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骨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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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话 十年落尘弃剑根

    王子乔的内伤没有一点好转,他本可以不顾一切,找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地方,再慢慢调理伤势。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肖泉找到了他。

    在王子乔的心中,肖泉是位中规中矩的人,甘心付出了十年的光阴为赤文宗看山护门,到头来没有一句怨言。王子乔对他的好感似乎要比危离行亲近一些。至少肖泉来的时候,王子乔在微笑,等着他站在自己面前,还主动跟他说第一句话。

    王子乔作揖道“肖泉师兄,久不见君,武功身法竟已一步千里,可贺可贺,别来无恙?”

    肖泉笑道“乔师弟,我好得很,可我观你的内伤煞是反复,恐怕已反复三四回,一回更重一回,碍不碍事?”

    王子乔道“肖泉师兄找我,所为何事?”

    肖泉道“就长话短说,只有你能表率赤文宗与会金华剑盟论道,现在就走。”

    王子乔道“不必想,这又是师父的意思。”

    肖泉道“乔师弟,事不宜迟,你该劳动劳动了!”

    王子乔的悲目盛添了两分,慢慢道“我内伤深重,已不能动剑,现如今同行尸走肉,师父此举,我又能做甚呢?”

    肖泉道“乔师弟,你这问题我答不动,恐怕也只有师父知道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该劳动劳动了!”

    王子乔不再说话,继肖泉之后,赤文宗的好手陆续来到,一个一个的望着他,那种眼神如同望着赤文宗的宗主,谦卑,恭敬。王子乔不喜欢他们这么望着自己,于是悲目盛添到了三分。

    好手们作揖相对,齐声共发,腔气洪隆:“乔少宗主!”

    王子乔一愣,心中暗道:乔少宗主?师父为了今日,真的煞费经营,苦心了,他实在是苦心了!这么说来,至少他与金前辈的比武还未胜负,倒是好事,想不到他事先早已安排了一切。

    肖泉又道“可惜,你们的声音打动不了少宗主。”

    好手们再次作揖,共声道“乔少宗主,请您劳动大驾,奉师尊之命,我等誓死追随。”

    王子乔悲目添到了七分,轻轻道“师尊之命!师尊之命!既是师尊之命,就按师尊之命吧。”

    肖泉听见,轻轻地笑了。

    金华剑峰,该来的都来了,这一次剑盟论道,比以往少了许多旧人,多了好些生面。画符教的二姑二婆,以往来得不赶早,也不赶晚,这次来得很早,但缺了一姑二婆。此时宗权秀听报,不该来的也来了,洛神殿的人,只是他们还停留山下,行动频频交接。

    宗权秀不怕有人来,只怕人来了却不上来,他总不希望潜伏山下的人越来越多,上山的人越来越少。不过能目睹画符教的人上山,他心宽了不小。

    他笑了笑,忙于上前作礼,道“奉师婆早早驾临,只怪权秀万般疏忽,恕罪,恕罪!”

    妙龄天婆笑着回礼,道“宗掌阁万万也想不到的,老妇这次竟早早到来,无罪无罪!”

    宗权秀道“实不相瞒,师尊远游未归,不然定会亲迎奉师婆。”

    此时,花想容婉婉道“宗师兄,他……他还好么?”

    听言,宗权秀已心情悲愤,只恨自己无法一分为二相助小师弟。道“容姑娘,小师弟他…至今未归!”

    花想容已然知晓一切,不胜悲愤,黯然失色。她歉歉地道“对不起,宗师兄!”

    宗权秀道“无妨,无妨!”

    妙龄天婆暗中吃了一惊,听宗权秀所言,定然不假。金华剑盟论道历来重与泰山,而今金仙证,路逐惠二人皆不在镇,不少江湖人马齐齐落脚山下,莫非他们不肯上山是要翻云覆雨了吗?

    妙龄天婆已然心中彷徨,如今是进是退,全在自己一念之中。宗权秀听报又来了人,只是几位江湖浪人,于是告辞妙龄天婆,准备笑脸相迎。

    妙龄天婆正苦于心事彷徨,宗权秀一走,倒让她清净地想想如何进退。想来想去,自己终究老来入土,不妨问问年轻人的想法。于是问道“容儿,你谈谈看法,金华剑宗如今怎样?”

