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暮3
“都他妈给我跟上了，掉队老子不管埋！”
一名头戴白巾，黑色面孔，身材高大，胡须长至胸口的壮汉骑着马，手持大刀，怒视着眼前正在奔跑的农民军。
太慢了！从自己下令出发到集合，就已经花了半个时辰。原本互为犄角的两个大营，就因为自己士兵的懒散，而丧失了最佳救援时机。牺牲了好几个刚培养出来的斥候，自己才知道这次那些老瓦们是来真格的。
眼前的农民军根本算不上是一只军队，他们衣不覆体，面浮病色，有些人连鞋子都没有，手上拿着的也不是武器，而是锄头和镰刀。
靠这样的队伍想要救援大营，无异于痴人说梦，但那名大汉脸上没有一点担忧之色，他只是在静静地等待一个人。
不久，几个农民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抬了过来，那壮汉也不惊讶，而是下马靠近男人，然后双手一拍担架，那担架好似承受了千斤力，几个农民瞬间吃不住痛，脱手而出。担架落地后发出“嘭”的响声，溅起无数尘埃。
那血人腾空而起，壮汉便从手中撒出一团粉末，只见那血人的伤口快速愈合，“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清醒。
旁人见了，都直冒冷汗，太神奇了！他们立马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吴天师在上，保佑俺阖家平安......”
那人恢复意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天.......天师，钱天师的大营，没了......”
那吴天师没有说话，挥了挥手，就让人将他抬了下去，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吴天师望着血红色的天空，心想这一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不但连这北谷口大营要放弃，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壮汉吴天师，本名冯直，金归封州人氏，本是个县城客栈管马小厮，因生得健壮，被掌柜的看中，做了个分店的镇场伙计。封州较乱，车船店脚牙皆全，鱼目混杂，官府无力管制，杀人放火更是城中家常便饭，所以每个店铺都需要镇场伙计保护。
但再乱，也乱不过农民起义。启兴三年，金归行省农民军攻入封州，劫掠一番，正准备撤退时，首领吴天义见冯直保护客栈伙计们不受乱兵侵扰，其义可嘉，就将其收为义子，也不介意这个义子年龄比自己大，改名吴直，带入了队伍当中。
当然了，吴首领的义子并不只有吴直一人，原本怎么排，吴直也捞不上指挥权。然而启兴五年，吴天义领军跳出了金归总兵的包围圈之后，自己也身受重伤。临死前，将队伍托付给了吴直。
这一决定震惊了当时营帐中的所有人，但事情紧急，官军就在自己屁股后面，容不得内讧，大家也都暂时听从了吴天义的遗命。
谁知道在跳脱包围圈的过程当中，吴直展现出了相当强的谋略能力，竟然真的突破了最后三层包围，从金归跑到了南厓边境，那金归总兵不是南厓总兵，不得擅自越界，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吴直离开。
从那以后，尽管有些吴天义的好儿子率队离开，但大体上吴天义的队伍都被吴直接手，而离开大部队的义子们无一不都被南厓总兵笑纳。
从南厓再到北厓，吴直率队与北厓最大的农民军汇合，首领钱小热烈欢迎了他们，并且与吴直约定互为犄角，战时相互帮助。
但凡农民军，要么有实力，要么有信仰力，而他们俩明显不大有实力，于是只能培养信徒增加战斗力了。
启兴六年元月，吴直靠一种神药自号大法天师，钱小靠符水自号大贤天师，两人联合，称北厓义军，并明确宣布大新皇帝是妖邪的化身，整个新朝是妖魔聚集地，与西府勾结，义军必讨之。
好在两人只为讨个吉利，提升士气，骂声震天，但步子不出北厓一步，以免惹得新朝出真格对付他们。
但他们这么想，大新朝廷却不这么想，本着一切敌人都应当剿灭的原则，朝廷的效率这次脱离了党争，脱离了推诿扯皮，变得特别的高。元月还没过就下达了圣旨，命资历特别高的周维弘领兵部尚书衔，总督金、南、北三省军政，剿灭北厓乱贼，事毕还朝。
这下玩大了，老周一上任，就向皇帝要钱，皇帝说没钱，那老周就说要人。皇帝没当回事儿，要人就要吧，只要不要钱都依你。
老周说，那就把江简派给我吧。
当然了，忙于“事业”的皇帝是不会亲自和周维弘说话的，一切的交流都是通过内侍跑来跑去传话完成。
周维弘口中的江简在老周得到任命的第二天也得到了圣旨，是北厓巡抚兼右佥都御史。
注意，江简，启兴五年，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大红袍。
带着猜疑和不屑，江简走上了外人看来极高的岗位。一群站在他头上的上司，除了周维弘，其他人都不信任他；一群在他脚下的属下，没有例外，全部都不信任他。
