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仕女册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
“须知，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出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既作，离叛亦兴。”
听雨轩内，萧长歌和太傅张正气正对而坐，后者放下茶杯，缓而出声道：“是故，历代明君皆爱民如子，克欲正身。”
相比张正气的正襟危坐，萧长歌显然要安闲许多，绒裘加身手捧暖炉，“太傅所言极是。”
“为君者，当知忠言逆耳利于行，远小人近君子。朝堂之上，所忌者，一为结党营私，二为铲除异己。”
“皇上可知如今朝堂局势，实乃犯了大忌。”
萧长歌拢手一笑，“太傅所指，莫非是丞相？”
张正气手中茶杯一顿，没有言语。太傅虽掌百官教化，司皇家教学，更兼授帝王为君之道。然而，就实权来说，自然比不上徐致晟。
当今朝堂，徐致晟为首的首辅一系，与玥太后为代表的定国侯府分庭抗礼，太傅所属的保皇派早已势微，明哲保身。
“皇上明鉴。”
常林从小道踏雪而来，躬身进了听雨轩，萧长歌收了手裘衣起身，张正气见状赶忙起身。
除授课之时外，他便是臣子的身份。
张正气新锦六年高中，文采斐然，后得枂帝赏识进了中书省，一直到后面官拜太傅。这位已服侍过两代帝王的太傅，身形修长，两鬓已见灰白，但双眼却炯炯有神，举手投足见，显君子之风气。
“微臣先行告退。”
萧长歌稍微点头示意，张正气倒退两步后，转身离了听雨轩，逐渐消失在雪景中。
常林上前躬身开口，“皇上。”
“何事？”
“安和殿宫女求见。”
“宣。”
“喏。”
安和殿为太后所居宫殿，往日，太后如若无要事，甚少遣人来唤。事实上，萧长歌和玥太后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遇初一十五，萧长歌会去安和殿见礼外，他和玥太后之间，也只有垂帘听政的时候，会有些接触而已。
此番遣人来甘露殿相唤，怕是和王婉君有关。
算算日子，洛阳王家的人，也差不多进了棠城了。
“奴婢采珏，叩见皇上。”
“起来吧。”
萧长歌早已重新落座，暖炉置在桌上，抬眼看向采珏。玥太后的安和殿内，宫女一向不多，主内的是安嬷嬷，主外的便是采珏。
采珏年过双十，身形修长却不见羸弱，据闻出身定国侯府。
“禀皇上，太后前几日得了些西域瓜果，念及皇上，特命奴婢前来相邀，共品瓜果。”
前两日雪便停了，积而不化，萧长歌收了暖炉起身，“移步安和殿。”
“喏。”
常林和采珏屈身后退，等萧长歌出了听雨轩后，便小心跟在后头。
帝王于宫内出行，一切从简，除了常林和采珏外，也不过多了两个太监而已。萧长歌唤常林换了个暖炉后，轻呼一口气，便见雾气在眼前散开。
大雪积而不化，但温度却是降低了不少，萧长歌不喜严寒，往常时候都是窝在殿内。可他也知晓，随着王权逐渐交接，他将愈发忙碌。
抵达安和殿的时候，却见着萧长苼也在。彼时玥太后正坐在暖榻上，萧长苼拉着玥太后的手撒娇，可见欢笑之意。
玥太后贵为太后，依宫廷之礼，衣着以杏黄色为主，黑色为辅，一柄金凤钗斜插在发鬓上。她曾母仪天下，加之多年养尊处优，举手投足间，显雍荣华贵之意。
萧长苼与玥太后面容有几分相似，不过前者要显得稚嫩许多，好似未长开的牡丹。
见着萧长歌进殿，殿内宫女连忙跪伏，萧长苼也从暖榻上下来，屈身福礼，“长苼见过皇兄。”
常林和采珏已留在前殿，萧长歌对萧长苼颔首示意，而后上前对玥太后鞠手施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金安。”
“皇儿免礼。”
因着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萧长歌并未在暖榻另一侧落座，而是在下方主座就座，萧长苼也规矩地在另一侧就座。
早有宫女呈上了西域瓜果，玥太后挥手让身边宫女退下后，对萧长歌和声开口道：“皇上，此乃西域瓜果，味甜软口，不妨好好品尝。”
“儿臣谢过母后。”
萧长苼初时有些拘谨，安静在一侧吃着瓜果，随着萧长歌和玥太后交谈间，也逐渐放松下来，吃一口瓜果，看一眼玥太后亦或萧长歌，竟也觉得时光安好。
可惜她也不过是一十二岁的稚女，加之玥太后保护的紧，哪里能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
事实上，从枂帝驾崩元帝继位，太后首辅分庭抗礼后，萧长歌和玥太后之间，就注定不会太和谐。
“皇上，今日朝堂之上，百官进谏封后，不知皇上作何决定。”
今日宣政殿上，百官进谏，再提封后一事。定国侯一系自是极力进谏，丞相一系却是不发一言，使得封后一事，竟成了今日议事之重头。
朝堂之上，萧长歌并未表态。
事实上，至今无人知晓，这位年轻的帝王，对于封后一事到底作何想法。