    花想容不傻,知道师傅发问的真意,也知怎样回答,说道“师傅,既然来了,又何必想这些?”

    云想依偏偏要戳破问题,格格道“依我看,金华剑宗这次完了。”

    妙龄天婆嗔了她一眼,斥道“造嘴胡说。”

    然而妙龄天婆只道这四个字,心中也有相同预感,可以说她并非真斥云想依,甚至她更想听听云想依的说法。于是道“既然你说了看法,为何不再讲讲。”

    云想依格格一笑,道“师伯,你现在严肃不起来了吧,觉得你师侄女聪明了吧?”

    她跳到妙龄天婆身旁,慢慢再道“山下的人何止数万,又不肯上来,这不最好地证明金华剑宗已经失了人心吗?如果金华剑宗不能说明路逐惠是清白,不能说明飞星崖的唐灵人,玄空门的黄梦奇,墓门的邵师天,北门的儒流寒,等等…等等怎么死,还能在江湖群豪面前振臂高呼吗?”

    妙龄天婆道“理是这个理,可是金华剑宗对咱们有恩,喜神诀因为路逐惠失而复得,又该何去何从?”

    云想依道“这也难不倒你师侄女,只要师伯愿意,咱们画符教就装做什么也不懂,审时度势,随波逐流。”

    妙龄天婆非但听进耳朵,还听进心里。而花想容此刻,默默地不说一句话,她听得清楚,心里更明白,或许她很美,但她的美却有缺陷,正是美得不容瑕疵这一点。

    该来的人不说话,不该来的人来得又快,又说话。洛神殿的人没有规规矩矩地来,宗权秀以为他们的到来如同他们的行事风格,事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一忽而至,纷纷从四面八方落下来,又像炫耀他们一个一个的身手本事。

    众人望去,感到在首的那位十分不简单,身法比任何人要快不止数十倍,忽然而至,前一个睁眼她还在远方,后一个闭眼她就来到,仿佛她从天上走要比在地上走更正确,更适合她,否则那妖娆高美的身段,曼妙无双的线条,走地面就配不得她的高贵和美丽,又怎能衬托得了她如仙如神的气质。

    临近,她又放缓身法,轻飘飘地,慢慢地落脚。她一边说道“金华剑宗掌事的哥哥,我这样的到来你以为如何,欢不欢迎?”

    宗权秀道“虽说不讲礼数,但能目睹神女这样的身法武功,礼数反而不需要了。”

    妖娆女放声一笑,悦道“神女?你说我是神女?那就借哥哥你的吉言,恐怕也快了。”

    宗权秀道“这么说我称呼错了,阁下并非洛神殿的神女?”

    妖娆女娇滴滴地道“人家不是说了嘛,借你吉言,什么是借你吉言呢?人家不是还说快了吗?”

    宗权秀悄悄地反复打量,才知此女确非神女,道“恕宗某眼拙,竟以为是洛神殿神女惠临。”

    妖娆女娇滴滴道“宗哥哥,你这样偷偷地看人家,难道心怀人家吗?”

    宗权秀面容一热,脸皮一红,心道这女子竟不要脸,众目睽睽,江湖众客都不是聋子,她来此胡言乱语,岂非使得众人瞧轻自己,瞧轻了金华剑宗的人。于是道“望姑娘莫要造谣,请问芳名高姓?”

    妖娆女嫣然一笑,道“你看,你看!宗哥哥又口是心非,一见人家就问芳名。我的芳名可不容易知道,更不容易记住,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不但让你知道我的名字,也让你记住我。”

    宗权秀道“姑娘既然不肯说,便不用说,可别爱造嘴诬陷。”

    妖娆女又嫣然道“可我忽然想说了,并且我还要告诉你这个办法。”

    宗权秀道“哦?是什么办法?”

