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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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入暮10

    

    已是半夜时分,大营里传来的都是呼噜声,巡夜的士兵们脸色也十分的不好,毕竟白天经过了一场大战,精神还没有养好,至于守门的士兵,干脆就靠着门柱睡着了。大营都是在打下来之后翻新过的,如果靠着农民军的建筑水平守大营的话,反而会给官军带来一定的麻烦,因为很多地方肯定达不到江简的要求,比如没有瞭望塔,或者没有伤兵营等等。

    善后工作通宵达旦地进行,大营里灯火最密集的地方就是刚刚搭建起来的伤兵营,这一次剿灭北厓叛军,或者说是北厓邪教的军事行动是通了天的,请来的军医自然也是从京城调过来的外科好手。将士们能够在前线拼命,也和江简在战前介绍了这些神医有分不开的关系。

    然而要说大营里最没有灯光的地方,可能就是地牢了。是的,是地牢。江简一直不大相信临时军营里能够关押犯人,他更相信在潮湿和阴暗的地方,这些已经被吓破胆的人更加没有力气跑出去。所以他每到一处军营,都要先下令挖上一段地道用来做牢房,还挺有恶趣味地撒了水。至于有胆子跑出去的人,已经被他先行下令把手筋脚筋全部挑断了,反正京城里的那些人,没有过堂的兴趣,只要保证圣上在告祭太庙的时候,还活着就行。

    就是这个没有灯光的地牢,迎来了他晚上的第一个客人。

    一名士兵带着另一名士兵经过了看门士兵的检查,然后顺利地进入了地牢,但守门士兵只给了一个灯笼就继续睡觉了,谁没事半夜进去那鬼地方?

    拿着灯笼的士兵仔细辨认,终于在地牢的末尾处找到了另一名士兵想要找到的人。

    ”君侯,就只能谈半个时辰,不然外面......“

    另一名戴着大头盔的士兵一举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放心,走吧。“

    于是那士兵留下灯笼,走出了地牢,看着已经深深进入睡眠的守门士兵,摇了摇头,这要是放在济州卫里,早就不知道被打死多少回了。

    里头的士兵面对着牢门坐下,然后从包裹当中拿出几块面饼和一壶水,推了进去,说:”来的比较急,我本身也不好吃的,所以粗茶淡饭,先填填肚子吧。“

    被关的人慢慢挪到灯笼前,赫然是战场上投降的吴直,不过他并没有被怎么虐待,只不过例行程序里的手铐和脚铐都是要有的。

    吴直瞥了眼那个士兵,在灯笼微弱的灯光下,只能看清他没有胡子,其余的都被头盔上的布缝盖住,隐藏在了阴影之下。

    吴直也饿的不行,也不问有没有毒,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才问:”什么事,说吧。“

    那士兵从身后又拿出两水袋,吴直的鼻子灵,立马明白里面是酒。那士兵扔给吴直一袋,然后说:”我有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吴直闷了一口酒,叹了一声够劲儿,然后抹嘴巴说:“怎么配合。”

    “明日大军开拔,你将会被押送到北谷口。但你不用担心,你进不了北谷口,就会有人放你出去。”

    吴直皱眉头问:“我已投降,何来押送一词?我明日当见江大人才对。”

    “朝廷有令,此役要尸体不要俘虏,要俘虏不要降将。朝廷......养不起了。”

    吴直默然,再喝了一口酒之后,问:“放我出去之后呢?”

    “凭你本心,散漫做去便可。”

    吴直冷笑一声:“就不怕放虎归山么,江大人?”

    那士兵顿了一下,然后说:“那要看老虎在山里给我带来的利益,够不够大。”

    “好!”吴直拍手称道:“闻名不如见面,吴某佩服,愿将来取汝首级时,亦见君有此风度。”

    那士兵站起来,说:“擒虎固勇,不如瓦舍纵虎,为快事之首。”

    接着,那士兵拿起灯笼,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对了,水袋记得挖个坑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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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大营里再度沉寂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要微微见白了。

    江简停下手中的笔,先是揉了揉手腕,再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朝廷里人人都道年轻人应当多做事,身强力壮,顶几个通宵也没有问题。但这些人在你多做事的时候也会多找茬,然后想办法在你办事的时候就把你搞下台。

    这就是满朝文武不敢任事的一个大原因。为朝廷做事没人记得你,为自己做事就有一大群人拥护你。

    但好歹现在自己做的事情有个大的在前面顶着。

    想到这里,江简刚刚放松的头脑又疼了起来,等会又要写一段长长的信去向周总督解释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以及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了。难道他就不能给我一个便宜行事的权力?

