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非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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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还在记忆的那头、二

    般若从远处走来,趾高气昂。她不顾两个孩子的痛处,硬是命人抽去了两人膝下的坐席,让他们跪在生硬的木地板上。这并不算结束,她对着妘和继续骂道:“看看你是怎么教育妹妹的,不知道长辈来前不能起身吗?刚作太子就这般无法无天?”



    刘伊满心不悦,妘和哪里无法无天了?他只是帮助含章揉揉腿而已,为何般若如此没事找事?



    “妘和,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个淑妃没本事教训你?”



    “妘和知错,还请淑妃先让含章伸一伸腿,她太小,会压坏骨头。”



    “我是她母妃我比你清楚,不用你来教我!”



    般若让侍女把含章抱起来,两眼却狠狠瞪住妘和。嘭地一声,殿门被侍女关上了。



    般若再问妘和,“你是几时到的?”



    “回淑妃娘娘,辰时差一刻。”



    “胡说!丫头来叫我时都已经已时了,能隔那么久!?”



    妘和只是静静看着般若,并不辩解,“娘娘说几时,就是几时。”



    “呵~觉得我冤枉你了是不是?”



    “这是娘娘的住处,娘娘说几时,就是几时。”妘和又重复一遍,这一次他不再看般若,面色更是冷峻。



    “好~来人啊,把那根木杖拿来,今日你是子我是母,我倒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的儿子!”



    般若拿起木杖狠狠打去,杖子落在妘和背上,差点将他的人打移了出去!再一丈,只听得手臂骨骼咯吱直响。含章哇哇大哭,她撕扯着侍女的衣服哭喊,‘为什么要哥哥,为什么要打哥哥’。还伸出小手愣是要扑向般若。



    “母亲不要打哥哥,不要打!”



    “把她挪开!”般若越打越凶,泪水更是一滴一滴下坠,“竟然护着外人指责母亲,简直是个孽种!”



    “为什么要打哥哥,不要哇呜哇啊!”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他杀了你亲哥哥!”般若瞪红了眼睛,“我的儿子死了,都是他害死的!要不是他,我儿子就能做太子!全都都是他,全部都是因为他!他凭什么给作太子!!!”她狠命向妘和一脚踹,直将他按在地上,“我要这个孽障给我儿子陪葬!”



    木杖落在妘和身上,一下两下。刘伊站在一边,满是酸楚。是啊,她记得,从这时起含章记住了般若的那句话:‘妘和杀死了妘徽’。只有五岁的含章根本无法分辨是非,落在妘和身上的板子让她觉得好痛,但痛处还是被‘真相’所淹没。



    “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活着!”



    “你该去死!”



    哇地一声,她嚎啕大哭。



    刘伊记起来了,那时候的含章满眼都是妘徽和蔼的笑容。



    自那日起,含章不再与妘和说话了。每次妘和来看她,她都躲到水下直到他离开。刘伊看着默默离开的妘和,心痛得无以复加。含章可以因‘不懂事’三字将这件事推卸得一干二净,但对妘和来说,这是多么痛楚的过去!



    时光之轮滚动,刘伊的世界天旋地转。她被从悲伤中抽离,在一个黑白颠倒的空间掉落,直到一丝阳光窜入眼帘。



    她看见周围一地的敕令和书卷,不远处的木案驾着毛笔,砚台内的墨汁还粘稠着。抬眼看,远处的剑架上放着一把布满黑纹的青色长剑,此剑正是妘和的画影。想来妘和应就住在这里。



    翻开墨迹未干的敕令,最后一个‘走’字走了笔。



    刘伊的身体自己跑动起来,她知道这一定又是回忆。含章虽然长大了些,但还是很小。她跑进园子,看见妘和正站在水边。



    她一把将妘和推下水去,“坏哥哥,为什么要把母妃赶出宫,为什么为什么!”



    “敕令还没有下,是她自己走的。”妘和抹一把脸,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骗人,明明是你抵不过那些大臣,还要说是母妃自己走的。可恶!恶劣!下作!”妘和爬上来,刘伊又将他推回去,“徽哥哥走了,你还想赶走母妃,是不是哪一天也要把我赶走!”



    含章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她恨透了妘和。



    刘伊记起来了,那一天般若彻底消失了。妘和封了城,派人在通天宫四处寻找了整整三天,依然一无所获。与般若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两个贴身侍女,而合欢殿的其他人,谁也不知他们去向了哪里。



    在般若消失的前几个月里,白龙族几位大臣联名要她离开鸿昊,甚至还有人指明要杀她。



    刘伊奇怪,自己当时怎么不先揪一揪原由,而是先去妘和那里一顿哭闹呢?这么多人要她离开定有原因。



    但那时候的含章好伤心,她躲回芳菲院的龙池,连着十日不吃不喝。



    妘和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龙池一圈都被各种食物围满了,有时候他就坐在那里,拿着食物往池中丢。



    “含章,吃点东西吧。”



    “……”



    三个时辰过去了,妘和一直没有离开,直到先生派人来找他。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也如此,之后十天里的每一个日子,妘和都是如此。直到某一天,妘和突然不再来了。含章窜出水面,看见了满眼的食物,却看不到人影。就这样,她很是委屈,有时会甚至裹在水下哭泣。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恨妘和,还是想妘和。



    直到一清丽孤寂的夜晚,含章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灵力在靠近。



    作为一名看客,能够从不同角度再次回味这一幕,刘伊百感交集。灵压是妘和的灵压,却是弱了许多;人是妘和的人,却是消受许多。



    刘伊看见了以前含章看不到的妘和,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慢慢走到龙池一旁。靠在龙池边,他像是终于得有休息的机会,轻叹一声。忽然,他笑了起来。看着满眼空空的盘子,他开始调侃含章,笑她怎么最后就坚持不住吃了呢?