    妖娆女口吻忽然转为淡淡无味,道“比武。我赢了,金华剑宗归我,你赢了,我的一切归你,包括我的心,我的人。”

    宗权秀仿佛遭到当头一棒,这一棒敲得自己天旋地转。如宗权秀这般中规中矩的人,比武二字倒是不惜,但妖娆女后面一句,仿佛已经夺了他的命。他红着脸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妖娆女嫣然道“哦?又为了什么而不可呢?宗哥哥要不敢,可叫敢的人与我比武,比如金公仙证,又比如路少,路逐惠。”

    宗权秀非庸辈,早已听出她来之不善,若与她比武,自己倒是不惜,可关乎宗门大事,定然样样不妥。于是道“金华剑盟论道,本来是为‘论道’二字而设,允许任何论道切磋,包括比武论道。姑娘若想比武,宗某只代自己上阵,却无法代整个金华剑宗上阵,可姑娘若出言不逊或另有意图,宗某绝不相容。”

    妖娆女道“各位江湖道友,你们看,你们看!金华剑宗的宗哥哥听不得女子家的真心话,明明看了人家,却要凶人家,你们可得给我评评理,是他负我,还是我负他?”

    众位来客就纷纷猜测,交互私语:莫非宗权秀真负了姑娘家?莫非宗权秀这种君子也有不君子的时候?

    猜测越来越深,越深事体往往越大。于是乎,原本盛名大落的金华剑宗,再因为妖娆女娇滴滴的几句煽动,更跌入了冰窟。

    宗权秀怒火悄升,深知该女留下不得,需马上送客。于是道“姑娘可知我金华剑盟不论是非之道?满口是非事,定是是非人,对待是非人,我金华剑宗只有二字。”

    妖娆女好奇,道“哪二个字?”

    宗权秀斩钉截铁,道出那二个字:“送客!”

    妖娆女啧啧道“你看,你看,金华剑宗的宗哥哥又爱生气,你负了人家,人家还不记仇,你如今还当着众多江湖道友的面赶我走,岂非明目张胆的负心郎一个么?”

    宗权秀已听不得,更听不得的话还悄悄来自江湖众客的责问。

    一名儒侠慢慢站出来,讽笑道“宗掌阁,既然这位神秘的娘子邀你比武,不妨也顺便让众位开开眼,一睹金华剑宗神功能辈的风采。”

    此人是一身儒袍,四方脸的模样,倒不算偏偏儒雅的君子,脸上也没有多少英气,只是穿着打扮颇为讲究,使他看起来也像偏偏儒雅的君子。宗权秀一眼望到他,已经知道他的出处。

    宗权秀拱手道“尚未请教,敢问阁下是飞星崖哪位道兄?”

    该男道“好眼力,百里招魂。只是我听说金华剑宗的人本事都不小,可不光眼力好,该不会小小的比武也不敢吧。”

    宗权秀再拱手道“宗某愈鲁,还望阁下说明白些。”

    此时,又一男豪放道“百里招魂是说,你金华剑宗能力挑江湖各个流道。就算台面上这位姑娘不与你比武,我也会,还是生死各安天命的比武。”

    众人一望,该男左手提一把剑,背上背一口青刀,贴身的普通衣饰更显他上身壮实的精肉。这么精干的躯身,再让他生一副不怒而威的悍容,叫人一看总觉他时刻都在发怒。

    宗权秀只能拱手,道“哦?还请北门的道兄讲究个说法,为何‘生死各安天命’?”

    该悍男道“你可知我叫什么?”

    宗权秀又只能拱手,道“斗胆请教!”

    该悍男竟不还礼,宗权秀早已猜到事必有夭。就听悍男道“儒血厚,现在你知道了。”

    宗权秀道“多谢!而宗某竟不知儒道兄何故咄咄相逼,非要生死论道?”

    儒血厚道“明人不说暗话,也不做暗事,只因为我父亲名字叫儒流寒,想必你已懂。”

    宗权秀道“还恕宗某不懂,只能说理解。”

    又一人高声笑道“那邵师天,邵师君二位,想必宗掌阁一定想得起来。”

    宗权秀听言,望到他,倒是有几分英气,衣冠尤其华秀,显得他的家资背景丰厚不凡。宗权秀知道他的笑并非真笑,而另有含义。果然他又道“若宗掌阁不懂,可不能说明路逐惠不懂,更不能说明金仙证金老前辈不懂,不则只能说明他纵容路逐惠杀人劫掠。”

    宗权秀又得拱手,道“原来这位道兄是墓门的朋友,请教。”

    该男道“邵随皇!今日也想讨你金华剑宗的把式,也好知道我父叔二人死在怎样的手段之下。”