从元月到五月，江简干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裁人。
没错，是裁人。小到辅兵，大到参将，只要敢顶他，或者不符合他的要求，他就敢换。
那些武将大多盘根错节，关系缭乱，你根本不知道今天裁的他，明天就能带谁堵你营门。也许今天裁的参将，明天皇帝就下圣旨扒你官袍。
但江简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而且还真把一个镇国将军给撤了。
原因先不说，在他的强权压制下，北厓省卫军从五万人裁至两万人，空额不超过两成，被裁的士卒大部分有工作归属，个别参将考核留用，有家族背景但无真材实料的一律让人回去啃家米。
两个月后，所有北厓省除原肆府以外的起义军剿灭的剿灭，投诚的投诚，北厓起义军龟缩在永顺县，架起了大营。
七月十九日，江简正式率大军抵达永顺县，突破南谷口，成功包围钱小大营。
二十日，发动进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营崩溃，这是吴天师所能得到的，最后一个信息。
当农民军前行两个时辰后，远方显现出了营寨的轮廓，耳朵也听见了隐约的厮杀声，但四周并没有任何新朝士兵。
傻子也知道其中有蹊跷。
吴直令部队暂且停下，然后从马鞍挂的皮口袋里取出地图，展开看了看。
“天师，咱下一步干啥？”
吴直看了身边问话的小兵一眼，是钱小派驻自己大营的人。
吴天师说：“恁多废话，换个方向。”
然后一群人拖拖拉拉，带着牲口和婆娘又转至北方走去。旁边的小兵心里想着，真是难以想象，吴天师居然带领的是这样的队伍，真不知道之前的胜利到底是怎么获得的。
到了大营北面，终于见到了新朝骑兵斥候，五六骑兵看见了吴直的大部队以后，马上跑了回去。但令人惊讶的是，吴直并没有令人追赶，而是放他们离去。
到了高地上，吴直只率领少数几个护卫上到最高点，观望大营。
吴直位于北方，向南看去，只见视野当中能看见的大营全部陷落。新朝骑兵正在追赶溃兵，每次一挥刀，就收取一条性命，管你是老人小孩还是青壮了，统统变成战功。
吴直看得虎目怒睁，他握着大刀的手指节发白，让旁边的士兵都为之丧胆。
不一会儿，下面那些农民军就开始骚动起来，吴直正想呵斥带队的兵长，转头他便发现，自己的后路出现了大股正在奔驰的黑色骑兵，多年戎马生涯，吴直早就锻炼出用眼睛预估敌军数量的本领，望眼看去，敌军人数不下五千人，与自己的队伍人数相当。
但这是很要命的，同等数量的骑兵与手无兵器的农民厮杀，而且骑兵还带着速度优势，恐怕不一会儿那些农民就被吃干抹净。
吴直不惊反喜，自己果然诱得对方一部骑兵过来。他开始下令抵抗。
“咚咚咚，咚咚呛。”战鼓响起，令旗一道道传下，高地下的农民军开始慢慢变阵。
但吴直一定不会想到，眼前的这只骑兵不能以平常的方式对待。
“呜～呜呜～”对方骑兵阵营当中吹响变阵号，两翼的骑兵降低速度，中间的骑兵凸显出来，像一把尖刀插入尚未成阵形的农民军当中。
吴直眼睛真的直了，他知道骑兵很快，但他没见过这么快的！超出了他的预计速度。
“顶住！顶住！”阵形当中的农民军兵长拼命地喊，但这些没受过正规训练的军队，能摆一个阵吓吓对方就已经不错了，想让他们对阵冲锋的骑兵，简直是天方夜谭。
“杀！”领队的骑兵将领手持马刀，身体偏向一侧，对准那些农民的脖颈，不需要用力，只需要保持这个姿势，马力就会加持到刀上，轻松取走敌人的性命。
吴直旁边的小兵哆哆嗦嗦，问吴直：“吴......吴天师，咋办？”
吴天师没有说话，而是目视着对方骑兵的背后。
纷乱的哨声传入了战场，不下千人同时吹响的哨声，即使在厮杀声的阻拦下，也照样传进了吴直的耳朵当中，这种哨声音调十分特殊，不似关内五音，那么答案便只剩下一个。
山头上的太阳正红，阳光下，身着黄色衣甲的大队骑兵在大新骑兵背后出现，像是一根粗绳，慢慢勒紧那五千黑甲骑兵。
(本章完)
一名头戴白巾，黑色面孔，身材高大，胡须长至胸口的壮汉骑着马，手持大刀，怒视着眼前正在奔跑的农民军。
太慢了！从自己下令出发到集合，就已经花了半个时辰。原本互为犄角的两个大营，就因为自己士兵的懒散，而丧失了最佳救援时机。牺牲了好几个刚培养出来的斥候，自己才知道这次那些老瓦们是来真格的。
眼前的农民军根本算不上是一只军队，他们衣不覆体，面浮病色，有些人连鞋子都没有，手上拿着的也不是武器，而是锄头和镰刀。
靠这样的队伍想要救援大营，无异于痴人说梦，但那名大汉脸上没有一点担忧之色，他只是在静静地等待一个人。
不久，几个农民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抬了过来，那壮汉也不惊讶，而是下马靠近男人，然后双手一拍担架，那担架好似承受了千斤力，几个农民瞬间吃不住痛，脱手而出。担架落地后发出“嘭”的响声，溅起无数尘埃。
那血人腾空而起，壮汉便从手中撒出一团粉末，只见那血人的伤口快速愈合，“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清醒。
旁人见了，都直冒冷汗，太神奇了！他们立马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吴天师在上，保佑俺阖家平安......”
