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刍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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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重返上党

    墨离估算得不错,从秦营到界村,仅需半日时间。

    界村西面的大山虽然巍峨挺拔,但翻过山顶后坡度较缓,秦军的探子营和斥候军虽驻扎在平地上,实则却在半山腰,故而离山顶并不甚远,而界村这边的山坡虽陡,此次却是下山,比那夜上山耗费的时间要少很多。

    墨离与白霜等人穿着赵人服饰,于正午出发,到界村时已是暮色四合,中途经过半山腰的竹林时,墨离本想去秦隐家中查看一番,却又担心白霜等人起疑,为不泄露秦风的秘密,只好强行忍下。

    此时墨离正站在那烧得焦黑的尸堆旁发呆,身着赵人男装的白霜蹲在小溪上游用手捧起溪水洗脸,她那把镶着蓝色宝石的宝剑插在身旁的雪地上;在墨离左手边一丈处,一脸肃杀之气的百里人屠坐在尸堆旁用一块黑布擦着手中的利剑,而姜铁牛、蹇飞羽和荆五三人,则正一间间的查看界村的木屋。

    白霜洗完脸,又从腰间取下水囊,在小溪中灌满水,这才拔出地上的佩剑,拿着水囊朝墨离走来。

    “喝口水吧。”白霜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墨离。

    墨离仍然看着眼前的尸堆,呆呆的摇了摇头。

    “你认识这些人?他们是怎么死的?”

    墨离脑海中浮现出胡狼十骑屠村的情景,耳边响起了惨叫声。

    “这些都是界村的村民,都是被胡狼十骑杀死的,其中的妇孺,乃是被他们活活折磨死的。”

    白霜听完,脸色微微一变,不远处的百里人屠冷冷的说道:“早知道胡狼十骑如此屠杀我们秦人,当日真不该放过那三人。”

    白霜看了百里人屠一眼,眉头皱了皱,又对墨离说道:“你抓紧时间休息,我们要尽快赶往上党,不能在此久留。”随后又道:“对了,今日清晨,我看到你的大獒进了营地,不过后来却又不知所踪了。”

    墨离闻言颇感意外,他一直以为秦獒去找秦风了,却没想到它竟又回了秦营,可它既然回来了,又为何不来找他呢?墨离正要细问白霜,一抬头,却发现白霜一手提着佩剑,一手理着头上的发髻,正朝那些木屋走去。墨离低头,发现白霜的水囊不知何时已放在他的脚边。他拾起地上的水囊,却并没有喝水,心中思忖:当日上山之时曾看到界村起火冒烟,没想到是在焚烧尸体,这焚尸之人,多半是父亲与秦风,如今他们下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踪迹,不知是否已经逃脱。

    正思忖间,木屋那边突然传来蹇飞羽的声音:“霜将军,这里有血迹。”

    墨离听到,拔腿便朝蹇飞羽的方向跑去,只见飞羽脚前,已经干涸的血迹洒在洁白的雪地上,那点点红色,一直延伸到了远处。

    白霜走过来,看了看血迹远去的方向,说道:“看样子,这受伤之人朝上党方向去了。”她收回目光,突然看见墨离脸上焦急担忧的神色,问道:“你担心受伤的人是你爹?”

    墨离点点头,牙齿咬着嘴唇。

    “放心吧,这血迹既然流了一路,说明此人仅是受伤,并不是毙命。”说完吩咐众人道:“大家到木屋中稍作休息,吃些干粮,一个时辰后继续赶路。”说完又看了墨离一眼,然后径直走进了最近的一间木屋。荆五默默的提着剑走到白霜进去的木屋前,盘腿在门口坐下。蹇飞羽拍了拍墨离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一张饼递给他,说:“不要担心,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你爹。”墨离接过饼,感激的看了蹇飞羽一眼,两人跟着桂铁牛走进了另一间木屋。

    一个时辰后,天上的月亮已经快升到半空了,白霜从木屋中走出,一直坐在门口的荆五连忙站了起来。

    “把他们都叫出来吧,该上路了。”白霜吩咐荆五道。

    墨离所在的木屋里,姜铁牛和蹇飞羽都坐着在打盹,墨离却没有半点睡意,他听到荆五在门外叫唤,便把铁牛和飞羽推醒,三人整理了一下行装,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百里人屠见众人都出来了,一句话不说,兀自走上了村头的小路,朝村外走去,白霜跟在他身后,墨离等三人紧随其后,荆五走在最后。

    墨离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地上断断续续的血迹,出村不到两里,那地上的血迹却突然消失了。墨离停下脚步,左右寻找,依然不见有血迹,正着急时,前面的白霜说道:“血迹虽然没有了,但地上还有马蹄印,而且看这印迹还不止一匹马,想来应该是有人骑马在追赶你父亲。放心,最少到此处,你父亲还未被追上。”

    墨离心中大石稍落,同时朝前面的白霜看了一眼——这女将军看似埋头赶路,原来一直在观察地上的印迹。

    出村又行了四十里,来到一片空地上,此地正是胡狼十骑先前等候白浪的那片空地,空地边那棵粗壮的树上,一个粗糙的狼头指向界村方向,而在空地的前面,却有两条路,左边一条通往前方一座矮山,矮山上丛林密布,树影婆娑,而右边一条则顺着这片空地通往远处。百里人屠在路口停住,冷冷的问道:“走哪条?”

