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追问
五百两银子？
大夫人心疼的直咧嘴，可事关林若英的死活，她忍痛进了里间打开钱匣子
。
生怕林修伯知道她的家底，大夫人零零碎碎凑了一包银子，想了想又添了两件半新不旧的银首饰，苦着脸出来道：“统共就这些家底了，你都拿去吧！无论如何要保住英丫头……”
林修伯一把抓过银子掂掂份量，将将四百两的样子，又扫了几眼那两件旧首饰，鼻子里冷哼一声算是回答，快步出了正房。
暗中跟着的人回来禀报说林修伯约郭鸿运去了百花楼，大夫人缓缓松了口气，转念又恨的直咬牙，林修伯这时候还有心思逛青楼，他到底把没把林若英的死活放在心上？
不但大夫人恼怒不安，回到安平院的陶氏也是心惊肉跳，拉着林若兰的手哽咽道：“郭泰这个混帐东西！怎么做下这种事？可苦了兰儿……”
林若兰看着若瑶一阵后怕，“那混帐……跟五妹妹不妥，可婆婆怎么误会到你这儿？幸好当时二伯母在，要不然大伯母将错就错可怎么办？”
干瘦的陶氏也不知哪来股子勇气，咬牙恨道：“我拼了命也不能让她们如意！”
林若兰吓了一跳，猛地扑进陶氏怀里哭道：“都是女儿没用连累了四妹……”
摸着林若兰的头，陶氏也忍不住哭道：“怎么是你的错？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是娘护不住你们！”
林嬷嬷拎着灌了热水的汤婆子进来，瞧见这场面眼圈发红，抹了一把眼睛想劝却不知说什么。
若瑶接过汤婆子，塞进被子里替陶氏暖脚，笑着安慰道：“母亲和姐姐放心。就算大伯母有这个心思，二伯母和祖母也不会让她如意！郭家拿出来的表记和书信都是五妹妹的，怎么能赖到我身上？事关名节也不是凭郭家和大伯母红口白牙说了就算的，她们不要脸面，祖母和二伯母还得惦量惦量！难不成就为了五妹妹，咱们家里的男孩都不娶媳妇，女子都不嫁人了？”
这话听起来极有道理，陶氏虽然没完全放下心，也不像先前那样惶恐不安。香雪端药进来，若瑶伺候陶氏喝完药躺下，才发觉鞋袜都被雨水浸湿了。
若瑶起身回墨砚阁，林若兰没像前几天那样守在陶氏身边伺候，不声不响地跟着她进了墨砚阁
。
见林若兰一脸凝重，若瑶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已说，换了干爽的鞋袜便把花影等人都打发出去，抬脸笑道：“姐姐是不是有话要说？”
被若瑶这一问，林若兰一路上想好要问的话全堵在嘴里说不出来，满心忧虑地叹道：“你……你怎么都不怕？这事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二伯母暂时当家，又不是嫡长媳，说话没什么份量！祖母一心想送五妹进东宫，二伯母为人谨慎，不会忤逆祖母，万一……”
若瑶站起身倒了杯热茶，递到忧心冲冲的林若兰手中，“大姐放心好了！二伯母一定会拼全力护着我的，而且祖母这次也不会帮着林若英。”
林若兰捧着茶杯，惊讶地问道：“你……怎会这么笃定？”
若瑶替自已倒了杯热茶，抿了两口笑道：“姜家大郎点了殿前奉天军都虞候，又跟詹事府太子少保梅云的嫡女梅雪蕊订了亲。祖母现在巴结姜家还来不及呢，肯定不会这时候打二伯母的脸！二伯母又想通过娘家，把林若珏送进东宫给仪元郡主做侍读。促成我跟姜二郎的亲事，就是想跟娘家兄嫂拉近关系，她怎么会让大伯母毁我的清白？”
若瑶说完，林若兰琢磨一会也想明白了。西宁候府名声不好，林若珏又是庶嫡女的身份，她想嫁入高门难如上青天。如果若她成了郡主侍读，将来就能结一门好亲。难怪在清平院二伯母那样维护若瑶，不惜跟大夫人撕破脸当场认下玉佩和书信都是林若英的，不给她们抵赖的机会。
“可怜天下父母心！”林若兰感叹一句，转脸又疑惑地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瑶神情平静，“是姑母告诉我的！”
“噢！”林若兰轻轻舒了口气，仍有些放心不下，“万一祖母不顾二伯母的脸面，非要拿你顶替林若英怎么办？”
若瑶拉起林若兰的手，轻声慢语地道：“我是姐姐，我要是嫁到郭家做平妻，林若英嫁进东宫能得到什么名份？侧妃、良娣不用指望了，最多封个顺常，这种位份林若英愿意祖母都不肯的。
祖母全力维护太子图的就是将来让大伯父升官袭爵，得不到太子的助力，反倒得罪了势头正盛的姜家，这种没好处的事祖母是不会做的
。再说了，把有奸情的女子送进东宫，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祖母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
林若兰反手扣住若瑶纤细的手指，哽咽道：“这我就放心了！要是你被那个混帐算计了，我这辈子都于心不安……”
看着万分自责的林若兰，若瑶暗中摇头，姐姐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太软弱善良，郭泰对自已心存不轨与她有什么关系？
拿起帕子替林若兰擦了擦眼泪，若瑶笑道：“你不用于心不安，要是那混帐敢娶林若英进门，你就明正言顺地跟他义绝！”
“啊？”林若兰惊恐地抬起头盯着若瑶，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若瑶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字句清晰地道：“大周律‘男子与妻缌麻以上亲有奸，妻可提出义绝夫不得禁！’姐姐与林若英是堂姐妹，出嫁了也是小功亲。她跟郭泰私相授受就是奸，等她过门，姐姐寻个机会就跟郭泰提出义绝。
发妻提出义绝是男子终身的污点，仕途上再无进益的可能。郭家为了面子肯定会来求姐姐，到时姐姐可以让一步跟郭泰和离。但是要让他们出一大笔银子，保你日后衣食无忧！”
林若兰面无血色，愣怔半晌才拼命摇头道：“虽然五妹妹糊涂，可我不能这样害她！这样一闹，她的名声就毁了。平妻的份位保不住只能做妾，将来孩子就是庶出的！”