那人恢复意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天.......天师，钱天师的大营，没了......”
那吴天师没有说话，挥了挥手，就让人将他抬了下去，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吴天师望着血红色的天空，心想这一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不但连这北谷口大营要放弃，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壮汉吴天师，本名冯直，金归封州人氏，本是个县城客栈管马小厮，因生得健壮，被掌柜的看中，做了个分店的镇场伙计。封州较乱，车船店脚牙皆全，鱼目混杂，官府无力管制，杀人放火更是城中家常便饭，所以每个店铺都需要镇场伙计保护。
但再乱，也乱不过农民起义。启兴三年，金归行省农民军攻入封州，劫掠一番，正准备撤退时，首领吴天义见冯直保护客栈伙计们不受乱兵侵扰，其义可嘉，就将其收为义子，也不介意这个义子年龄比自己大，改名吴直，带入了队伍当中。
当然了，吴首领的义子并不只有吴直一人，原本怎么排，吴直也捞不上指挥权。然而启兴五年，吴天义领军跳出了金归总兵的包围圈之后，自己也身受重伤。临死前，将队伍托付给了吴直。
这一决定震惊了当时营帐中的所有人，但事情紧急，官军就在自己屁股后面，容不得内讧，大家也都暂时听从了吴天义的遗命。
谁知道在跳脱包围圈的过程当中，吴直展现出了相当强的谋略能力，竟然真的突破了最后三层包围，从金归跑到了南厓边境，那金归总兵不是南厓总兵，不得擅自越界，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吴直离开。
从那以后，尽管有些吴天义的好儿子率队离开，但大体上吴天义的队伍都被吴直接手，而离开大部队的义子们无一不都被南厓总兵笑纳。
从南厓再到北厓，吴直率队与北厓最大的农民军汇合，首领钱小热烈欢迎了他们，并且与吴直约定互为犄角，战时相互帮助。
但凡农民军，要么有实力，要么有信仰力，而他们俩明显不大有实力，于是只能培养信徒增加战斗力了。
启兴六年元月，吴直靠一种神药自号大法天师，钱小靠符水自号大贤天师，两人联合，称北厓义军，并明确宣布大新皇帝是妖邪的化身，整个新朝是妖魔聚集地，与西府勾结，义军必讨之。
好在两人只为讨个吉利，提升士气，骂声震天，但步子不出北厓一步，以免惹得新朝出真格对付他们。
但他们这么想，大新朝廷却不这么想，本着一切敌人都应当剿灭的原则，朝廷的效率这次脱离了党争，脱离了推诿扯皮，变得特别的高。元月还没过就下达了圣旨，命资历特别高的周维弘领兵部尚书衔，总督金、南、北三省军政，剿灭北厓乱贼，事毕还朝。
这下玩大了，老周一上任，就向皇帝要钱，皇帝说没钱，那老周就说要人。皇帝没当回事儿，要人就要吧，只要不要钱都依你。
老周说，那就把江简派给我吧。
当然了，忙于“事业”的皇帝是不会亲自和周维弘说话的，一切的交流都是通过内侍跑来跑去传话完成。
周维弘口中的江简在老周得到任命的第二天也得到了圣旨，是北厓巡抚兼右佥都御史。
注意，江简，启兴五年，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大红袍。
带着猜疑和不屑，江简走上了外人看来极高的岗位。一群站在他头上的上司，除了周维弘，其他人都不信任他；一群在他脚下的属下，没有例外，全部都不信任他。
从元月到五月，江简干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裁人。
没错，是裁人。小到辅兵，大到参将，只要敢顶他，或者不符合他的要求，他就敢换。