    墨离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回答,白霜回过头来,看着他问道:“哪条路通往上党?”

    墨离看了看两条路,不敢确定。当日他从上党到界村时一路风雪交加,他一直都戴着斗篷大帽低着头只管跟着父亲行走,并未用心记下道路,如今到了这岔路口,竟记不清该往哪边走了。

    “走左边?还是走右边?”前面的百里人屠又问道,语气中颇有些不耐烦。

    白霜见墨离不敢确定,说道:“赶了大半夜的路,我有些累了,我们暂时在这空地上休息一下。墨离,你好好想想该走哪条路。”

    墨离知道白霜乃是为自己解围,心中感激,却也更是焦急,蹇飞羽在一旁安慰道:“小离子,你别着急,好好想,慢慢想,你想得越久,我们便歇得越久。”

    自从墨离从白霜的帐篷里回去以后,蹇飞羽便一直称呼他为“小离子”,后来姜铁牛和荆五觉得这样叫着亲切,便也跟着叫他“小离子”。

    白霜走到墨离身旁,从怀中取出两块黑布,将其中一块递给他,说道:“按你估算的时间,我们离赵境已经很近了,趁着你想路的工夫,把我们的剑包一下吧,你的墨玉剑和我的天星剑太显眼,容易被人盯上。”

    墨离接过黑布,忍不住看了一眼白霜手上那把精美的宝剑,那剑柄上的蓝色宝石里仿佛有一团蓝光在游动。

    “你这剑,很漂亮。”墨离笨拙的赞道。

    “漂亮、合手,却也太醒目,不太适合探子使用。”白霜一边包着剑一边说道,“若不是使用惯了,每次出营刺探倒想换柄普通的剑。”

    墨离自背后拔出墨玉剑,也用黑布包上,前面的百里人屠看着墨离手上的剑,眼中闪出了异样的光芒。

    “我想起来了。”墨离剑还未包完,突然激动的喊道,“走左边,左边那条道到上党。”

    蹇飞羽被墨离的喊声吓了一跳,他一边把刚刚解下的弓箭又背到背上,一边假意抱怨道:“小离子,你能不能偷点懒,多休息片刻不好吗?”

    “斥候军的人,都是这般偷奸耍滑吗?”

    蹇飞羽眉毛一挑,朝说话的百里人屠看去,愤愤然说道:“我现在可是探子营的人,劳驾阁下不要一口一个斥候军。”

    白霜瞟了一眼蹇飞羽,她知道,昨夜王煜之所以知道探子营抓到了墨离,十有八九是蹇飞羽报的信,因此这次去上党她原本不想带上他,可飞羽的箭法实在高超,为人又善于变通,考虑再三还是令他同行了。

    白霜待墨离把墨玉剑包裹好,下令道:“出发吧。”说完正要抬腿往前走,黑暗中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走在最前方的百里人屠如同鬼魅一般,往旁边让开,一支暗箭从他原来站立的地方飞过,扎在了白霜脚下的雪地里。白霜大惊,却不慌乱,喊道:“散开!”

    众人迅速散开。蹇飞羽反应最快,他一边敏捷的左右闪动一边朝前方冲去,背后的弓箭不知何时已拿在手中,奔跑的同时快速弯弓搭箭,朝着前方矮山上的密林连射了三箭。

    “嗖,嗖,嗖”,三声过后,只听得密林中“啊”的一声惨叫,随后“嘭”的一声,显然刚才林中放箭之人已被射落。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吼,如同平地里炸起一个惊雷,同时墨离身后窜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手持着两把斧头迈着大步朝前奔去。

    白霜仍旧站在原地,荆五两手各持一柄短剑警惕的站在她身侧,两人把身后的墨离挡了个严严实实。

    铁牛尚未奔入林中,飞羽没寻到目标也还没射出第二轮羽箭,林中却已惨叫连连。月光下,众人隐约看见一条人影如猿猴一般在树间跳跃,而每到一棵树上,都是寒光一闪,随即便有一团黑影从树上掉下,同时伴随着一声绝望的惨叫。

    眨眼工夫,林中已掉落十余人,那跳跃的身影自林中飞出,手上竟还拎着个人。

    面无表情的百里人屠站在众人面前,剑上的血顺着剑尖一滴滴掉在雪地上,而他另一只手上抓着的那个人此时已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衣领被百里人屠提着,只怕早已跪倒在地上了。

    白霜看了看这人,见他身上穿着赵军的衣甲,问道:“你们是赵国的探子?”

