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骨侠香
字体: 16 + -

第5章 第五话 师门一遭剑情融

    金华剑宗,拳声呼呼,剑声咆哮,腔声嚯嚯,门下弟子满山操练,步步生风。

    坛台央心立有二人,闲来论到小师弟时,尽是不满之色。当中一人背着一口汉剑,已不知几回朝宗门外望尽,神容间显得十分无聊。

    另一人唇沟两边长得两条十分漂亮的秀毛,分得格外匀称,此时他说道“师弟,你若觉得趣味聊赖,为兄陪你喂上几招?”

    背剑人道“唉!粗人弄招,唯有风雅之人解趣。”

    秀毛人笑了笑,道“师弟这么盼着,那小没良心的就能来?”

    背剑之人不满地附和道“对,没良心的小子,都几个月了也不见回来。”

    当时在金华剑宗正殿,一间偏殿,那是金仙证的书房。路逐惠正俯首拜师,道“师父,徒儿回来了,您老人家一切可还安好?”

    此人年貌正值古稀,却已八十有余,仍旧风容色润,老来俊美,弟子无数,名满江湖各道,生平独爱小徒儿。自见着路逐惠,满容慈爱,笑笑道“惠儿来了。”便要亲自来挽爱徒起身,接着道“你再不来,为师可就遣你师兄下山叫你了。”

    路逐惠连忙续揖,道“徒儿不孝,让师父操心了。”

    师父笑道“惠儿,你这次来得如此匆忙,可是江湖上出了什么事?”

    路逐惠道“师父,近来有不少江湖流派掌门失踪流离,您可有所耳闻?”

    师父吃惊道“惠儿,当真有这事?”

    路逐惠道“妙龄天婆来信,卦姑、师婆、药婆无故失踪,画符教的喜神诀被盗,她门下得意弟子特来找过徒儿。”

    师父思量一阵,说道“惠儿,此事你有何见地?”

    路逐惠道“正因为是画符教,徒儿才来征得师父的意思。”

    师父道“为师这个武林风神被人惦记着,倘若处事不当,势必遭人嫌隙,你是为师最得意弟子,到哪都是为师的脸。惠儿,真是苦了你了。”

    路逐惠琢磨师父这话,说道“画符教各道均有所染,名声太杂,咱们帮或不帮,都将遭人闲隙。所以师父的意思是…折中?”

    师父笑道“师兄弟之中,就数你心思聪慧,可是惠儿…此事折中不得,眼下的武林看似谐和,可为师总觉阴盛阳衰,难以矫正均衡。”

    路逐惠细加思虑,以为师父的话过于杞人忧天,说道“师父何苦自寻忧愁,徒儿望您自在一些。”

    师父笑笑,道“惠儿,你不了解周天公这人,他如今不骄不躁,有朝一日定让人大跌眼镜,为师已太了解他了。”

    路逐惠想到王子乔,说道“师父,能教出子乔兄这等出色之辈,恐您多虑了。”

    师父晃首否决,道“先不说这个,你跟为师说说,要不要助她画符教?”

    路逐惠仔细斟酌,迟迟不见说话,待说话时,只用一个字“帮。”

    师父笑道“是非曲直,做了便知,人家既然有求,只要我徒儿以为是对,帮也无妨。”说罢,自长袖中取出小物一件,乃是支漆黑锃亮的匕首,接着道“这是宗门信物,有了它,你可随时号令金华剑宗内外门徒,师父现在把它交给你。”

    路逐惠惊宠万分,容色恭谨,岂敢轻易受下,揖道“师父,瑞兽匕乃宗主之物,说什么也轮不到徒儿继受,您莫非要折煞徒儿么?”

