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刀疤金刚
补特伽罗注意到，伏阇梨超乎寻常地镇静，一副大将临阵的模样，他应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最适当的部署，来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树下的那群平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向吐谷浑营地张望着。看到于阗人急匆匆的不断从身前经过，却没有一丁点儿消息带给他们，而那于阗女菩萨又是面色如霜，再怎么愚钝的人都知道问题一定很严重。
想到当下的处境，人们心底不由生出一阵悲凉。他们被给予的唯一希望，就是补特伽罗看在佛菩萨的份儿上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剩下的，只有无声地等待着随时可能降临的厄运。只有那不经事的小女娃，玩着那只刍狗，兴致不减。
璟玥一个人站在于阗人依树而建的帐篷边上，远远地看向吐谷浑营地，更显孤独。
“她没有过来，应该是遵照伏阇梨的吩咐”，补特伽罗心想，“她此刻面纱背后的表情一定是牵挂吧，牵挂着伏阇梨爷爷，牵挂着这里苦难的人们，或许也有自己吧。”
这时，旺堆在地上挣扎着喊道：“大人，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补特伽罗回过神来，突然间对这个旺堆很期待，或许自己能从这里找到帮助他们的机会。
丹萨把旺堆扶起，让他跪在玛噶小王面前。
丹萨对这个吐蕃汉子倒是还算客气。一方面他是吐蕃人，让吐谷浑人觉得亲近些，最主要还是他刚刚的表现，让丹萨很满意，避免了流血，小王不喜欢流血。可职责所在，他必须不惜代价保护小王的安全，即便招来小王的不满，他也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玛噶小王示意丹萨等一下，语气平缓地说道:“你先把营外的于阗老者和那个僧人请过来。”
丹萨愣了一下，小王用的是“请”，而不是“叫”或是“唤”，不解地抬头看向玛噶小王，看到小王点头确认后，应声向补特伽罗他们走去。他虽然心里犹疑，却还是坚决执行小王的命令，这是他作为小王侍从必须准守的铁律。
丹萨命令补特伽罗和伏阇梨面前的侍卫让开，简单、规矩地一抱拳，用生硬的关中话说道：“吐谷浑小王有请二位。”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眼神可没他的语言和动作那样恭敬，透着冷意。说是请，却完全没有给人拒绝的权利。
伏阇梨凝神看了补特伽罗一眼，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的恐惧和退缩，心里叹道，这是无知无畏啊，还是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不管怎样，已经淌进这浑水，想撤也来不及了。
伏阇梨笑着摇摇头，重重地拍了一下补特伽罗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同爷爷走一遭吧。”
补特伽罗也只是微微一笑回应，转而对身边的丹萨说道：“将军请！”
二人还未到玛噶小王近前十步，已有两名贴身侍卫上前拦下他们，要求搜身，丹萨一抱拳，悻悻地说道：“职责所在，有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哈哈哈，请便”伏阇梨笑道，同时配合地抬起双臂。
补特伽罗抬起手臂的同时，看向地上的三人，尤其是那个突厥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他如此的神经质，居然本能的拿起柴刀对抗一只军队。不过那一脚可不轻啊，眼下这个少年一阵干呕，估计一时半会是说不出话来啦。
就在那两个侍卫走近补特伽罗二人时，身后传来玛噶小王的声音，“不得对老英雄无理，都退下，给二位看座。”
丹萨看了一眼玛噶小王，再次确认了命令后，向另两个侍卫一挥手，让他们下去，再转向伏阇梨一抱拳说道，“小人唐突了了，请大人见谅”，接着疾步来到玛噶跟前，站到身侧。
“于阗人伏阇梨见过吐谷浑小王。”伏阇梨躬身一礼，接着说道，“老朽不知是小王及亲卫助于阗商旅脱困，还拿那些俗物来污小王的眼，罪过，罪过。”
“哈哈哈，哪里，老英雄客气了，玛噶却之不恭，正好赏赐这些有功的儿郎。早知道是老英雄的人，那几个毛贼哪里用得着晚辈出手，快请坐。”玛噶的热情不仅让补特伽罗吃了一惊，常伴小王左右的丹萨惊得差点合不拢嘴巴。
补特伽罗合十双手，报了姓名，坐在了伏阇梨的下首位置。
在补特伽罗看来，情节的发展似乎脱离了轨道。不仅这个吐谷浑小王的表现出乎意外，跪在地上的旺堆也不似该有的表现。佛法中的“念息”法门，讲的就是“心系呼吸，目的得定”。旺堆看上去很惶恐，可他的呼吸并不急促，只能说明旺堆的惶恐是伪装出来的。