    那人瑟瑟发抖,僵硬的点点头。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前方可还有你们的人?”

    那人哆嗦着说道:“我们一共十五人,除我之外其余的人刚才已全部被杀。”说完侧头怯怯的看了看身旁的百里人屠,显然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然后才又说道:“上党郡守知道此处有小路可通秦国,命我等守在此处。”

    白霜眉头一皱,反问道:“仅命十五人守此路?”

    那赵军兵士感觉背后衣领一紧,身旁那滴血的剑尖似乎动了动,吓得脸色一白,忙说道:“郡守派我等来此只是以防万一,且平原君回邯郸调兵未回,赵国大军还未到上党,故而并没有太多兵力可以调遣。”

    “平原君回邯郸调兵来上党?他调来多少人马?”

    那兵士道:“在下职位低微,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马。”

    白霜沉默了,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百里人屠见白霜不再问话,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剑,那兵士吓的“啊”的大叫一声举起双手闭上了眼睛。

    “别杀他!”

    众人闻言都朝墨离看去,只见他看着百里人屠,十分紧张。

    墨离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说道:“不要杀他,放了他吧!”

    “放了他?”蹇飞羽反问道,“此人可是赵国探子,他若是回上党把我们的行踪告诉赵军,那我们这趟可就白来了。”

    那赵国兵士连忙摆手说道:“在下绝不回上党,也不透露各位行踪,只求各位饶我性命。”

    蹇飞羽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快步走向那兵士,嘴里狠狠的说道:“你的性命可饶不得!”

    “住手!”一声冷喝,叫住了蹇飞羽。白霜朝墨离看了一眼,暗自咬了咬牙,说道:“不杀他,将他捆在树上,我们回来时把他带回营去。”说完对那兵士说道:“能不能活着等我们回来,就看你的命够不够硬了。”

    蹇飞羽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解的说道:“霜将军……”

    白霜不待他多言,冷声道:“闭嘴。”

    百里人屠拎起那吓傻了的兵士,朝密林走去。白霜对众人说道:“依这兵士所言,平原君的大军不日将到达上党,我们此番一定要查明赵军人数多少,以及他们到上党来的目的是守城还是驰援长平。”

    话说完不久,百里人屠从林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些赵军的衣甲。白霜会意,吩咐众人换上赵军的衣服,墨离和白霜比其余人瘦小,捡了两套较小的衣服穿上。

    墨离发现百里人屠取来的这些衣服上没有半点破损,也没有半点血迹,显然他刚才杀那些赵军时故意没有损坏他们的衣物。墨离不由得多看了百里人屠一眼,此人出手不留余地,心思却真是缜密。

    原本墨离以为从秦军军营到上党需要两天一夜,没想到第二天午后便到了上党城外。一行人登上城南一座小山,趴在山顶的一块巨石后面俯瞰着上党城,远远的只见城内尘土飞扬,喝声震天,守城的兵士和上党的青壮平民都在忙着挖沟掘壕,加固城防。

    “这上党人也是奇怪,不愿归附我秦国,偏要投向赵国,如今倒好,跟着赵军累得跟狗一样。”蹇飞羽边朝山下看边小声说道,一旁的铁牛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他一扭头,问铁牛道:“干嘛?”铁牛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会意,对墨离说道:“小离子,我不是说你啊,你跟你爹去秦国是明智之举,我大秦帝国才是天下平民的庇护之所。”

    这时白霜身旁的荆五指着上党城东门外说道:“将军快看,赵国大军到了。”

    白霜朝东面看去,只见东面城墙外,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向上党方向行进,大军最前方,乃是赵国的骑兵,马蹄声惊天动地,足有上万人,骑兵后跟着的是穿着轻便衣甲的弓箭手,弓箭手身后跟着上百台战车,大军的最后面,是无数手持长矛长戈的步兵。

    “看这人数,足有三万人。”白霜说道,“骑兵、弓箭手、战车,这些可不是守城用的兵力,看来平原君确实想从上党出兵突袭长平的秦军。”

    说话间,赵军先头部队已经到了上党东门外,几名手持令旗的传令兵骑着马朝大军后面奔去,口中高声喊道:“君上有令,大军在东门外驻扎,不得进城。”

