想着儿女私情。



    苏鸢不求安凌陌能经纬天下、整顿河山,但求他能亲贤远佞。如今看来,叛军不围在金陵城下,说什么都是枉然。



    苏鸢深吸一口气,回身欲走,安凌陌大步走来拉住她手臂,目光犀利,“你今日同朕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要朕削了祁皓的兵权还是废了沐妃的位分?”



    苏鸢回眸看他,唇角微扬,语气却冷漠,“陛下舍得么?”她说的是圣眷隆宠的沐凝兮。



    如何舍不得,他恨不得将祁皓五马分尸!他想的却是得她爱慕的祁皓。



    瞥见她眸底的一丝微不可觉的妒意才回过味来,“你不喜欢沐凝兮,”蓦地有些喜出望外,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苏鸢眸光一动,旋即又是深不可测,“沐凝兮魅惑君王,党同伐异,朝中心忧天下的忠烈之士皆与她势不两立。只陛下受其蒙蔽。”说着说着有些心虚,前世她媚主祸国、干政夺权的时候,手段比沐凝兮更狠;今生摇身一变,就成了胸怀家国,对妖妃口诛笔伐的正义之士。



    安凌陌松了手,颓然道:“退下吧。”



    祁皓的居心安凌陌怎会不知,只是手无权柄,奈何不得。祁皓得苏鸢爱慕,他心底恨得咬牙切齿,又忌惮他那十万兵马,装也得装作深信不疑、君臣无隙。甚至连他塞到自己身边的女子都得宠着,就为了讨好他、稳住他,堂堂帝王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安凌陌心中实在窝火。



    苏鸢深深看他一眼,忽觉悲凉,顿了片刻,仍旧是默然离去。



    



    大燕景宁十二年腊月二十八。



    后天就是除夕了。



    画棠替苏鸢挽一个随云髻,再簪上一支玉兰点翠步摇。苏鸢往菱花镜中瞥了一眼,轻声问:“一大早的,玉竹跑去哪儿了?”



    “娘娘写字的衍波笺用完了,玉竹往内务府去再领一些来。”画棠轻声答道。



    “这些事往常不都是黛兰去吗?”苏鸢转头看向一侧的黛兰,关切问道:“身子不舒服么?”



    黛兰忙不迭地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娘娘,奴婢……奴婢……”



    画棠替她回话,“后日是除夕,宫里头有大宴,各种繁文缛节都得礼部和内务府一同操持。”话说一半,苏鸢已了然,除夕宴上的礼仪最是繁琐,各位妃嫔的座次用度,乐师舞女还有戏班子都得考虑……阮轻痕是礼部尚书,其中细节要和内务府反复商榷,黛兰不肯去就怕遇上他。



    苏鸢起身,黛兰忙抖开月白绣花小披风给她披上系好,苏鸢抬眼望一眼屋外,又簌簌地飘起雪来。



    黛兰道:“左右时辰还早,娘娘等雪停了再去慈宁宫请安吧,耽搁不了多少时辰的。”



    “这雪还不知要下到何时,耽搁一阵子太后心上难免不快。”苏鸢提步往屋外走,黛兰连忙将帘子掀了起来。



    一阵子寒风扑来,吹得人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