    含章憋着一股气,根本不理妘和。她想起来了,因为妘和赶走了母妃,她才只能这般挨饿又无聊地过了这么久。



    是谁让她不能吃饭?是妘和,因为他赶走了母妃!



    是谁让她不得不在十天内一口都不能吃?是妘和,因为不这样他就不知道自己的愤怒!



    而又是谁让她在这龙池中无聊地过了十天?当然还是妘和,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浪费这整整十天!



    来自各种的不快一时间全都冲了上来,含章气得发抖!



    “你滚蛋!你还我母妃!还我母妃!”



    含章冲着水面不停怒吼,声音回荡在龙池上空。



    妘和不发一语。



    “你把母妃找回来啊,为什么不找?你听见没!”



    妘和抹一抹眼睛,抬起头来。今晚的月色如此暗淡,人心中的哀伤恰似遮蔽月色的乌云,挥散不去。含章看不到妘和脸上转瞬即逝的悲伤,但刘伊看见了。她也揉一揉眼睛,不让泪水渗出眼眶。



    妘和笑了起来,低沉之声灌注了所能体会的所有专注和用心:



    



    “含章,从此以后,我和你相依为命。”



    



    乌云沉积得太久,总是喜欢来一场雨。顷刻间,刘伊泪如雨下。泪水与池水混在一起,在微风中荡漾,交织出一首悲伤的歌。



    含章就是这样,一半恨着妘和,一半又爱着他。



    她依然无法原谅他赶走了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妘徽。甚至憎恨妘和对于自己的滥用,像对待棋子一样对待自己。可每当她想起当时的‘相依为命’,她忍不住原谅了他。妘和对她并不坏,他没有赶他走,从未在她任性的时候冷若冰霜,不理不睬。是啊,他总是宠溺地顺着含章的性子,任她胡闹。



    直到那一天,含章在宣微殿的书柜中偶然翻出一卷上书。



    书卷泛黄,横横竖竖排列着折叠的痕迹。含章偷偷翻看起来,此书由一名叫离攸之人所写。



    书中这样写道:



    【当年东帝所住万融宫之火灾将一切付之一炬,妘徽殿下、皇后均死于此火,东帝陛下亦因此身中火毒。最后竟只唯有妘和妘含章两名幼&童幸免于难,实数大幸。然几年来,愚受陛下所托四处查探,终有眉目。



    当日火势浩大,宫中官人取水洒之,侍卫化龙落雨浇之,均不得灭。实因此火乃劫天狐火,惯常手法无法成效!龙族自不能化狐火,而宫中唯有淑妃是九尾,不得不令人生疑。



    法不诛心,单凭‘九尾’不能定论。连日来臣奔波上下,走访往日经历者,详实记录有效陈述之言合计八千六百二十一条,共五百四十二人。所汇线索庞大杂乱,终得头绪,却使臣深感震惊。



    尚书省左仆射斟寂在淑妃进宫前就常与之往来,从某人经历得知,淑妃与陛下相遇实则是斟寂一手安排。



    淑妃入宫后,左仆射常以为淑妃采办故乡之物,三五日遍入后宫觐见。



    皇后生下陛下之后百日内,斟寂曾秘密将南方障毒倾龙散送入宫中,此散分三,一份淑妃保留,一份斟寂保留,还有一份握于臣访之人手中。此人讲述,斟寂与淑妃有妘徽继位,分权八姓之约,故陛下以及先皇都是阻碍。但事与愿违,当日阴错阳差,陛下未死,徽皇子却被害死。



    陛下受火毒,徽皇子死后,淑妃………………………………………………………………………………



    臣早知白龙族内反妘势力猖狂,实不知已到如此地步。】



    洋洋洒洒六百多张的长卷,含章一面流泪,一面咬牙,一面读下去。



    原来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是错,般若对妘和的责备只因她实在不能接受错杀妘徽,便疯狂嫁祸责骂妘和!



    连日来,要求般若离开的白龙族多知晓其中阴谋,故力谏流放般若,稳固当今局势。但妘和并未这么做,此书写作之人为此甚至历数妘和反对这等做法的荒谬!



    含章悲泣不已!她已辨别不清自己为何哭泣,为自己多年来的错误?为被般若多年来的欺骗?还是为妘徽和父皇的死?想起几年来对妘和的责难和胡搅蛮缠,她直想要立即消失,与他再也不见!



    她哪里还有脸见他?



    记忆的涟漪在微光中层层散去,四周蒙上一层粉白。



    [你怎能忘记恨这个女人,是她骗了你。]



    刘伊四下张望,[是谁?]



    [她只想要皇位,眼看失败了就灰溜溜逃走。]



    [你是谁!]



    [要是能将身体内的九尾之血洗净,就算我消失也无所谓!]



    [……是幽精?]刘伊若有所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让我想起这些事?]



    此时,殿内似有脚步声传来。



    [为了让你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



    [这是你多年来深藏心中不愿想起,却又时时刻刻厌恶的事。唯有般若死,我们才能真正解脱。]



    刘伊心情沉重。



    殿外脚步声临近,一秀气修长的少年探向这边,“是陛下吗?又在处理公文?还是快点休息吧!”



    刘伊无暇顾及,她追向声音消失的尽头。



    [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你说话呀!]



    空中略过一丝云彩,寂静空灵。



    幽精走了,这一回,轮到刘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