    白霜冷哼道:“平原君名气虽大,看来却不擅长用兵。这上党城南北两面皆是山地,骑兵战车难以翻越,大军要想从东门到西门,只能从城内穿过,而要增援长平,必须从西门出发。如今他把大军驻扎在东门外,倘若我军从西门突袭上党,只要快速进城,东面的这三万大军便难有用武之地了。”

    百里人屠在一旁说道:“将军想得过于简单了,你看看上党城内,被赵军挖得尽是沟壑,街头巷尾多半还暗设了机关;再看西门城墙上,那里放满了巨石火油。我军若想快速攻下西门,谈何容易。”

    白霜眉头微皱,俏脸如霜,显然百里人屠的话并不假。

    “我想进城去看看。”白霜突然说道。

    众人闻言大惊,尤其是荆五,脸上一片慌乱,失声劝道:“将军,我等如今已将赵军人数和上党的情况探听清楚了,毋须再进城了。”

    “赵军来了三万人,如若都去驰援长平,凭我们探子营和斥候军那几千人肯定拦截不住,现在去请求王龁将军增兵支援只怕也已来不及,为今之计,只有将城中情况探清楚,如探得破绽,便可让探子营和斥候军突袭上党,将赵军这三万大军挡在上党城外。”

    蹇飞羽此时也慌了,说道:“霜将军,若要进城,我们几人进去便可,将军乃是探子营的将领,切勿以身犯险。”

    白霜不冷不热的说道:“我们探子营的将领,向来都是身先士卒。”

    蹇飞羽知道白霜在暗讽他斥候军的身份,脸上一红,不好再多说什么。

    白霜侧过头对身边的荆五说道:“荆五,你马上回营,将上党的情况报给王翦将军,让他当心上党赵军南下。”

    荆五犹豫道:“将军,荆五回营,你怎么办?”

    一边的百里人屠答道:“你放心,有我在。”

    荆五扭头朝百里人屠看了一眼,不情愿的朝巨石后退去。

    白霜又对蹇飞羽说道:“飞羽,我们进城后不能引人注意,你的弓箭太显眼,你与铁牛留在城外接应。”

    蹇飞羽脸色大变,说道:“霜将军,你将我和铁牛留着城外,只带小离子和那怪物进城,太危险了。我可以不带弓箭随你进城。”

    百里人屠狠狠瞪了蹇飞羽一眼,蹇飞羽却根本没有心思看他。

    “你二人在此山上关注城内动静,我们三人出城之时还需你们接应。”蹇飞羽还要再说什么,白霜冷喝道:“这是军令!”蹇飞羽脸色一沉,低声说道:“属下遵命就是。”

    等白霜布置好一切,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上党城里的兵士开始埋锅造饭,平民陆陆续续回家,点点烛火逐渐亮了起来。

    白霜和墨离将天星剑和墨玉剑留下,拿了两柄赵军兵士的剑挂在腰间,又在地上抓了两把泥土在脸上摸了摸,互相看看,倒真像是赵国归营的兵士,这才和百里人屠下了山,朝上党城的西门走去。

    快到城下时,墨离不禁紧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手脚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别怕,放轻松。”身边的白霜宽慰道。

    这时,城楼上守城的赵军见他们过来,高声喊道:“来者何人?”

    “我等乃是奉郡守之命出城刺探军情的兵士,回营补充干粮。”百里人屠高声回答,竟是纯正的赵国口音

    城楼上的人又问道:“报口令。”

    墨离心里一紧,昨夜树林中那兵士未曾说过进城还需口令,眼下可如何是好?

    别说是墨离,便是白霜,此刻也捏了一把冷汗。

    “胡马奔明月,利箭射北斗。”

    百里人屠高声喊完,朝白霜看了一眼,白霜松了口气,还好百里人屠办事细致周到,在树林里已经问出了赵军的口令。

    口令喊过,城墙上却没有回应,既不见有人答话,也不见有人开门,三人心里又是一紧——莫非口令不对?

    肃杀的空气格外凝重,城墙上的兵士都冷冷的看着城墙下的三人,这回连百里人屠都沉不住气了,右手握在了剑柄上,以防赵军居高临下射来暗箭。

    墨离的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着,他感觉时间像是停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了。

    这时,城墙下突然响起了“嘎嘎”的声音,高大城门旁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一个兵士在门口喊道:“快入城。”

    三人悬着的心放下了,墨离与白霜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紧张得有些发白。

    “走吧。”百里人屠轻声说道,然后从容的朝那扇小门走去。

    进了城,那赵军兵士将小门关上,白霜等人担心兵士查问,进城后便低着头朝城内走去。

    “喂!”身后那兵士突然喊道,三人顿时又紧张起来。“你们不是取干粮吗?火头军在郡守府,你们走错方向了。”