    宗权秀道“原来如此,墓门的事我也听说,邵随皇道友言下之意使人不敢苟同,你来与会金华剑盟,我宗欢迎之至,可你来讨说法,恐你入错了门,来错了地方。”

    忽然有一声斩钉截铁的口吻,十分冷漠道“邵随皇说的就更没有错了,我比他想知道自己的师父怎么死,宗掌阁若有路逐惠相当的手段,你非要接我的剑,碰我的掌,挨我的拳,受我的腿。”

    照着说话那人的在处,不少人望了去。那些人的服饰风格都爱短衫黎桶,发式多为披盘短裹,正是领南正统古壮家后裔独有,也是今日与会当中人手数目最多的一方。自古壮家出虎狼,他们非但武力高强,斗狠的毅力也煞是要得,但凡遭到他们记仇,任何人的性命如同被虎狼盯上的食肉,煞是留不得。

    宗权秀又得拱手,好颜道“是领南壮家的朋友,幸会,幸会!请教阁下!”

    该批着发的男子道“领南一脉,青离朱雀之徒,江湖人称我为‘领南小朱雀’。莫非我人物太微,入不得宗掌阁的法眼?”

    宗权秀道“不敢!久仰黄作天阁下侠名,然而我们第一次相见,阁下出言就咄咄逼人。在下只想说句实话,黄阁下不该把黄老门主的死算在金华剑宗的账上。”

    黄作天道“呵,那宗掌阁你说,我师父黄梦奇,飞星崖的道主唐道人,他们又怎么死?”

    宗权秀悲伤垂首,慢慢道“原来不少朋友上我金华山,是兴师问罪来了。可惜我小师弟路逐惠心怀天下仁义,为了江湖掌门失踪一事付出太多,到头来非但找不出幕后推手,为此已经下落不明,还落得江湖人人不肯相容。”

    赤文宗,王子乔一行人的到来给气氛添了些寂静。走着走着,肖泉轻笑了一声,道“金华剑宗的人心怀天下仁义?我赤文宗的人又何尝不是?我师尊两日前收到一则邀函,至今未归,宗掌阁不会不晓。”

    宗权秀道“肖泉?十年不见,想不到这次竟是你率着人来。”

    肖泉道“十年不见,你的眼光退化了,你应该看得到我身旁这位,赤文宗的乔少宗主。”

    宗权秀又得拱手,道“原来赤文宗已定了少宗人选,宗某恭贺子乔少宗。”

    王子乔拱手回礼,道“多谢宗掌阁,贵宗路兄的事,子乔也深感惋惜!”

    宗权秀道“多谢子乔少宗深明大义。”

    肖泉道“宗掌阁,我师父至今未归,在下做徒儿的,想来问一问金公。”

    宗权秀道“不巧得很,家师两日前出山以后,至今仍未有消息。”

    肖泉道“那么宗掌阁,我就怀疑十年前你胜我三招,不免有些侥幸了。”

    宗权秀道“那肖泉阁下的意思是?”

    王子乔感到肖泉要上前欲试,细声说道“肖泉师兄,不得无理!”

    然而肖泉已经自作主张,跃上剑台,从始至终竟看不出他的七情喜怒,圆溜溜的小脸上始终有一份微笑。可他的微笑使宗权秀心中越看越不对,你可以说他的微笑平易近人,也可以说他的微笑轻轻的有些淫荡,还可以视为他笑里藏刀。

    肖泉道“既然我已上剑台,自然想知道十年前你如何侥幸得胜,更想知道你如今是不是侥幸。”

    人已上来,宗权秀无法叫人下去,也总不能自己下去,如此一来同‘灰溜溜’三字有何区别。宗权秀只能道“既然是肖泉阁下出了第一剑,如此也好。”

    肖泉似正等着宗权秀这话,像是得意地轻轻一笑,道“好!既然是比武,自然有些惩罚。”

    宗权秀暗道不妙,可事已至此,话既说出了口,已同覆水难收。果然肖泉又急着道“惩罚的规矩我们大伙来定,各位道是好或者不好?”

    剑台下,众人寂静,竟没有人肯说出第一声。此刻妖娆女嘤咛一笑,柔软的美手拍出欢快的响声,娇滴滴地道“好,好呀!不知肖哥哥有怎样的比武规矩?”