    师父笑道“惠儿,你迟早是金华剑宗的主人,早些晚些又有何区别,你几位师兄自然没什么意见。”

    路逐惠仍觉不妥,欲想推脱,道“师父…”

    师父知他不愿,岂会容他不接,并未等他推诿,神目一瞪,叱道“亏你是为师得意弟子,你却如此不孝,宗门所托竟敢推三阻四。”

    路逐惠心下发苦,想着师父老人家又使这招,‘不孝’这顶重帽常为所用,每令人有口难说,只好跪受信物,道“是,师父。徒儿听您的便是。”

    师父严容散了个干净,笑了笑,心想这徒儿非得用上这招才辩得了他,岂能容他糊弄过去。将匕首置他奉掌之上,才乐乎道“你是金华剑宗的嫡传,为师的嫡传,现在起,你就是金华剑宗下任掌宗主,要有文成武德之心,匡正武林之责。”

    路逐惠恭谨回道“是,师父。弟子不敢辜负师父所望,文成武德,匡正武林。”

    师父容光满意,一阵点头示好,慈笑道“嗯。去吧,你师兄们怕已严阵以待,为师希望你杀杀他们锐气,别整天不思进取。”

    路逐惠笑笑,也不知待会得挨几记冷剑,这就拜别师父,开门而去。刚行不久,果然不出所料,一记冷剑似已早早跟随,指准他右手臂臑,自栏墙缝隙穿插而至,摩擦声竟也被其快泯去。哪知路逐惠耳力堪是了得,足下看虽未动,步下却已悬移一尺,冷剑刺差了好些寸。

    路逐惠拱手笑道“成师兄好精进的快剑,师弟我险些着你的道。”

    成师兄闻言,从墙另面翻身落下,一脸狐疑之色,道“小师弟,我这剑精进是没错,你又如何知道是我?”

    路逐惠笑道“我们金华剑宗,除了成师兄闭气施剑,还有谁呢?”

    成师兄深感可惜,自认这手防不胜防,竟被小师弟觉到,他故作心里不平,道“既是闭气,你为何能躲?定是你知道闭气施剑的破绽,好小子,速给你成师兄道来。”

    路逐惠笑道“师兄,闭气施剑你就不怕岔气?”

    成师兄冷他一眼,嗔骂道“臭小子,你是几层意思?”

    路逐惠笑道“师兄,我只不过说句玩笑,瞧你认真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成师兄仍故作嗔态,冷道“废话少说,重点在哪儿?”

    路逐惠笑笑,想他成师兄苦炼成痴,多说无用,只好道来:“闭气施剑确能实内,使修炼者快两倍提升内功,如遭遇强敌,却不能实外,气封于内不能灌剑,或气滞于内不及灌剑,好比墙上苇草,飘然无根。师兄适才一剑,师弟以为是气滞于内不及灌剑,这才侥幸躲开,倘若师兄炼成气剑收发贯随,师弟我哪是对手。”

    成师兄这才满意,笑道“气剑收发贯随…嗯,算你说到点上,下次定要你心服口服。”完话,一纵一落,殊不知去了哪,但路逐惠晓得,定是去闭关苦练。

    到往后山,路逐惠偏不走门,四处扫了一眼,才知处处有人,自个苦笑一阵,朗声道“各位师兄,小师弟让你们久等了,现身吧?”

    当即有三人执剑而至,分攻三路,瞧这阵丈,乃是金华剑宗‘合手擒贼’一式。只见路逐惠纵身一抬,人已立在梢上,让三位师兄好一阵寻找,笑道“这小子溜得挺快。”

    路逐惠不打声招呼,这就想走,怎奈树丛间又三剑齐进,将架到他肩脖上。他笑笑,早随手摘一片叶,运注上三分气劲,中指微微一弹,叶子竟飞射而至,逼退其中一人,再以此为空当,朝后山之外掠去。奈何师兄们早已布下阵势,只待他处处碰上,三人不成就六人,不成再增十人,前堵后追,现身的足有数十人之多,皆是出得了手之强辈,个个身手不俗。

    路逐惠拱手笑道“各位师兄,给小师弟赏个脸,让我下山去如何?”

    师兄们皆放声郎笑,意思已然摆明,领队的关师兄一脸不善地打量着他,说道“小师弟,就这么放你走了…师兄们得多无趣,先玩玩几天再走不迟,你说是不是?”

    路逐惠笑道“各位师兄这么个玩法,师弟我可不敢,迟早让你们当贼擒了不可。”

    关师兄说道“小师弟,你可是咱们金华剑宗的宝贝,谁会拿你当贼呢?”

