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字体: 16 + -

第四十九章 生死剑

    保和殿里头,灯火辉煌,歌舞升平,愈衬得外头冷凄。



    画棠轻声道:“陛下今日给驻守凉州回京述职的定国大将军祁皓接风,在保和殿大宴群臣。看样子这晚宴得到子时才完得了,娘娘别等着了,仔细冻着。”画棠只道她是等着见安凌陌,今日自苏鸢在御花园见过定国将军祁皓,回来后就丢了魂一般,怔怔坐着谁都不理,可吓坏了她和玉竹,还当自家娘娘中邪了。后来就执意要来保和殿,在外头死死等着。



    苏鸢若有所思地望着紧闭的殿门,被画棠一唤才回过神来,问道:“黛兰怎么样了?”



    “奴婢去太医院央了太医过来瞧过,说其余不碍事,只是受了寒,有些发烧,退下去便好了。”太医是专给皇帝妃嫔看病的,深宫里头的内侍宫婢都是奴才,贱命一条,哪里能请太医,每年病死在宫里的都不知道有多少,画棠塞了不少银两才请了太医来的。



    苏鸢闻声微微点头,又静静望着大殿。祁皓图谋江山、包藏祸心,太后却将他引为肱股重臣,委以重任,安凌陌的皇帝不过一个虚名,什么事都奈何不得。



    想着想着不由地自嘲一笑,见天儿地劝皇帝勤于政务体恤百姓,乐此不疲,时间一久,她自己都快信了——她是屈子、岳飞一般的臣子,忠心可鉴日月,为着大燕江山殒身不恤。险些忘了一切的初衷是她恨毒了祁皓,恨得要他一生不能得偿所愿。



    国仇犹可恕,私恨最难消。何不一剑杀了他,干脆痛快。苏鸢握紧了拳头,眸底闪过一丝狠色。世间的深仇大恨没有不能用杀戮解决的。



    保和殿殿门的窗纸上闪过一痕光亮,自苏鸢眼前飞快晃过,接着是金戈清越的声响——是利剑出鞘的吟啸,那一闪而过的光亮是剑刃反射的光。未进宫之前,苏鸢生活里尽是刀光剑影,一听便知。



    苏鸢知晓是祁皓在殿内舞剑,那样冷冽决绝的剑光她曾见过一次,还是在凉州城祁皓授她剑术时,他一柄三尺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寒光映着青衫,上下翻飞如蝶,飞入她眼中,尽是惊艳。



    苏鸢一步步踏上石阶,伸手推向殿门,画棠哪里阻得住。



    厚重的朱红色殿门缓缓打开,王公大臣举金樽执玉箸的手都顿住,尽数往门外望着,不由愕然,这是当今天子为定国将军祁皓和王公大臣们设下的晚宴,连太后都不曾出席,苏鸢却就这么闯了进来,实在唐突。



    高坐在涂金雕龙宝座上的安凌陌静静看着苏鸢,眸底结了霜,冷漠得伤人。他越来越像一代帝王,深藏不露难以亲近,越来越如她所愿。



    反倒是祁皓提剑立在殿中,看着她,唇角微勾。



    苏鸢不紧不慢地行过礼,遥望着安凌陌,“臣妾于殿外听闻祁将军剑音铮然,知晓将军精通剑术,臣妾亦略懂剑术,特来讨教一二。”



    安凌陌不言声,在座的却不乏好事之徒,撺掇道:“竟不知瑾嫔娘娘也通晓剑术,祁将军战场杀伐,剑术实乃出神入化,却不知相较娘娘孰高孰低了?”撩拨得一众想看热闹的人翘首以盼。



    安凌陌依旧沉默不语,此事不成体统不说,更重要的是刀剑无眼,难保不伤着人。



    祁皓拱手道:“文无第二,武无第一,微臣也好奇这一身剑术与娘娘相较孰高孰低。”



    安凌陌目光落向苏鸢,她敛眉低目恭谨得很,目光却暗自盯在前面的祁皓身上。心底动气,冷声道:“点到为止。”



    苏鸢同祁皓具不应声,一个一心想杀了面前的人复仇泄恨,一个更欲除掉皇图霸业前的绊脚石。



    内侍捧来一柄宝剑,苏鸢握住剑柄,将三尺青锋自镶嵌珠玉的剑鞘中抽出,剑尖直指祁皓。祁皓握剑的手紧了紧,依旧躬下身子,拱手道:“娘娘,得罪了。”



    话音未落,苏鸢便一剑刺向祁皓。她是杀手,不是剑客,剑客一招一式里是江湖侠义,杀手要的是对方性命,不择手段。



    祁皓眼疾手快地挥剑挡住。



    人心狠戾,剑势迅疾。只听得剑刃磕在一处时金石相撞般的铮然之音。两人具是杀意涌动,一招狠似一招,哪里是比剑,分明是搏命。



    苏鸢这一身剑术本就是祁皓所授,如何拼命,都渐渐露了败相。刚稳住身形,一剑又迎面挥了过来,苏鸢双手横剑挡住,却只觉得腕上有千钧之力,挟山倾海地压下来。她拼命挡着,腿上一软,左膝便重重地磕在地砖上。



    祁皓面上的神色分明是欲置她于死地,若不是因为当着安凌陌和一众大臣的面,兴许她早已成了他的剑下亡魂。如今只能算做是威胁她,叫她不要不识时务,挡了他的路。



    双臂已麻木,祁皓的剑依旧重若泰山,苏鸢将心一横,骤然松开左手,右手将剑从祁皓的剑下撤开,顺势向着他掷出,直逼咽喉。



    玉石俱焚,鱼死网破,苏鸢下意识地闭上眼,她纵是死也要取了他的性命。耳畔骤然传来安凌陌的一声惊呼,万分惊惶。



    再睁开眼时,她掷出的剑,剑刃被祁皓死死捏住,只剑柄兀自轻颤;祁皓的剑在她脖颈咫尺处堪堪停住。



    祁皓面色沉重,他未曾想到苏鸢宁与他同归于尽,都不肯低头认输。电光火石间,左手捏住猝然刺向自己剑刃,右手止住那重重的一剑的去势,稍有迟疑,他们都得命丧当场。



    苏鸢淡然地站起来,轻声说道:“胜负已分,还是祁将军技高一筹。”生死刹那,只差一点,说不清是功败垂成的遗憾,还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再别过头望向安凌陌,他站起身子,双手托着面前的金丝楠木几案,紧张地盯着她,额上覆了一层汗,倒像他才是方才九死一生的那个人。



    安凌陌看着苏鸢若无其事的神色,又气又恨,瞪了她半晌,一把将案上的珍馐尽数掀到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天子是雷霆之怒,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