那些武将大多盘根错节，关系缭乱，你根本不知道今天裁的他，明天就能带谁堵你营门。也许今天裁的参将，明天皇帝就下圣旨扒你官袍。
但江简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而且还真把一个镇国将军给撤了。
原因先不说，在他的强权压制下，北厓省卫军从五万人裁至两万人，空额不超过两成，被裁的士卒大部分有工作归属，个别参将考核留用，有家族背景但无真材实料的一律让人回去啃家米。
两个月后，所有北厓省除原肆府以外的起义军剿灭的剿灭，投诚的投诚，北厓起义军龟缩在永顺县，架起了大营。
七月十九日，江简正式率大军抵达永顺县，突破南谷口，成功包围钱小大营。
二十日，发动进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营崩溃，这是吴天师所能得到的，最后一个信息。
当农民军前行两个时辰后，远方显现出了营寨的轮廓，耳朵也听见了隐约的厮杀声，但四周并没有任何新朝士兵。
傻子也知道其中有蹊跷。
吴直令部队暂且停下，然后从马鞍挂的皮口袋里取出地图，展开看了看。
“天师，咱下一步干啥？”
吴直看了身边问话的小兵一眼，是钱小派驻自己大营的人。
吴天师说：“恁多废话，换个方向。”
然后一群人拖拖拉拉，带着牲口和婆娘又转至北方走去。旁边的小兵心里想着，真是难以想象，吴天师居然带领的是这样的队伍，真不知道之前的胜利到底是怎么获得的。
到了大营北面，终于见到了新朝骑兵斥候，五六骑兵看见了吴直的大部队以后，马上跑了回去。但令人惊讶的是，吴直并没有令人追赶，而是放他们离去。
到了高地上，吴直只率领少数几个护卫上到最高点，观望大营。
吴直位于北方，向南看去，只见视野当中能看见的大营全部陷落。新朝骑兵正在追赶溃兵，每次一挥刀，就收取一条性命，管你是老人小孩还是青壮了，统统变成战功。
吴直看得虎目怒睁，他握着大刀的手指节发白，让旁边的士兵都为之丧胆。
不一会儿，下面那些农民军就开始骚动起来，吴直正想呵斥带队的兵长，转头他便发现，自己的后路出现了大股正在奔驰的黑色骑兵，多年戎马生涯，吴直早就锻炼出用眼睛预估敌军数量的本领，望眼看去，敌军人数不下五千人，与自己的队伍人数相当。
但这是很要命的，同等数量的骑兵与手无兵器的农民厮杀，而且骑兵还带着速度优势，恐怕不一会儿那些农民就被吃干抹净。
吴直不惊反喜，自己果然诱得对方一部骑兵过来。他开始下令抵抗。
“咚咚咚，咚咚呛。”战鼓响起，令旗一道道传下，高地下的农民军开始慢慢变阵。
但吴直一定不会想到，眼前的这只骑兵不能以平常的方式对待。
“呜～呜呜～”对方骑兵阵营当中吹响变阵号，两翼的骑兵降低速度，中间的骑兵凸显出来，像一把尖刀插入尚未成阵形的农民军当中。
吴直眼睛真的直了，他知道骑兵很快，但他没见过这么快的！超出了他的预计速度。
“顶住！顶住！”阵形当中的农民军兵长拼命地喊，但这些没受过正规训练的军队，能摆一个阵吓吓对方就已经不错了，想让他们对阵冲锋的骑兵，简直是天方夜谭。
“杀！”领队的骑兵将领手持马刀，身体偏向一侧，对准那些农民的脖颈，不需要用力，只需要保持这个姿势，马力就会加持到刀上，轻松取走敌人的性命。
吴直旁边的小兵哆哆嗦嗦，问吴直：“吴......吴天师，咋办？”
吴天师没有说话，而是目视着对方骑兵的背后。
纷乱的哨声传入了战场，不下千人同时吹响的哨声，即使在厮杀声的阻拦下，也照样传进了吴直的耳朵当中，这种哨声音调十分特殊，不似关内五音，那么答案便只剩下一个。
山头上的太阳正红，阳光下，身着黄色衣甲的大队骑兵在大新骑兵背后出现，像是一根粗绳，慢慢勒紧那五千黑甲骑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