    师兄们一阵发笑,想来不陪他们练几招倒显得生份了。路逐惠笑道“我可感觉不到各位师兄的厚爱,我只觉得师兄们拿我当贼,出手就是‘合手擒贼’这招困式。”

    师兄们又一阵笑逐,想必是山上待久了,寂寞无趣使然。路逐惠笑道“既然师兄们不肯通融,就别怪小师弟失礼了。”完话,身法已然施展挪移,与师兄们撵打一团,画足于八步圆内,周旋推带,招间犹比山岚起伏,行流跌宕,竟不越八步之界,将师兄们挡在之外,功力收发自如,势堪推墙倒壁,一阵一阵人仰剑丢。

    路逐惠收功笑笑,谦谦去挽仰倒的众多师兄,拱手道“各位师兄,多谢手下留情,师弟我侥幸获胜,回头请你们喝酒。”说毕,这就想走。

    听得关师兄笑道“小师弟,你的推龍拿凤手比起师父,怕也不逞多让,本想留你些日子喂喂招,既然我们输了,你且下山吧,下次回来定要擒你。”

    辞行的话尚不及说,别有不善的笑声在后靠近。路逐惠回头一看,心下一阵苦笑,也不知是这是师父的意思或是师兄们的意思。于是拱手笑道“计师兄笑得好快意,莫非要临娶佳人,特意来邀你小师弟喝杯喜酒么?”

    那计师兄脸白貌秀,乔装打扮儒雅多情,步子翩翩,轻得似乎随时会瓢入上空,他边走边道“少来近乎,待我擒了你,再聊不迟。”

    路逐惠笑道“计师兄,你带那么多位师兄,师弟我可要笑话你了。”

    那计师兄赖道“小师弟,这可跟我没关系,他们都说想你了,特来见见,顺便试你武功可有进展,师兄们这等好意,你也想躲?”

    路逐惠拱手笑道“蒙各位师兄劳念,师弟不才,为了追赶师兄们的脚步,一刻也不敢松懈武功,就不必试了吧。”

    一人笑先掠近,道“小师弟,我非留你不可。”这剑已架到路逐惠左肩,见路逐惠沉肩两指一夹,使剑尖折弯朝下,顺这师兄急抽之势,巧妙地轻轻一推,这般容易就将之放倒在地。身法移去,路逐惠挽之笑道“柏师兄,太乙金华剑追求内方外圆,揣拆巧妙,你内息稳固是为方,可对敌却不圆通哦。”

    柏师兄听得半知不解,说话含糊,道“小师弟,你是说…是说…”

    路逐惠笑道“师兄可是想说何以为圆?”

    柏师兄一激动,连连道“对对对,何以为圆?”

    路逐惠笑道“方是为内息,圆是为变通对敌,讲究画招借势,达到揣明敌意,拆敌之招,一击败之。”

    柏师兄拱手大笑,说道“小师弟,师父怎么跟我说,我都糊里糊涂,被你这么一说,师兄我好像不糊涂了。”

    路逐惠笑道“师兄只要勤加对练,用心揣摩,定能达到大成出师之境。”

    柏师兄于是就大笑而去,道“我留下也没意思了,你们陪小师弟玩儿,我是心服口服。”

    那计师兄步子已变得飞快,一柳软剑自腰间拂出,听得那削声啸作,直令人胆战心惊,却对路逐惠不起作用,但见他又用两指,飞快一夹柳剑,运力一震,剑抖成一缕柳波,震劲直入那计师兄的右臂。

    路逐惠见他计师兄容色未改,笑道“计师兄,我真力要一直这么抖下去,你能撑到几时?”

    就听计师兄道“小师弟,你能耐就别放,随你抖到几时,不过你可别后悔。”言罢,计师兄运展内功,撑得几刻,忽然剑招一软,绕到路逐惠的脖颈,就要套入。

    路逐惠暗道:计师兄果真练得几分本事,剑比柏师兄高妙不少,内功亦已如此精深,看来我金华剑宗不久将又出一名柳剑名手。

    路逐惠两指一松,破了计师兄套路,于是左楞掌已捋进师兄臑下,右掌早已变爪,锁在他活腕,这左托右拐齐下功夫,软剑已转在计师兄的脖颈边上。路逐惠松手一拱,笑道“计师兄,得罪了。”

    计师兄顿生感慨,叹道“哎!师兄我怎么追赶,都过不了你二十招,更气人的是…你小子只用三重内力,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路逐惠笑道“师弟岂敢,师兄不也留手了么,我若一个不慎,刚才定遭师兄的道,师弟我侥幸而已。”

    计师兄展颜一笑,收起柳剑慢慢道“小师弟,你怕走不了咯。”

    宗门后山,师兄们陆续露脸,足有百多人朝这边招手,悠悠走来。一人道“呵呵。小师弟,不辞而别可不厚道,这么多师兄盼着你,就不打算多留几天?”

