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1海上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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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讨逆三

    朱克臧带着铁人军涌入了北园别馆,过了二进,走到了中堂,不禁四处看了看,这就是他上次被杀的地点,血迹早被刷洗干净,摆放了更多的鲜花,几日前的血腥味已经丝毫闻不到了,似乎那日的事只是一场梦。

    令他吃惊的是,董国太亲自迎了出来,他正要跪下行礼,董国太对身后的几个儿子吼道:“跪下,给克臧认错。”

    朱克臧听到这话,不禁冷笑起来,认错?把人活活打死,认个错就行了?

    他站直了身子,看着几个叔叔跪在他面前讨饶,冷冷道:“聪二叔,你的头都没挨着地呢。”

    朱聪原本还气势冲冲,但现在见到真人却又不敢细看,夜色深沉,死去的侄子站在他面前,铁甲上反射着冷寂的光。

    董国太细细打量着朱克臧,模样倒是没变,但个子高了些,一举一动也不似从前。

    朱克臧跪下对董国太行了大礼,身边的铁人军围的更紧,唯恐对方趁机下手。

    董国太念道:“钦舍,起来吧,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她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朱克臧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此时张嘴就来,“孙儿魂魄到了中阴天,遇见父王,不禁抱头痛哭。父王此时已知身前身后事,便说冯锡范狼子野心,早和清廷串谋,过两年便会胁迫大伙儿投虏,感慨中国多难,神州陆沉,太祖高皇帝基业毁于旦夕,而我郑氏和清廷的血海深仇也无可得报。”

    国姓爷的母亲,日本人田川氏,在南安被清军轮奸,羞愤自杀,国姓爷找到母亲遗体,下令开膛剖腹清洗五脏六腑后才为之下葬,可见内心煎熬,之后,国姓爷的父亲郑芝龙,侄儿,兄弟一共十一口又被清廷斩杀。郑氏和清廷,可谓杀父弑母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后期大权旁落,一切事情皆由冯锡范刘国轩说了算,国姓爷子孙即使有心投清,也是万万不敢开口的,否则在孝道至上的中国,如何自处。

    “我父子哭的伤心,让妈祖娘娘听见了,她老人家可怜我阳寿未尽死于非命,便大发慈悲让我还阳。”朱克臧说着,虔诚的跪下拜了几拜道:“弟子叩谢妈祖娘娘。”

    董国太原本就极为迷信,此时见到朱克臧大活人摆在面前,也不由得她怀疑,她也跪下拜道:“弟子一时受奸人蒙蔽,弟子知错。”

    “举头三尺有神明。”董国太道:“克臧,你的叔叔们固然有错,以后自有神仙处罚,你可否......放他们一马?”

    朱克臧躬身道:“祖母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孙儿又怎会做出弑亲这等禽兽不如之事。”朱聪,朱明,朱智跪在地上,听到朱克臧指桑骂槐,心里十分愤懑,但被团团铁人军围住,不敢发作,只是鼻子里哼了几声。

    “但弑主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朱聪,朱明,朱智,朱柔,家眷财产籍没入官。尔等所作所为,玷污了国姓,也玷污了郑氏,从此之后,不得使国姓,也不得姓郑,令改姓,子孙后代,家谱除名。”

    “什么!”朱明跳了起来,吼道:“你个螟蛉子,凭什么......”话音未落,脸上已挨了狠狠一巴掌,朱克臧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再敢侮辱,就别怪我不念亲情。”

    朱明吃惊的看着朱克臧,这个侄子,死去活来之后,性格大变,从前谦谦有礼,几乎无人见过他动怒的样子,如今却杀伐果断,眼睛里还有一股他从未见过的狠辣。

    朱克臧放开他,又对董国太行礼道:“祖母,以后,东宁国事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了。克爽二弟不过一介孩童,篡位之事,与他无关,长兄如父,日后我自会好好管教。冯锡范和蔡添已被抓获,明日二人凌迟,家小族诛,几位叔父早些起来,有人来带你们观刑。”