“不知母后有何建议。”
玥太后轻抚暖榻边角，而后缓声开口，“皇上如今也年有十五，身边总该要有人陪的。”
萧长歌没有拒绝，只是吃了一口瓜果后，看了一眼那边竖着耳朵认真听的萧长苼，“却是烦劳母后与文武百官了。”
玥太后只当没听清，目光悠然，“内务府前几日呈了仕女册，不知皇上可有中意之人。即便无封后之意，皇上身边，还是需要知心之人的。”
萧长歌一笑。
仕女册乃是内务府经过筛选，从百官名门之女中，精心挑选的适龄女子，意在为皇室挑选合适女子。
萧长歌继位之前，年龄尚小，并无侍寝宫女。继位后守孝三年，故而至今身边没有侍女伺候。
萧朝帝王不重女色，故而历来萧朝帝王嫔妃不多，但年及十五仍无侍寝宫女的，萧长歌是第一个。
“皇儿暂无心仪之人，但凭母后做主。”
萧长歌的话语，却是让玥太后微微一怔，有些意想不到的意思。眸光转向这位年轻的帝王，玥太后不由得判断起萧长歌的心思。
坦白说，无论是玥太后，还是徐致晟，对这位年轻的帝王，一直以来都不是很了解。
人常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这位年轻的帝王，至今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他。
从五年前突然被枂帝发掘至今，这位年轻的帝王，并非展现出什么手段。就连继位守孝三年间，也无任何争权的行为发生。这反而让玥太后和徐致晟有些捉摸不透。
这世上，最不好防备的，便是捉摸不透的人。
但无论如何，王婉君进宫，是王家必须走的一步棋，这个所影响到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定国侯府，还有洛阳王家。
因而，即便猜不透萧长歌目前所想，玥太后还是就势而言，“既是如此，皇上不妨借腊八之际，宴设群臣。哀家正好也借此机会，见见诸位夫人及仕女册上之人选，皇上意下如何？”
“但凭母后做主。”
“既是如此，那便定下吧。”
另一边，萧长苼忽地出声，吸引了萧长歌和玥太后注意力后，不好意思地出声开口，“母后，皇兄，长苼也想去腊八宴，可以吗？”
萧朝皇室，公主轻易不见外臣，偶有重大节日，也甚少露面。依着往日，萧长苼甚少和外臣相见，仅有年少时枂帝一次宴请群臣的时候，小小的萧长苼参与过一次。
萧长歌没有开口，而是将决定权交给玥太后，后者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可以。不过，长苼，切记不可胡闹。”
(本章完)
“须知，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出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既作，离叛亦兴。”
听雨轩内，萧长歌和太傅张正气正对而坐，后者放下茶杯，缓而出声道：“是故，历代明君皆爱民如子，克欲正身。”
相比张正气的正襟危坐，萧长歌显然要安闲许多，绒裘加身手捧暖炉，“太傅所言极是。”
“为君者，当知忠言逆耳利于行，远小人近君子。朝堂之上，所忌者，一为结党营私，二为铲除异己。”
“皇上可知如今朝堂局势，实乃犯了大忌。”
萧长歌拢手一笑，“太傅所指，莫非是丞相？”
张正气手中茶杯一顿，没有言语。太傅虽掌百官教化，司皇家教学，更兼授帝王为君之道。然而，就实权来说，自然比不上徐致晟。
当今朝堂，徐致晟为首的首辅一系，与玥太后为代表的定国侯府分庭抗礼，太傅所属的保皇派早已势微，明哲保身。
“皇上明鉴。”
常林从小道踏雪而来，躬身进了听雨轩，萧长歌收了手裘衣起身，张正气见状赶忙起身。
除授课之时外，他便是臣子的身份。
张正气新锦六年高中，文采斐然，后得枂帝赏识进了中书省，一直到后面官拜太傅。这位已服侍过两代帝王的太傅，身形修长，两鬓已见灰白，但双眼却炯炯有神，举手投足见，显君子之风气。
“微臣先行告退。”
萧长歌稍微点头示意，张正气倒退两步后，转身离了听雨轩，逐渐消失在雪景中。
常林上前躬身开口，“皇上。”
“何事？”
“安和殿宫女求见。”
“宣。”
“喏。”
安和殿为太后所居宫殿，往日，太后如若无要事，甚少遣人来唤。事实上，萧长歌和玥太后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遇初一十五，萧长歌会去安和殿见礼外，他和玥太后之间，也只有垂帘听政的时候，会有些接触而已。
此番遣人来甘露殿相唤，怕是和王婉君有关。
算算日子，洛阳王家的人，也差不多进了棠城了。
“奴婢采珏，叩见皇上。”
“起来吧。”
萧长歌早已重新落座，暖炉置在桌上，抬眼看向采珏。玥太后的安和殿内，宫女一向不多，主内的是安嬷嬷，主外的便是采珏。
采珏年过双十，身形修长却不见羸弱，据闻出身定国侯府。
“禀皇上，太后前几日得了些西域瓜果，念及皇上，特命奴婢前来相邀，共品瓜果。”
前两日雪便停了，积而不化，萧长歌收了暖炉起身，“移步安和殿。”