    白霜和百里人屠一下子愣住了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上党,不知道郡守府在哪个方向,墨离说道:“跟着我走。”然后率先朝城北走去。

    白霜暗自庆幸,幸好墨离对上党城的地形了如指掌,不然非露出马脚不可。百里人屠回头对那个兵士说道:“多谢提醒,出城多日,竟忘了郡守府的位置了。”那赵兵细细看了百里人屠一样,转身朝城墙上走去。

    三人快步走进城中,等走出了城墙上赵军的视线,这才放下心来。他们来到一座民房旁边,白霜见周围空无一人,便叫住了前方的墨离,回头对百里人屠说道:“人屠,你留在城西,将城西的城防探清楚,尤其要注意赵军在这里挖下的沟壑,里面必有陷阱机关。我和墨离先去郡守府看看,然后往城东走,探一探东门的情况,如果我军从西门攻入,需确保东门能挡住那三万赵军。”

    百里人屠点点头,说道:“你们当心,事成之后我们城西汇合一起出城。”

    白霜“嗯”了一声,让墨离在前面带路,自己跟在后面,朝城北郡守府走去。转过几条街道,穿过几间民房,路上的赵军越来越多,却不见一个平民,好在两人穿着赵军衣甲,墨离又说得一口上党语音,故而一路上并未引起赵军怀疑,顺利来到了郡守府附近。

    郡守府前,一块宽阔的空地上,赵军的火头军架着十来口大锅,锅下的火已经熄灭,只有一堆堆灰烬,大锅边上有一排破旧的长桌,桌子上放着许多竹筐,框子上盖着白布,几个赵军兵士坐在桌子后的地上打着盹。

    “从这大锅和框子来看,负责防守上党的赵军应该只有几百人。”白霜低声说道,“若是我军早一步进攻上党,必能将其攻下,如今三万赵军已到,我军已经失去先机了。”

    墨离不是秦军,也不懂得行军打仗,白霜的话犹如自言自语。

    这时郡守府前的大街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十几匹骏马从东边奔来,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人,头上带着紫檀冠,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战甲,这战甲乃是用红色的粗线将一片片漆黑的硬铁甲缝在一起,红黑相间,看上去格外漂亮。

    “这应该就是平原君了,看来他果然不善战,这身战甲看起来威武,实则并不适合战场厮杀。”

    说话间,郡守府里奔出一个人来,此人穿着粗布衣服,袖子卷到了手肘,手上还拿着一张饼,他边从府中跑出,边喊道:“冯亭失礼,冯亭失礼,本该出城给君上汇报军情,倒劳君上屈尊过府。”

    平原君连忙从马上下来,扶住正要下拜的上党郡守冯亭,道:“郡守此话令赵胜汗颜了,郡守号召上党青壮劳力协助赵军巩固城防,劳苦功高,不然,凭着在下上次留下的八百军士,怎能在短时间里筑起如此坚固的城防!”然后又郑重说道:“本君出邯郸时,大王对郡守多有褒奖,已下令封郡守为华阳君,赐民户三万。”

    冯亭闻言,不见喜色,反而一脸正色,道:“在下将上党献给赵国,乃是为了让百姓免受秦人压迫,并非为了一己之利。请君上帮忙转告大王,请大王善待上党逃往赵国的百姓,如此冯亭便感激不尽了。”

    白霜在暗处听到此话,暗想这上党郡守虽违背韩王命令未将上党十七城交给秦国,为人却这般贤德爱民。反过来想,若不是秦军多年来厮杀太烈,冯亭又怎会甘受刀兵之苦将上党献给赵国?

    想到此处,白霜心中想起了咸阳城内她那既恨且惧之人,心里一阵烦躁。

    思忖间,平原君和冯亭已经相携着朝郡守府内走去,白霜和墨离正要离开此处去城东,突然看到两个赵兵扶着一个人走过来,那被扶着的人身上披着一块黑布,冻得浑身发抖,看到平原君后高声喊道:“君上,小的有紧急军情禀报。”平原君和冯亭闻言,忙转过身来,只见那人不顾寒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有何军情,速速报来!”冯亭认出此人乃是他前些日子派到界村方向守住那条小路的探子,连忙问道。那条路虽然鲜有人知,却不得不防,冯亭对此一直如鲠在喉,此时见兵士独自回来,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回禀君上、郡守,小人与弟兄们在距界村四十里的树林里埋伏,却遭到秦军一队探子的袭击,除在下外,其余弟兄已全部阵亡。”

    白霜和墨离听到这赵兵的话,脸色巨变,此人竟是那个被绑在树林中的赵国探子!只是这探子也是狡猾,分明是他们放暗箭暴露了行藏,却说是受到了秦军的袭击,他如此说,显然是害怕受到军纪的惩罚。

    平原君问道:“这队探子一共多少人?现在何处?”