    朱克臧头也不回的走了,董国太怅然若失,这个孙子,如今对她只有一份虚伪的客套了,自己做的孽,又能怪他人什么。

    北园别馆通宵都有士兵把守四周,日头升起时,便有铁人军过来,领着朱聪,朱明,朱智三人前往安平城外南边的刑场。被吵了一夜的百姓听到消息,纷纷出城来,将刑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冯锡范和蔡添被绑在粗木桩上,耷拉着脑袋,冯锡范腹部裹着细布,看来是被医治过了。

    朱克臧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对襟罩甲,戴着一顶描金的斗笠盔,神情轻松的坐在观刑台正中,其实心里咚咚咚咚敲锣打鼓不停。

    刑部主事宣读了冯锡范,蔡添和刘国轩的罪状,判处冯锡范蔡添凌迟之刑,全族诛杀,家财籍没入官,刘国轩削爵免死,和儿子一起贬为庶人。冯锡范面如死灰,蔡添裤裆子湿了一滩,刘国轩长吐了一口气。

    日头挪到了正空,刑部主事张修身上前道:“王爷,时候就要到了。”朱克臧点了点头,擦擦手心的冷汗,拿过一柄鬼头刀,向冯锡范的长子走去。

    来到这乱世,难免要杀人,正好拿冯家人开荤,否则日后见血就晕那就大为不妙了。

    朱克臧站在痛哭的人犯身边,满脸凝重,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午时三刻到!行刑!”话音刚落,几颗人头干净利落的滚在地上。

    朱克臧看着人犯的脖颈,迟疑着,他暗骂一声自己没用,回想当日被杀的场景,心头火起,趁这口怒气尚在,闭了眼,用力砍下去。

    “啊!”人犯大声哀嚎着。

    朱克臧睁眼一看,原来砍中了肩膀,人犯半拉子手臂掉了下来,痛的直吸气。

    冯锡范大骂道:“朱克臧,你好狠心,好狠心。”

    朱克臧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眼睛有些晕,心里却镇定了,他稳了稳心神,又是一刀下去,这次没闭眼睛,瞅着那颗人头落了地,在沙地上滚了几圈,人犯脖子断裂处喷出丈余的鲜血,将自己的罩甲淋了半边湿透。

    “我,杀人了。”朱克臧呆呆的想。

    此时,经验老到的刽子手站在了冯锡范和蔡添身前,他们要将二人身上的肉剐去上千刀,在此之前不能让人断气,最好还得拖到明日午时三刻死,据说那个时间点,死去的人连鬼都做不成,魂飞魄散。

    “我有一事想问,让我死的明白。”冯锡范对朱克臧喊道:“城中内应到底是谁?”

    朱克臧凑近他的耳朵,笑道:“陈文正公留给我的帮派,天地会。你永远也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他们是谁,只要汉人的天下一日没有恢复,他们就一直在,而我,是他们的头领。陈文正公是正人君子,不会拿这些人对付同僚,但我不是。”朱克臧挥了挥手道:“动手。”

    两人杀猪般刺耳的尖叫着,被强迫观刑的朱聪,朱明,朱智三人浑身绷紧,却又不敢捂住耳朵。亏了这身血脉,才没落到这下场。从前文弱的侄子居然亲自杀人,身上脸上全是血污,如同一尊现世修罗,他终于走进了血与铁的真实乱世。

    朱克臧不顾冯蔡两人的惨叫,大声念道:“内患已平,余者,孤都不追究。从前有附逆的,有建言投虏的,孤全当不知,也不会查,但今后再有此番言行,定斩不赦!”

    “此次平叛,庶人朱聪,朱明,朱智,刘国轩,逆贼冯锡范,蔡添的田地家宅尽数罚没,从前若有田地被这几家以高利贷侵吞的,来户部登载姓名,出示借款契约或人证,允许原价赎回。出不起价款的,送一壮男从军,折算一半,余下的以军饷和犒赏分期折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