“喏。”
常林和采珏屈身后退，等萧长歌出了听雨轩后，便小心跟在后头。
帝王于宫内出行，一切从简，除了常林和采珏外，也不过多了两个太监而已。萧长歌唤常林换了个暖炉后，轻呼一口气，便见雾气在眼前散开。
大雪积而不化，但温度却是降低了不少，萧长歌不喜严寒，往常时候都是窝在殿内。可他也知晓，随着王权逐渐交接，他将愈发忙碌。
抵达安和殿的时候，却见着萧长苼也在。彼时玥太后正坐在暖榻上，萧长苼拉着玥太后的手撒娇，可见欢笑之意。
玥太后贵为太后，依宫廷之礼，衣着以杏黄色为主，黑色为辅，一柄金凤钗斜插在发鬓上。她曾母仪天下，加之多年养尊处优，举手投足间，显雍荣华贵之意。
萧长苼与玥太后面容有几分相似，不过前者要显得稚嫩许多，好似未长开的牡丹。
见着萧长歌进殿，殿内宫女连忙跪伏，萧长苼也从暖榻上下来，屈身福礼，“长苼见过皇兄。”
常林和采珏已留在前殿，萧长歌对萧长苼颔首示意，而后上前对玥太后鞠手施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金安。”
“皇儿免礼。”
因着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萧长歌并未在暖榻另一侧落座，而是在下方主座就座，萧长苼也规矩地在另一侧就座。
早有宫女呈上了西域瓜果，玥太后挥手让身边宫女退下后，对萧长歌和声开口道：“皇上，此乃西域瓜果，味甜软口，不妨好好品尝。”
“儿臣谢过母后。”
萧长苼初时有些拘谨，安静在一侧吃着瓜果，随着萧长歌和玥太后交谈间，也逐渐放松下来，吃一口瓜果，看一眼玥太后亦或萧长歌，竟也觉得时光安好。
可惜她也不过是一十二岁的稚女，加之玥太后保护的紧，哪里能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
事实上，从枂帝驾崩元帝继位，太后首辅分庭抗礼后，萧长歌和玥太后之间，就注定不会太和谐。
“皇上，今日朝堂之上，百官进谏封后，不知皇上作何决定。”
今日宣政殿上，百官进谏，再提封后一事。定国侯一系自是极力进谏，丞相一系却是不发一言，使得封后一事，竟成了今日议事之重头。
朝堂之上，萧长歌并未表态。
事实上，至今无人知晓，这位年轻的帝王，对于封后一事到底作何想法。
“不知母后有何建议。”
玥太后轻抚暖榻边角，而后缓声开口，“皇上如今也年有十五，身边总该要有人陪的。”
萧长歌没有拒绝，只是吃了一口瓜果后，看了一眼那边竖着耳朵认真听的萧长苼，“却是烦劳母后与文武百官了。”
玥太后只当没听清，目光悠然，“内务府前几日呈了仕女册，不知皇上可有中意之人。即便无封后之意，皇上身边，还是需要知心之人的。”
萧长歌一笑。
仕女册乃是内务府经过筛选，从百官名门之女中，精心挑选的适龄女子，意在为皇室挑选合适女子。
萧长歌继位之前，年龄尚小，并无侍寝宫女。继位后守孝三年，故而至今身边没有侍女伺候。
萧朝帝王不重女色，故而历来萧朝帝王嫔妃不多，但年及十五仍无侍寝宫女的，萧长歌是第一个。
“皇儿暂无心仪之人，但凭母后做主。”
萧长歌的话语，却是让玥太后微微一怔，有些意想不到的意思。眸光转向这位年轻的帝王，玥太后不由得判断起萧长歌的心思。
坦白说，无论是玥太后，还是徐致晟，对这位年轻的帝王，一直以来都不是很了解。
人常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这位年轻的帝王，至今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他。
从五年前突然被枂帝发掘至今，这位年轻的帝王，并非展现出什么手段。就连继位守孝三年间，也无任何争权的行为发生。这反而让玥太后和徐致晟有些捉摸不透。
这世上，最不好防备的，便是捉摸不透的人。
但无论如何，王婉君进宫，是王家必须走的一步棋，这个所影响到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定国侯府，还有洛阳王家。
因而，即便猜不透萧长歌目前所想，玥太后还是就势而言，“既是如此，皇上不妨借腊八之际，宴设群臣。哀家正好也借此机会，见见诸位夫人及仕女册上之人选，皇上意下如何？”
“但凭母后做主。”
“既是如此，那便定下吧。”
另一边，萧长苼忽地出声，吸引了萧长歌和玥太后注意力后，不好意思地出声开口，“母后，皇兄，长苼也想去腊八宴，可以吗？”
萧朝皇室，公主轻易不见外臣，偶有重大节日，也甚少露面。依着往日，萧长苼甚少和外臣相见，仅有年少时枂帝一次宴请群臣的时候，小小的萧长苼参与过一次。
萧长歌没有开口，而是将决定权交给玥太后，后者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可以。不过，长苼，切记不可胡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