    那探子答道:“一共六人,乃是来上党刺探军情的。刚才听守城军士说今晚有三人穿着我们的衣甲打着我等的名号进了城,只怕就是那些秦军探子。”

    冯亭皱眉道:“他们仅六人,尔等有十五人,竟会不敌?如今进城的仅有三人,其余三人可是被尔等斩杀了?”

    那兵士脸一红,道:“这六人极其厉害,仅一人出手,顷刻便杀了我兄弟十三人,另有一人箭法精准,将小人带去的弓箭手射杀了。”

    这赵国兵士乃是平原君属下,冯亭虽觉得一人顷刻斩杀十三人太匪夷所思,但碍于平原君的情面,也不好质疑,只说道:“竟有如此厉害之人!”

    平原君又问道:“尔等出城皆有口令,那秦国探子入城,怎会知道口令?”

    那兵士全身一抖,忙俯下身去,不敢说话。

    “你泄露了口令?”平原君冷冷的问道。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那兵士吓得说话已带着哭腔。

    “你是该死,但不是眼下。”说完,平原君大声下令:“传本君军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入城,城内未值夜的兵士全部出动,全城搜捕秦军探子。”接着又对跪在地上的兵士说道:“只有你见过秦军探子,本君暂时留你性命,若是擒住探子,本君留你个全尸,若未擒住,定斩尽你全家老小。”

    那兵士听完,已吓得趴在了地上。冯亭显然也没想到平原君治军如此严厉,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

    白霜在一旁听得真切,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忙拉着墨离朝一边的民房小巷走去。

    到了小巷,墨离轻声问道:“眼下我们如何是好?是赶紧出城,还是找地方躲藏?”

    白霜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说道:“平原君已经下令封锁城门,此时肯定出不了城,我们按原计划,去城东。我们穿着赵军衣甲,认识我们的赵军就那探子一人,只要不与他碰面,要想找到我们也并非易事。”

    墨离看着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白霜,她那本该稚嫩的脸上十分老成,神色间没有一丝慌乱,显然今日的状况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两人不敢在郡守府附近多停留,快步向城东走去,好在墨离自小在上党长大,对于城中路径十分熟悉,他带着白霜在一座座民房中间穿行,专捡些阴暗无人的小巷走。

    在上党南面山上,依然趴在巨石后的姜铁牛和蹇飞羽远远看到上党城里突然多了许多火把,火把排着队从城西往城东推进,刚才还安静的上党城变得嘈杂起来,一间间民房被敲开,赵军兵士高声喊着:“奉平原君将领,全城搜查秦军探子!”

    姜铁牛和蹇飞羽大惊,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向擅长隐蔽侦察的白霜,竟这么快就暴露了行踪。

    “莫不是墨离出卖了霜将军?”蹇飞羽说道,“墨离本是上党人,回了上党便脱离了我们的掌控,他若是将霜将军出卖给平原君,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姜铁牛摇了摇他的大脑袋,说道:“应该不会,我看墨离不像是个反复小人。”

    蹇飞羽却还是怀疑,道:“我等认识他才几日,他是怎样的人,我等一时岂能看透。我们赶紧下山,隐身西城墙外准备接应。但愿霜将军安然无恙,不然王煜将军非要了我的脑袋不可。”

    姜铁牛看了蹇飞羽一眼,王煜将军虽明面上与霜将军不合,其实探子营和斥候军无人不知他对霜将军十分照顾,便是斥候军第一神箭蹇飞羽,他也调遣给了白霜做贴身护卫。

    “王煜将军还好应付,咸阳城里的白起将军才是我等该担心的,霜将军若出了什么意外,我等只怕是灭族之罪。”姜铁牛边说着话边操起两把斧头,与蹇飞羽一前一后飞奔下山。

    城内的墨离与白霜已到了城东,眼下城东还是一片黑暗,远处高高的城墙上站着几十个赵军兵士。因为此处朝着赵国,城外又驻扎着三万赵军,故而东面城墙的防备并不如西城那般森严,那高高的城门下甚至没有一个赵军。

    白霜在一座民房旁看了看东城墙,从怀里取出一块布帛,用一小块黑炭在布帛上画着什么。。

    “搜城的赵军要过来了,我们找地方躲藏。”白霜将手中的布帛收入怀中,看向身旁的墨离,却发现张墨离正皱着眉头盯着不远处的一间民房看得出神,那民房里亮着并不明亮的灯光,民房后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尾正对着东城墙。