若瑶微皱下眉头，叹了口气道：“姐姐不必可怜她，她这是咎由自取！恶有恶报怪得了谁？错过这次机会，姐姐何时才能跳出郭家那个大火坑？”
“可是……可是……”林若兰脸色惨白，忽地想起若瑶刚接她回来时说的话，她打了个激灵，一把抓住若瑶的手急道：“这事你怎么想的如此清楚？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若瑶淡笑着抽出手，眼眸平静无波，“没有！”
林若兰噙着眼泪急道：“你肯定有事瞒着我！那混帐虽然好色可也不是傻子，他跟五妹妹私相授受，怎么会弄错五妹妹的排行？”
她边说边摇头，眼睛盯着若瑶，口中却像是自言自语，“不对
！不对！五妹妹心高气傲怎么会看上那个混帐？还糊涂到留下表记的地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若瑶静静地看着林若兰，心中改了主意，姐姐不是糊涂只是太软弱，一味的逆来顺受，不知道抗争。自已不能代替她过一辈子，往后的路还要她自已面对才行！
想到这儿，若瑶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是我做的！”
“什么？”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林若兰呆若木鸡。
若瑶继续道：“郭泰对我心存不轨在后园拦着我，我顺水推舟约他夜里在半山堂角门私会，仿照林若英的笔迹写了艳诗给他，让他尽快来提亲！”
林若兰彻底吓傻了，呆愣半晌才狠命地抓住若瑶的手。“你……你……不要命了！你怎么会傻到拿性命当儿戏？那个混帐发现被你耍了，把这事嚷出来怎么办？让家里人和姜家知道了怎么办？你……”
“郭泰嚷出来对他有什么好处？”若瑶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林若兰的手背，“现在一直到明年三月都是朝廷评定官员政绩的时候，那混帐的官职不高可他爹却是二品大员。要是知道郭鸿运嫡长子半夜与妻妹私会，御史会饶了他？郭鸿运决不会拿他的官帽换我的名节！就算郭泰要闹，郭鸿运也不会由着他。更何况郭泰也没吃亏！”
明白若瑶这么做是要救她离开郭家，林若兰满脸泪水却惊恐地瞪大双眼。“郭家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就算这会不敢拿你怎样，将来一定要报复的！”
若瑶面色平和地安慰她，“郭泰对我动了**毒的心思，我不这样做，他也不会放过我。明年三月我已嫁进姜家，他要对付我就是对付姜家！姜家势头正盛，他没那么容易得手。半山堂那边人迹罕见，平时也没有值夜的婆子。祖父在寿宴上被圣上召进宫，家里人心惶惶谁还顾得上半山堂的角门？至于姜家人更不用担心，就算听见风声二伯母为了她自已也会替我遮掩的！”
发觉若瑶把这件事情布置的周密妥当，林若兰非但没放下心，反倒越听越心惊。这件事她谋划了多久？自家那个与世无争的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思深沉？
林若兰额角满是冷汗，“可是……可是……万一有个闪失，你这辈子就毁了！”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做事没有万无一失的道理，这个时机已经是千载难逢的了，错过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救出姐姐！”把林若兰颊边的乱发抿好，若瑶语声沉静，“最坏的结果就是把我嫁给郭泰做平妻，我倒能跟姐姐做伴了！”
林若兰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傻瓜！姐姐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得！我生出来母亲身子不好，除了奶娘就是你一直陪着我！教我学走路，教我用筷子吃饭，教我写字，给我念书听。还摘凤仙花给我染指甲，用黛条给我画眉毛。别人都嫌弃我长得像胡人，只有你不嫌弃。在庙里那些年，我能记起来的家人只有你。为你做什么都值得！”若瑶语声也有些哽咽。
没想到十几年前的琐碎往事，若瑶还记得这么清楚。林若兰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孩子似地哭出声，“好妹妹…这都是我的命，你何苦……”
若瑶张开胳膊搂着林若兰，轻声安慰道：“世上没有命中注定这回事，只要肯争，老天爷也会网开一面。”
从未听过这种不认命的话，林若兰抬起头，喃喃地道：“只要肯争，老天爷也会网开一面？”
若瑶微笑着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姐姐不认命，坚强起来下半辈子一定能过好！
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花影挑帘子进来，满眼惊慌地道：“候夫人请四姑娘去燕熹堂！”
“是不是祖母发现了？”林若兰猛地直起身，脸色霎时惨白如纸。突然发觉方才若瑶说漏了一种可能，如果她暴病身亡，候夫人再想办法让郭家闭嘴，林若英还可以风光大嫁！二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祖母一心想把林若英嫁给太子，若是她知道若瑶陷害林若英，恼怒之下会不会毁了若瑶？
要想让内宅的女人消失，当家主母实在有太多手段。林若兰虽然性情懦弱，可内宅的阴私事她也听说过不少。心底隐约的不安汇成巨大的恐惧，她身子抖成一团，嘴唇也没了血色。
林若兰腿脚发软，站了几下也没站起来，可看着若瑶的眼神却坚定无比，“我陪你去！”
“姐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若瑶弯起嘴角笑道，眸中却满是冰雪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