“事有反常必有妖”，补特伽罗提高了警惕。
“玛噶可是从小听着老英雄的故事长大的，吐蕃人都称呼您单增多吉（执法金刚）。都说您因对文殊师利菩萨的虔诚信仰，对于阗王尉迟曜的无比忠诚，而得到了毗沙门天王的护佑和加持。还说单增多吉的刀带着慈悲，能斩断业力，战死在单增多吉的刀下能不堕地狱。哈哈，今日有幸得见，此次碛西之行，再无遗憾啦！”玛噶小王开怀大笑道。
“哈哈，哪里，哪里，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啦。还是英雄出少年啊，老夫看小王的亲卫治军严禁，训练有素，定是高原的雄鹰，大漠的劲旅，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啊。老夫如今已是老迈，当年留下的伤，常常痛得整宿都睡不着啊，这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梦里总是先王和当年的兄弟，估计我的时候也快啦！”伏阇梨说道动情处，眼波流连。
“我看您是老当益壮，英雄不减当年啊！”玛噶话头一转，手指地上的少年，说道：“此地是于阗境内，老英雄又久在军中，按照于阗的法该当如何处置？”
“在小王的军中犯法，自当按照小王军纪执行，老夫岂有干涉之理！只是听闻这边躁动，和这位小友过来看看，有无什么可以效劳的，以报维护之恩。”伏阇梨又把话头丢回给玛噶小王。
“那好，就让我们一起听听他们怎么说，再做裁决。”玛噶示意丹萨现在可以让旺堆说话啦。
此刻丹萨看向伏阇梨的眼中再无乖张，而是充满了敬仰，那可是战神啊，是被敌人封的战神。他的传奇，他的信仰与忠贞，不知激励多少吐蕃少年奔赴战场，成为铁字告身骑士，自己也是以他为榜样，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丹萨没有注意到玛噶小王的指示，自顾想着事情。怎么就没想到呢，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多么明显的标志啊。单增多吉，在吐蕃军中，更多是叫做刀疤金刚。当年一位吐蕃勇士，一把钢刀砍进伏阇梨的脸颊，嵌在了骨头里拔不下来。而伏阇梨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起刀落，那名勇士的头颅就滚落在地。而伏阇梨却如金刚附体，头上别着钢刀，连斩数人。当打扫战场，找回勇士们的头颅，发现他们都死的很安详，就如睡着一般。从此刀疤金刚的传说就在吐蕃军中流传，至今已30多年。
(本章完)
树下的那群平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向吐谷浑营地张望着。看到于阗人急匆匆的不断从身前经过，却没有一丁点儿消息带给他们，而那于阗女菩萨又是面色如霜，再怎么愚钝的人都知道问题一定很严重。
想到当下的处境，人们心底不由生出一阵悲凉。他们被给予的唯一希望，就是补特伽罗看在佛菩萨的份儿上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剩下的，只有无声地等待着随时可能降临的厄运。只有那不经事的小女娃，玩着那只刍狗，兴致不减。
璟玥一个人站在于阗人依树而建的帐篷边上，远远地看向吐谷浑营地，更显孤独。
“她没有过来，应该是遵照伏阇梨的吩咐”，补特伽罗心想，“她此刻面纱背后的表情一定是牵挂吧，牵挂着伏阇梨爷爷，牵挂着这里苦难的人们，或许也有自己吧。”
这时，旺堆在地上挣扎着喊道：“大人，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补特伽罗回过神来，突然间对这个旺堆很期待，或许自己能从这里找到帮助他们的机会。
丹萨把旺堆扶起，让他跪在玛噶小王面前。
丹萨对这个吐蕃汉子倒是还算客气。一方面他是吐蕃人，让吐谷浑人觉得亲近些，最主要还是他刚刚的表现，让丹萨很满意，避免了流血，小王不喜欢流血。可职责所在，他必须不惜代价保护小王的安全，即便招来小王的不满，他也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玛噶小王示意丹萨等一下，语气平缓地说道:“你先把营外的于阗老者和那个僧人请过来。”
丹萨愣了一下，小王用的是“请”，而不是“叫”或是“唤”，不解地抬头看向玛噶小王，看到小王点头确认后，应声向补特伽罗他们走去。他虽然心里犹疑，却还是坚决执行小王的命令，这是他作为小王侍从必须准守的铁律。
丹萨命令补特伽罗和伏阇梨面前的侍卫让开，简单、规矩地一抱拳，用生硬的关中话说道：“吐谷浑小王有请二位。”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眼神可没他的语言和动作那样恭敬，透着冷意。说是请，却完全没有给人拒绝的权利。