    “墨离!”白霜轻声喊道。

    “啊!”墨离像是突然惊醒。

    “我们该找地方躲藏了。”

    墨离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说道:“跟我来。”然后猫着腰朝他刚才盯着的民房走去。

    墨离带着白霜摸到了那民房的院墙后,弯腰在院墙下扒了扒,墙脚下出现了一个洞,大小刚好可容一个人钻过去。墨离回头看了看白霜,白霜却摇了摇头。

    墨离只当白霜不肯钻洞,劝道:“赵军马上要过来了,霜将军身份虽尊贵,可眼下保命要紧。”说完又道:“在下先钻过去,你跟在我身后,墨离保证,今夜之事绝不告诉任何人。”言罢,墨离趴下身子,手脚并用从洞里爬了过去,回头一看,却没看到白霜,他以为白霜还是不肯钻洞,便又把头探出洞外准备劝白霜,却发现白霜已不见了踪影。

    “墨离。”白霜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墨离从墙洞里缩回身子,发现白霜已站在了院中。

    白霜抬手指了指院墙顶上,墨离这才顿悟,以白霜的身手,翻过这院墙如探囊取物,他不禁脸上一红,倒有几分惭愧。

    这时那民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喝问:“谁?”

    墨离一惊,忙拉着白霜的手走到院内墙角,那墙角放着一捆干柴,墨离把干柴挪开,地面上露出一块木板,掀开木板,下面竟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窖。

    墨离拉着白霜跳入地窖,却不敢再盖上木板,两人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大气都不敢出。

    昏暗中,白霜看着墨离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脸颊飘红。

    过了片刻,墨离见地窖外并没有传来声响,这才放开白霜的手,将头上的木板慢慢移到洞口,然后将靠在院墙上的那捆干柴移过来盖住地窖口,最后才把木板盖严实。

    地窖狭小,两人挤在一起,难免肌肤相触,呼吸互闻,一时都有些尴尬。

    “你为何对此地如此熟悉?”白霜轻声问道,一则心中确有疑问,再者也为减轻眼下的尴尬。

    “这是我家。”墨离答道,身体尽量后退不触碰到白霜。

    这时突听得前面民房传来剧烈的拍门声,民房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答道:“何人敲门?”

    一个粗犷的声音高喊:“城防赵军搜查秦国探子,开门。”说完又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来了!”民房里的人答道。

    墨离听到这个声音,心神震动。

    开门声响起,脚步声传来,民房里马上响起了翻砸东西的声音。刚才那个粗犷的声音问道:“尔等报上姓名关系?取来户籍文书给我查看?”

    民房中的人答道:“小人墨踪,此乃犬子墨离。”顿了顿,又道:“此乃户籍文书,乃是上党郡守所发。”

    白霜听到此话,忙朝墨离看去,却见墨离抬头看着头上木板,双眼通红。

    “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墨踪咳嗽了两声,道:“仅父子二人。”

    “户籍文书上写着你还有个妻子,人呢?”

    墨踪答道:“已不在人世。”

    那赵兵不再说话,继而听得院门猛的被踢开,院中立刻传来脚步声,暗黄色的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进了地窖里。

    “军爷,小民家中确无他人。”墨踪跟在那赵兵身后说道。

    白霜和墨离不敢动弹,唯恐弄出声响被赵兵发现。顷刻,两人只觉得头顶上光线一亮,木板上面那捆干柴已被挑开。

    “这是什么?”那粗犷的赵兵问道。

    “此乃小民家中地窖。”

    “打开。”

    木板外传来脚步声,墨离从木板缝隙间看到一个手持长矛的赵兵已经走到了木板边上,他紧张得冒出了冷汗。

    白霜冷静的握住剑柄,准备殊死一搏。

    “且慢。”那粗犷的声音又说道,同时又有脚步声响起,另一个身影走到了木板边上,随即,一道阴影从墨离眼前闪过,一柄剑垂直的从木板的缝隙中刺了下来。

    墨离一把将白霜拉入怀中,将她护在身下,同时感觉背后一阵灼骨的疼痛,他咬着牙闷哼了一声,身体无力的压在白霜身上。

    “墨离!”白霜轻唤了一声,却感觉有黏糊糊的东西流到她脸上,她知道,那是墨离的血。

    随后,那赵兵把剑从木板中拔了出去,墨离的身体被往上拉了一下,旋即又压了下来。

    “剑上有血,下面有人。”那赵兵大声吼道,然后一杆长矛将木板挑开,几个赵兵用手中的火把照向地窖。

    墨离压着白霜,白霜根本拔不出剑来,几杆长矛对着两人,想反抗已经不可能了。

    两个赵兵将墨离从地窖中拖了出来,背上的伤口被扯动,疼得他差点昏死过去。

    白霜也从地窖中爬了出来,手中的剑早已被赵兵夺下,她搀扶起墨离,怒目瞪视眼前的赵兵,没有丝毫畏惧。

    “这是什么人?”那声音粗犷的赵兵回头看向墨踪,问道:“你可别告诉我他们是你的家人!你妻子已死,户籍文书上便只有你父子二人了。”