    肖泉道“我赢了,交出我师尊即可。”

    宗权秀一听,暗道事情十分不对,这肖泉似早已一口咬定金华剑宗知道周天公下落。眼下之变,实在使众人匪夷所思,纷纷私下里交递想法。

    “怎么?周天公也去了?”

    “事前,我曾怀疑周天公,不料,不料,实在不料!”

    “金仙证,是金仙证。”

    “当然还有那贼子,路逐惠。”

    “呵,眼下金华剑宗还有谁是清白,宗权秀不也道貌岸然了吗?”

    宗权秀只能马上接受比武,而接受比武,正是为了闭上这些人的嘴。于是,宗权秀道出腔劲十足的两个字:“比武。”

    ‘比武’二字一出,竟含音功暗劲,肖泉首当其冲,自知一旦遭到碰撞,必定充进耳朵,使得脑髓震动,再而颅内伤越发厉害得紧。肖泉的剑自从十年前败给宗权秀,除了念念不忘,十年来已把意境修炼得深入骨髓,似在等待宗权秀主动出手。

    众人只听到“嗡”地一声,再而看到肖泉的剑已不在匣里,凛凛地露在外面。眼力非凡者能看得到肖泉刚才怎样出的剑,他握剑似已生分,甚至很不太高明,就像很久没有拿过剑根,如今只用来应急。而他碰到剑柄那一刻,出剑竟快得那么匪夷所思,一道剑意忽然一闪,恐怕用‘神速’二字形容,才能恰到好处。

    宗权秀知道自己的音功已被破解于无形,只是一道剑意闪到,自己的音功就戛然而止,没有一丝碰撞的阻碍。只能叹道“此生,我第一次见如你这等锋利的剑意,这十年来你并非消遣于山门。”

    肖泉道“没错,我一天一天地坐忘山门,终于有一天,我睁开了眼睛,这一剑就悟到了。我也想不到,你最拿得出手的音功,已达到了八重暗劲,甚至更高。”

    宗权秀道“十年来,你不曾握一次剑根。”

    肖泉道“对。”

    宗权秀道“你刚才这一剑,要是更熟悉剑根,出手岂非更快,而我岂非一招就输了你?”

    肖泉道“不,十年前我也曾握着剑柄修炼,求证如今这一剑,却悟不到剑意的真谛。”

    宗权秀道“所以在十年内,你再不曾握自己的剑柄,而是匣里悟剑?”

    肖泉道“没错。”

    宗权秀道“这一剑可有名字?”

    肖泉道“你配知道它的名字,我给取名为‘落尘’剑。”

    宗权秀不禁动容,道“落尘剑,落尘剑!十年落尘弃剑根,一朝离匣泣鬼神,一剑惊蛰应东帝,败者空留轻敌恨,不知胜者剑封尘。”

    王子乔也不禁动容,如果说危离行师兄的剑用绝,那肖泉师兄的剑又当如何形容?心中不禁暗叹:落尘剑!落尘剑!好一剑十年封尘,好一剑落尘!

    肖泉道“好诗,好诗!我就当你为恭贺我悟出这一剑而送我的礼物,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配送我这样的礼物。”

    宗权秀道“不客气,因为你的剑配。”

    肖泉道“而我不会因为你的礼物手下留情。”

    宗权秀道“请便。”

    肖泉道“你也莫要因为我不熟悉剑根而手下留情。”

    宗权秀道“自然。”

    于是乎,肖泉的剑舞动起来,却不急着杀到宗权秀身旁。他的剑很快,只有王子乔知道他舞的什么剑法。

    王子乔暗暗道“是赤文剑法,竟是内门‘无上枯荣剑’!原来师父早已将肖泉师兄纳入内门,并将赤文洞中枯荣壁上的‘无上枯荣剑’传给了他,可喜也,可贺也!肖泉师兄的十年没有白等。”

    宗权秀暗道:原来他在熟悉剑根,从而掌握剑根,他的剑封尘十年,看来第一剑要用在我身上。一个肖泉,一个王子乔,一个洛神殿的女子,还有儒血厚等众多江湖能辈,万一他们车轮战,是要我金华剑宗日落西山吗?