    路逐惠拱手笑道“久不见娄师兄,还是丰神依旧,师弟我逍遥惯了,总是闲不住。”

    娄师兄道“小师弟,别瞎折腾了,金华山里里外外都是咱自己人,何必跟猴子似的乱窜。”

    路逐惠笑道“师弟哪里乱窜,这不是给娄师兄下山提酒喝,你若不信,何不同去。”

    娄师兄笑道“酒先别提,师兄我更想试你几招,这个比酒总是有趣得多。”

    路逐惠笑笑,不等娄师兄试剑,与其在此拖延,不如从正门下山,当即纵顶而去。校场央心那二位仍有说有笑,慢慢等待一个人,似乎算到路逐惠迟早要来,果不其然。

    秀毛那位笑里得意,说道“小师弟,正门不走却走后门,倘若有人说我金华剑宗的小师弟惯行后门,传出去可不光彩哟。”

    路逐惠拱手笑道“权秀师兄说的是,你今日非得助我下山不可。”

    权秀师兄忍不住笑道“我可无法助你,不然师弟们岂不将我和你混成一路,当贼给擒了。”

    背剑那位师兄自他一来,冷目已瞪了许久,路逐惠朝他拱手笑笑“淳于师兄,眼神何必这么唬人,莫非师弟又犯了什么过?”

    那淳于师兄嗔冷地道“越来越不像话,没规没矩,目无长兄,没大没小。”

    路逐惠奉揖笑道“淳于师兄教训得是,师弟见过二位师兄。”

    淳于师兄故作冷笑,道“哼哼。服不服?”

    路逐惠故作疲惫,无拘无碍地往地上一坐,说道“原来是二位师兄的安排,可把师弟我给累的,我怀疑你俩是不是我亲师兄了。”

    那淳于师兄仍故作冷态,道“别跟我们耍嘴皮,瞧你这点能耐,不好好待在金华山练功,成天在外放荡不羁,迟早让人给收拾。”

    路逐惠笑道“哟。我的淳于师兄,你就别装了,这样怪累的。”

    淳于师兄道“你不也给我装?”

    权秀师兄笑道“小师弟,快别装了,我就不信后山的师弟们能奈何得住你。”

    路逐惠笑笑起身,背手戏讽道“权秀师兄,你的胳膊肘什么时候拐向淳于师兄了,莫非你也想成为骚情剑客?”

    听言,权秀师兄空咽一口,骚情剑客他听着就想到‘软绵绵’三个字,当下无言以对。却有人爱听‘骚情剑客’四字,如他淳于师兄,不怒反大改冷态,笑咪咪地凑过来,亲切的手搭在路逐惠左肩,道“小师弟,你说何为骚情剑客?你要是说得我满意,让你待在山上几天,再准你下山如何?”

    路逐惠笑道“淳于师兄,这个…权秀师兄早有心得,师弟我还从来没仔细想过。”

    淳于师兄否道“就他?成天武刀弄剑,粗人一个,唯有你我这等风雅之人才聊得带味儿,你说说看。”

    路逐惠道“我说了你助我下山如何?”

    淳于师兄拍着胸脯道“自然,自然。”

    路逐惠道“依我之见,得从‘骚情’二字说起,‘骚’是一股清风云淡,‘情’寓指我淳于师兄的胸襟,四字合起来说,就是…既风雅又胸襟致远的剑客。”

    淳于师兄听得连连叫道“妙,妙…此乃为兄听过最妙的说法,简直妙不可言。”

    权秀师兄听得有些愕愣,心生赞许,以为这说法很配淳于师弟,笑道“小师弟,照你这么说,为兄对骚情剑客倒另眼相看了。”

    淳于就冷量宗权秀一眼,言语尽是讽意,道“呵呵。宗师兄你以为骚情剑客是烟花柳巷的功夫?就你肚里那点墨水,也难怪想入非非。”

    宗权秀言语一哽,只道出一个字:“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