    想了想,江简又摇了摇头,便宜行事的权力又不是大白菜,想送给我就送给我,那要看圣上承不承认。周维弘当自己的上司,比其他人当自己的上司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了,不能有其他追求。

    离开位置,再揉揉发胀的腿,就看见董顺进来大营,还端上了一盆冒着香气的热水。

    “至明,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工作。”

    江简走下去,将那盆热水接过来,然后拿起泡了茉莉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顿时感觉一阵清香抚过脑海,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抚台熬了一个晚上,我却睡了一个晚上,想想就觉得惭愧,于是早上起来在给自己打水的时候,顺便也给抚台送来了。”

    江简笑了笑,将毛巾放回水盆里,然后坐回到椅子上说:“你啊,满嘴胡话,我难道不知道,你的生活都是那俩丫鬟照顾的?怎么会亲自打水?”

    董顺也笑了,然后回答说:“还是瞒不过抚台啊。”

    江简伸了伸手,将袖子往手臂上收了一段,然后说:“说正经的,大军正午立刻开拔,返回永顺县,补给之后马上到明山府和周总督汇合。可能又要扰乱县城了,让刘县令再咬咬牙,到时候朝廷论赏,少不了他。“

    董顺点头应下,然后说:“黄平安排的将士们已经成功突破了隧道,没有再发现其他的陷阱,除了两个断了腿的俘虏以外,也没有别的收获了。”

    “哦?还有俘虏,我还以为什么都找不到了呢,说说吧,有什么收获?”

    “经过审查,那俩俘虏说,其实东南营在进攻之前,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营头指挥了,是一个自称雷于青的人指挥的,地道也是他让人挖的,伏火也是他从营头那买来的。”

    江简皱眉沉思,喃喃道:”雷于青......“在心底将这个名字记下了。

    之后,董顺和江简汇报了昨天的一些善后工作,正当两人正在安排行军事宜的时候,门口的铃铛响了。

    这个是江简安排的,为了防止自己在商量事情的时候门口的士兵进来禀报某某人要进来见面这种烦人的事情,他再加了一道程序:如果卫兵想要进来报告,先摇一下铃铛。

    ”进来吧。“

    卫兵进门,禀报说:”大人,李将军求见。“

    江简和董顺互相看了一眼,都快要走人了,他还有什么事情?”

    “让他进来说话。”

    卫兵退出去之后,李倱马上就进来了,看见董顺也在里面之后,先愣了一下,然后才下跪道:“末将参见大人。”

    “免了这些礼吧,时间紧迫,有话就说。”

    “是,末将昨日琢磨了一阵,发现末将如果就这样去接防北谷口,怕是有一些麻烦。”

    “哦?有何麻烦?”

    李倱看了一眼江简,然后低下头说:“是这样的,末将常听闻俞总兵好功,怕是不会......”

    江简伸手打断了李倱的话,然后说:“我已经下令给俞总兵,命令已先行出发,预计明日便可抵达北谷口,有我的将令,俞总兵怎么可能不让呢?”

    李倱回答:“这样,末将便放心上路了,但如果还是进不了北谷口呢?”

    “放心吧,你一定进得去。”

    “末将......”

    李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董顺打断了:“抚台都解释清楚了,你还想问什么?你是在质疑抚台吗?”

    “末将万万不敢质疑大人......那......末将告退。”

    等到李倱退下之后,董顺摇摇头说:“这个李倱,真的是越来越不把抚台放在眼里了,明目张胆地蔑视抚台的威信!”

    江简无奈地笑了:“连李倱都知道我的命令出了这个大营便毫无用处,在外面的兵马无一不是背后有奢遮人的。你觉得俞寺能把我这个小小巡抚放在眼里吗?我又管不着他的粮食!”

    董顺问:“那抚台还让我去和俞寺下令?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江简回答道:“劳烦你上台替我唱唱戏罢了,就和这李倱今天来我这演场戏一样,做给别人看的。”

    董顺点了点头,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江简看董顺没说话,于是多和董顺说了句:“我本来想,这李倱要是听话也就算了,现在看来,不得不除,而且还是一石三鸟,这买卖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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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倱从江简的大营里出来之后,就直奔自己的大营,然后命令卫兵守住门口之后,就进去了自己的营帐,里面已经有蓝志在等着他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孩儿官密不透风,只是一个劲让我入关入关,半点不提如何让俞寺挪屁股,这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蓝志问道:“就算将军进不去关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在关外驻扎,到时候,道理还是站在将军您这一边。”

    李倱挥了挥手,说:“事情肯定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我驻扎在关外,且不说那孩儿官少不得要参我一本贻误军机,单是那俞寺,就有可能一口吃掉我!那人胆大心黑,北厓这破地方又天高皇帝远,说不定他以为这是孩儿官给他送的菜,把我吃干抹净了!”

    蓝志瞪大眼,问:“果真如此?”

    李倱冷笑一声,说:“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万里断崖里已经埋了不少不听他话的白骨了。”

    然后,他转过身对蓝志说:“刚刚我去见他,就是让大家明白,我已经就这个问题找过巡抚了,是巡抚继续让我去的,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算在他头上。”

    “我倒要看看,是这个孩儿官厉害,还是我这个老兵痞厉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