    墨离强忍着伤痛,朝墨踪看去,只见墨踪双眼通红,却明显在强压着心中的冲动,在他身旁,站着身穿赵服的秦风,此时也是一脸的意外。

    “我们翻墙进入院内躲藏,并不认识他们。”墨离眼睛盯着墨踪,虚弱的说道。

    那赵兵看了墨离一眼,又看了秦风一眼,最后看向墨踪,说道:“为何我看这秦国的探子的容貌,倒比你儿子长得更像你呢?你看看清楚,到底哪个才是你儿子墨离?”

    墨踪看着墨离,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秦风连忙扶住他,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打。过了片刻,墨踪终于止住了咳嗽,说道:“军爷说笑了,犬子墨离就在身边,这秦国探子怎会与我相像?”

    墨离的心往下沉了沉,背后的伤却没有那么痛了。

    那赵兵围着墨离和白霜转了一圈,说道:“六个人杀了我们十四个人,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带去郡守府,听候君上发落。”

    其余几个赵兵取出绳索,将白霜和墨离捆绑起来,押着他们朝民房外走去。墨踪跟在后面,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些赵兵,将墨离救下,可他心里清楚,以他现在的状况别说杀人,连杀只鸡都难,此时动武只怕墨离没救下,自己和秦风也要遭殃。他眼睁睁的看着身受重伤的墨离被带走,心如刀绞,却不敢吱声。

    白霜与墨离被带到郡守府前,一路上一队队赵军来来往往,紧张异常,显然他们还在寻找第三个“秦国探子”——百里人屠。

    平原君和冯亭坐在郡守府前的两把大椅上,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上党城中进了敌军探子,平原君心中既忧且怒,冯亭则是因为上党城在自己的掌管下出了岔子,心中忐忑。

    当墨离和白霜被押过来时,两人脸色都缓和了一些。

    “启禀君上,抓住两个秦国探子。”那粗犷的赵兵推了墨离和白霜一把,喝道:“跪下!”

    白霜不为所动,傲立着,墨离却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你们是秦国哪位将军部下?在军中是何职位?”平原君问道。

    白霜冷冷说道:“要杀便杀,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一个字来。”

    平原君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白霜面前,说道:“素闻秦军英勇不惧死,今日亲眼见到,本君算是领教了。”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赵军,大声说道:“赵国的兵士们,都看到了吗?这才是军人,这才叫忠诚。传本君将令,将那泄露我军口令的兵士即刻斩首,如再有泄露我军机密者,杀无赦。”

    周围兵士被平原君威严所震慑,忙跪地答道:“是!”

    平原君又看了看白霜与墨离,下令道:“将这两个秦国探子绑在城西旗杆上,周围埋伏重兵,若最后一个探子来救,立即斩杀。”

    赵兵领命,押着白霜和墨离去往城西,一路上墨离流血不止,白霜看了十分担忧。

    到了城西,众多赵兵都看着两人,眼中皆有愤怒。不远处,一个赵兵被拖了过来,口里大声高喊:“君上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平原君在郡守府,自然听不见他的求饶声,他身后的赵兵在他腿上踹了一脚,将他踹得跪倒在地。

    那赵兵已经绝望,跪在雪地里慢慢转了个身,看向赵国方向,流着眼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撕心裂肺的喊道:“娘,孩儿不孝,不能伺候膝下了。”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兵士已经拔出了佩剑,从上往下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血井喷而出,一颗人头掉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了墨离身前不远处,来不及闭上的眼睛看着墨离。

    这赵兵断不会料到,在秦军面前求得性命,最终却死在赵军手上。

    白霜抬起头来,看着两杆高高的旗杆,旗杆上赵军的军旗猎猎作响。

    “想不到,我会死在这里。”白霜说道。

    “都怪我一时心软为那赵兵求情,对不住了。”虚弱的墨离倒在一旁,轻声向白霜道歉。

    白霜却笑了。这是墨离第一次看到她笑,感觉这笑容就像冰天雪地里一朵绽开的梅花。

    “你舍命护我,我心存感激,能跟你死在一起,乃是一大幸事。”

    两人对视,无言而笑。

    这时,在赵军背后的一座民房上,突然响起了一声长啸,一声高呼如炸雷一般响起:“剑指九霄,屠尽百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