    宗权秀无刻不将暗劲运转胸中,甚至衣中的皮肤上,一双厚实的掌上,浑身上下徐徐流动着精深的真力。今日,他宗权秀又要大展身手,虽然缺了师父,缺了小师弟,可他的心此刻无比豪迈,纵然今日战死,也不枉此生了。

    一改以往深沉和稳重,宗权秀大笑道“肖泉,来碰一碰。”

    肖泉听言,剑已逼到,声势骇人,“嗡嗡”大作,一时发如闪电交错。纵然肖泉的落尘锋利,宗权秀不怕提心吊胆,竟已赤手空拳搏了他满满三十招,忽然一跳。

    宗权秀这一跳来得十分不简单,也来得并不容易,正值肖泉的剑已运转得越来越熟悉,越来越精粹,稍有疏忽,肖泉的剑定然至少吃了他十招。而宗权秀竟能化险为夷,再伺机跳转,身上也没有一道剑痕。

    肖泉吃一惊,道“你怎么做到?”

    宗权秀心中兴奋,却不会笑出来,道“说实话,躲开你每一剑很艰难。”

    肖泉仍然微笑,任何人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甘不甘。他说道“而你真的搏过了我的剑,既然如此…!”

    宗权秀抢到和他异口同声:“再来!”

    肖泉发步攻到,即将吃到宗权秀左臂一剑。却忽然听到‘叮’地一声碰激,宗权秀手上竟多出一把汉剑,此时一挡一引,反攻一推。又飞快‘叮’地一声,肖泉挡到,暗吃了一惊,宗权秀的剑竟刺到他的剑身,已经算得上‘危险’二字。

    肖泉飞身一转,倏然往上,使宗权秀吃了一空。忽然,肖泉当头一翻,剑已到宗权秀颅顶。宗权秀实在快,举剑反削略过颅顶,挡开肖泉这一剑。然而,肖泉的身子已经直下,顺势施展腰功,肚腹柔韧一缩,腰劲带起飞快的双腿,抵到宗权秀胸腹。宗权秀不退,料定头顶还有一剑,于是右手使剑挡到头顶,左手使掌推迎肖泉双腿,二人皆震到内在,不禁闷声倒退。

    剑台以下,众人窃窃私语,说的都是同一句话:“快,太快了!仿佛就在眨眼之间的事。”

    妙龄天婆喃喃道“照此看来,此二人的武功竟也不分伯仲,已达到另立门户,开宗立派的水准。”

    云想依惊到了小心肝,道“啊!师伯你没有说错?”

    妙龄天婆道“我岂能说错,一点都不错。”

    云想依兴奋难当,道“这么说我和师姐的剑法也达到了开宗立派的水准了吗?”

    妙龄天婆嗔道“胡说八道,以你们现在的功力,再练十年,坐忘参悟二十年。然而就你这鬼丫头的不思进取,恐怕还要五十年也不够。”

    云想依噘嘴道“师伯,你确定没有偏心和安慰师姐,确定她要三十年,而我非得要五十年吗?”

    妙龄天婆故意气她,道“那是当然。”

    云想依不满地道“我就说,师伯你果然太偏心。”

    此刻,花想容望呆了,不禁轻轻道“好剑法!”

    于是师徒三人好好望去,竟连妙龄天婆也赞同,道“太乙金华剑,世上当真无愧的好剑法!”

    云想依纳了闷,并没多少兴趣观战,既然到了金华剑宗,他最想见的莫非只有一人,路逐惠。所以她看了看,忽然道“真没劲!”

    宗权秀施展的剑法确是太乙金华剑,适才他两度试探,用小乙金华剑奈何不得肖泉,于是接连大乙金华剑,仍奈何不得肖泉的落尘剑。

    眼下,宗权秀忽然衔接的这套剑法,堪如波诡云谲,引涛叠浪,一浪赛比一浪雄,一波更比一波壮,不曾断绝。激斗之下,肖泉的落尘剑似已微入下乘,使他不得以施展连王子乔也吃惊的剑法。

    王子乔望见肖泉变换剑法,又吃一惊,轻轻道“是无上枯荣剑,虽然肖泉师兄只练到四重,但似乎已超越危师兄。”

    如宗权秀,肖泉二人的决斗,已升到一个人人仰望的高度。二人使出的一招一式,皆含盖着流动的真力,但一动念,念到心到,心到力到,力到剑到,从台上斗到台下,再从台下斗上颠顶,颠顶破碎,忽然到叶梢以上,脚法所掠,竟如履平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