伏阇梨凝神看了补特伽罗一眼，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的恐惧和退缩，心里叹道，这是无知无畏啊，还是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不管怎样，已经淌进这浑水，想撤也来不及了。
伏阇梨笑着摇摇头，重重地拍了一下补特伽罗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同爷爷走一遭吧。”
补特伽罗也只是微微一笑回应，转而对身边的丹萨说道：“将军请！”
二人还未到玛噶小王近前十步，已有两名贴身侍卫上前拦下他们，要求搜身，丹萨一抱拳，悻悻地说道：“职责所在，有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哈哈哈，请便”伏阇梨笑道，同时配合地抬起双臂。
补特伽罗抬起手臂的同时，看向地上的三人，尤其是那个突厥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他如此的神经质，居然本能的拿起柴刀对抗一只军队。不过那一脚可不轻啊，眼下这个少年一阵干呕，估计一时半会是说不出话来啦。
就在那两个侍卫走近补特伽罗二人时，身后传来玛噶小王的声音，“不得对老英雄无理，都退下，给二位看座。”
丹萨看了一眼玛噶小王，再次确认了命令后，向另两个侍卫一挥手，让他们下去，再转向伏阇梨一抱拳说道，“小人唐突了了，请大人见谅”，接着疾步来到玛噶跟前，站到身侧。
“于阗人伏阇梨见过吐谷浑小王。”伏阇梨躬身一礼，接着说道，“老朽不知是小王及亲卫助于阗商旅脱困，还拿那些俗物来污小王的眼，罪过，罪过。”
“哈哈哈，哪里，老英雄客气了，玛噶却之不恭，正好赏赐这些有功的儿郎。早知道是老英雄的人，那几个毛贼哪里用得着晚辈出手，快请坐。”玛噶的热情不仅让补特伽罗吃了一惊，常伴小王左右的丹萨惊得差点合不拢嘴巴。
补特伽罗合十双手，报了姓名，坐在了伏阇梨的下首位置。
在补特伽罗看来，情节的发展似乎脱离了轨道。不仅这个吐谷浑小王的表现出乎意外，跪在地上的旺堆也不似该有的表现。佛法中的“念息”法门，讲的就是“心系呼吸，目的得定”。旺堆看上去很惶恐，可他的呼吸并不急促，只能说明旺堆的惶恐是伪装出来的。
“事有反常必有妖”，补特伽罗提高了警惕。
“玛噶可是从小听着老英雄的故事长大的，吐蕃人都称呼您单增多吉（执法金刚）。都说您因对文殊师利菩萨的虔诚信仰，对于阗王尉迟曜的无比忠诚，而得到了毗沙门天王的护佑和加持。还说单增多吉的刀带着慈悲，能斩断业力，战死在单增多吉的刀下能不堕地狱。哈哈，今日有幸得见，此次碛西之行，再无遗憾啦！”玛噶小王开怀大笑道。
“哈哈，哪里，哪里，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啦。还是英雄出少年啊，老夫看小王的亲卫治军严禁，训练有素，定是高原的雄鹰，大漠的劲旅，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啊。老夫如今已是老迈，当年留下的伤，常常痛得整宿都睡不着啊，这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梦里总是先王和当年的兄弟，估计我的时候也快啦！”伏阇梨说道动情处，眼波流连。
“我看您是老当益壮，英雄不减当年啊！”玛噶话头一转，手指地上的少年，说道：“此地是于阗境内，老英雄又久在军中，按照于阗的法该当如何处置？”
“在小王的军中犯法，自当按照小王军纪执行，老夫岂有干涉之理！只是听闻这边躁动，和这位小友过来看看，有无什么可以效劳的，以报维护之恩。”伏阇梨又把话头丢回给玛噶小王。
“那好，就让我们一起听听他们怎么说，再做裁决。”玛噶示意丹萨现在可以让旺堆说话啦。
此刻丹萨看向伏阇梨的眼中再无乖张，而是充满了敬仰，那可是战神啊，是被敌人封的战神。他的传奇，他的信仰与忠贞，不知激励多少吐蕃少年奔赴战场，成为铁字告身骑士，自己也是以他为榜样，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丹萨没有注意到玛噶小王的指示，自顾想着事情。怎么就没想到呢，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多么明显的标志啊。单增多吉，在吐蕃军中，更多是叫做刀疤金刚。当年一位吐蕃勇士，一把钢刀砍进伏阇梨的脸颊，嵌在了骨头里拔不下来。而伏阇梨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起刀落，那名勇士的头颅就滚落在地。而伏阇梨却如金刚附体，头上别着钢刀，连斩数人。当打扫战场，找回勇士们的头颅，发现他们都死的很安详，就如睡着一般。从此刀疤金刚的传说就在吐蕃军中流传，至今已3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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