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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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擦肩而过

    虽是夏日,清晨的风裹在人身上依旧带着凉意。



    苏鸢不由打个寒颤,画棠看见了道:“大清早的寒气重,奴婢回去给娘娘取件披风吧。”



    “不必了,今日不早了,赶紧去慈宁宫请安吧。”



    苏鸢话刚落,就瞥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拐了过来,掠过甬道旁的低矮的小花,沾了露,颜色愈深。



    那人也看见她了,躲都躲不掉。



    苏鸢只得迎上去,一个福身,敛眉低目道:“臣妾参见陛下。”



    对面那片衣角顿都不顿,一晃一晃地晃出了她的视线,接着是长长的一队宫娥内侍,追着前面那片明黄色衣角,一个接一个从她的视线里路过。



    苏鸢半蹲得腿都酸了,安凌陌的仪仗才全走过去。



    画棠在一侧扶着她,“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要么就痛痛快快地处置了人,禁足罚俸都在他一句话,这视若无睹算怎么回事儿。



    苏鸢回身,远远望着安凌陌——信步惊鸿,大袖流风,从始至终都未曾回顾,全然没有看见她一样。



    苏鸢苦笑,看来从前自己真是被他惯坏了,都忘了他是睥睨天下的帝王了,七岁御极,登基十二年,天威早长在骨头里了。只她不识好歹,安凌陌爱着她宠着她,不在她跟前摆谱,她就真当他是低声下气、没皮没脸的傻小子了,就这么无所顾忌地伤他的心。



    “陛下走的这路是往承乾宫去的。”画棠皱着眉同苏鸢说。



    苏鸢缓缓转回身子,“走吧,去慈宁宫。”语调从容,心底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走到慈宁宫门口,太医院的两位太医刚巧出来,行过礼又自去了。



    苏鸢走进正殿里头,碎瓷片儿七零八落地铺了满地,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找不到。



    赵太后闭目倚在绣塌上,手指揉着太阳穴,眉心紧紧攒着。赵太后患有头风病,多年来遍访名医都不得根除,只得靠太医院开的方子养着。



    “参见太后。”苏鸢蹲身行礼。



    赵太后睁开眼瞟她一眼,轻“嗯”一声,算是回应,继续闭着眼养神。



    室内不止是瓷瓶碎得不成样子,还有那架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累丝镶红石熏炉,连同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一齐遭了横祸,坏个干净。



    苏鸢自捡了张椅子坐下,轻声问:“陛下适才来过?”



    塌上的人又轻嗯了一声,眼皮子都没抬。



    看她精神不大好,苏鸢正思忖着要退下,赵太后才缓缓说道:“十天半个月都不来请安,一来了就闹。祭天大典扮成侍卫乱跑,如此敢胡作非为,训都训不得,真是哀家欠他的。”



    苏鸢眼睑微动,“陛下年纪尚轻,不足之处慢慢改过就是。太后保重身体才要紧。”不疼不痒地劝着。



    “你用不着替他说话,是这孽障自己不争气。”赵太后说着说着又动了气,“太祖爷当年打下大燕江山的时候和他一样的年纪,几曾像他这么混过。”



    “哀家当年不知请了多少名师鸿儒教他,对他的衣食住行是样样上心,却调教出这么个混账东西。”赵太后说着头又开始疼,手紧摁着太阳穴,“哀家这身子是越来越不济了,偏偏皇帝还不省心。”



    敢情还得是跟她这儿倒苦水来了。



    苏鸢不言声,静静听着,御花园中那个步履稳健的背影与赵太后口中不省心的“孽障”合在一处——他本就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帝王。



    赵太后看苏鸢走神,有些不满,轻轻咳了一声。



    苏鸢回神。



    “哀家这头风病犯得越来越频繁,后宫的许多事儿管不过来。”赵太后抬眸看她一眼,“后位悬空,后宫事务无人支持。韩妃那么个与世无争的淡泊性子,孟贵人则是一肚子小聪明镇不住大局,你这几日又和皇帝闹得僵。故而哀家命赵贵妃暂理六宫事务,你多帮衬着些。”



    老狐狸,理都叫她占去了。摆明了是在为赵贵妃入主坤极宫铺路。



    苏鸢道:“谨遵太后懿旨。”



    赵太后又阖上眼了,挥了挥手,苏鸢退下。



    走到慈宁宫门口,又碰上了赵佩弦。后宫里头孟贵人被太后禁足,韩妃又抱病,这些天只她和赵佩弦来太后这儿请安。



    “见过贵妃。”



    赵佩弦亲热地上来挽她的手,“苏姐姐也是来请安的?”



    苏鸢面上扬起一丝笑意,“太后心情不大好,头风病也犯了,贵妃多宽慰着些。”



    赵佩弦听了面带忧色,又对苏鸢道:“多谢了,苏姐姐慢走。”



    后宫里最没算计的人就是赵佩弦,太后卯足了劲地替她爬上后位铺路,防贼似的防着苏鸢,这次她和安凌陌闹僵太后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赵佩弦倒好,一口一个“苏姐姐”叫得亲热,先前还为安凌陌送她浮光锦不快来着,现在又全无芥蒂。



    苏鸢缓步出了慈宁宫。



    



    慈宁宫那边闹得厉害,咸福宫却冷清得很。



    韩妃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见着苏鸢进来,有气无力道:“快坐吧,我身上不便,就不那么多虚礼了。”



    苏鸢在绣墩上坐下,静静看着她,“什么药吃了这么久都不见好,太医来瞧过了么,换过方子没有?”



    韩妃轻笑,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好养着,总归会好的。”反倒成了她安慰苏鸢。



    “病时方知人情冷暖,”韩妃慨叹道,“六七日了,太后的慈宁宫都没来过人,反倒是赵贵妃来过一次。”



    “鸢儿,还好有你记挂着,日日遣玉竹往咸福宫送东西来。”



    苏鸢笑说:“太后巴不得你一病不起呢,反而是赵贵妃心善。还有内务府那干人,被你得罪得不轻,暗地里没少下绊子吧。”



    说着,有侍女端了小碗上来,垂首道:“娘娘,该用药了。”



    韩妃轻声应一句,支着身子要坐起来,苏鸢连忙扯过一个靠枕塞在她背后。



    韩妃端起药来一气喝了下去,苦得直皱眉,将小碗搁在托盘上,道:“都退下去吧,本宫和瑾妃娘娘有话要说。”



    言罢,一侧侍奉的宫女纷纷退下。



    苏鸢见状扭头对画棠说:“你也退下。”



    待屋里只剩她们两人,韩妃认真看着苏鸢,道:“鸢儿,我这病,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