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冠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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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宿仇

郑林氏拿起玉佩,眼中略有些诧异却没有太多意外,“母亲同意姜家这门亲事了?”

“祖母方才把我叫去,让我拿这块玉佩给母亲。还让二伯母帮着张罗这件事!”若瑶半垂下头,把候夫人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

“姜家虽然门第差些,但家风清正。姜家二郎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相貌俊秀人品心地也好,跟你很般配

。姜夫人是个老实没主意的,自然也不会为难媳妇。”郑林氏摩挲着玉佩,满眼笑意地瞧着若瑶。

见若瑶面容平静地坐在那儿,不知道自已的话她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脸上也没有其他女子议婚时的羞涩与不安,无喜无悲透着股子清冷。

郑林氏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你不愿意?嫌他不是官身?还是嫌他不够稳重?”

“我……隐约听见姜家跟我外家好像有旧怨……”轻轻摇了摇头,若瑶抬头瞧着郑林氏,“我怕母亲为难!”

郑林氏放下玉佩,心中明白若瑶是专程跑来打听姜家与陶家旧怨的。

她权衡片刻叹道:“姜家和陶家的旧怨说起来还眼我们定襄伯府有些牵连。当初陶家是皇商专供宫的绸缎与胭脂,本来做的好好的,陶老爷子不知从哪儿得到风声,要做军马生意。

军马生意虽然利大但本钱也大,他一时拿不出那么本钱,就跟姜家联手。姜老爷子也是财迷心窍,竟把祖产和公中的祭田都抵押了出去,凑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跟陶家一起到昌阳贩马。

有三嫂这层关系,你姑父对这事倒也上心,派了得力的管事陪着陶家和姜家的人到处收马,还去辽国交好的部落买马。不到一个月就买了上万匹良马,你姑父又选了十几名马场积年的老牧丁送那些马到与西夏交界的池洲。

本来这趟生意做的极顺当,可谁知那批军马到了延州不久不是瘸就是病,还没等查出原因,西夏人的铁鹞子军就打来了。两军交锋,我军马匹不行自然屡战屡败。

圣上大怒之下就把罪责怪到采购马匹的姜家和陶家头上。你外祖父为人极为侠义,变卖家产赔了姜家银子又主动揽下全部罪责,姜家才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姜老爷子年岁大了,遭了这场风波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去了。姜家后人因此就对陶家生出些嫌隙,倒也不是什么大仇!”

陶、姜两家的旧怨就是这个?

怪不得母亲说两家合伙做生意,难免有赔有赚。生意钱财上生出来的纠纷,并不是什么大事!

看起来还是姜家欠陶家一些恩情

!母亲那样宽厚的人一定不会计较!

若瑶舒了口气,可微皱的眉头还没完全舒展开,心里又生出重重疑惑。

陶家祖辈都是商人,家底殷实做生意向来求稳。外祖父一把年纪了怎么会突然贪图暴利?

什么样的人能劝动他放弃作熟的生意,冒风险跑到边塞采购军马?

虽然本朝有把军马、枪械、军粮的生意交给皇商采买的惯例,可也是按兵部上折子奏请、柩密院核议,圣上批复,户部拨银两的流程走,怎么会让皇商垫付银两?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做一辈子生意的姜老爷子也不会典当祭田,跟陶家合伙。可是两位老皇商倾了血本,又有定襄伯郑浩鼎立支持,这笔生意怎么就砸了?

好好的马匹不是病就是瘸,偏偏西夏人就趁机打来了,怎么听这事都太凑巧!

更何况新买的马,都要与骑兵磨合些日子,怎么刚运到延州就被派上战场?原来的军马呢?

见若瑶沉思不语,郑林氏长叹一声,“你也觉得这事儿蹊跷?”

若瑶点了点头,“感觉有人暗害陶家和姜家似的?”

郑林氏神情黯然,“当初你姑父就是这样说!马匹是从昌阳买的,你姑父一怒之下就命人彻查此事。可还没等他查出眉目,就染上风寒一病不起了……”

若瑶更加惊诧,郑浩是武将出身,虽然上了些年纪可身体一向极好,怎么会因为区区伤寒丢了性命?

难道……若瑶不敢想下去,更不敢在语声哀怨的郑林氏面前露出半点惊慌的神色。

“那个逆子竟连百日都等不了,就把你姑父与他母亲合葬了,真真是不孝!”说起往事,郑林氏忍不住怨恨。

郑浩一死嫡子郑国威就承了爵,还不顾郑浩与郑林氏的约定,将郑浩与发妻合葬。郑林氏一怒之下就带郑雨岚回了西宁候府。郑国威没有阻拦,也没派人接她们母女回去

。世人都说郑林氏母女是被他撵走的,他也不分辨。只是每逢年节都派人来给郑林氏请安,还送来大笔节礼。

先前以为郑国威将郑浩与发妻忠勇伯嫡女乔氏合葬是为了巴结忠勇伯,优待郑林氏母女是为了落个宽厚仁孝的好名声。

可这会听到郑浩的死因,若瑶心中却有了别的想法。

普通士大夫死后都要停灵六个月,郑浩一个世袭罔替的二等伯却不足百日就下葬了,郑国威是另有隐情?还是要掩藏什么?

若瑶收敛神色,低着头闷声不语,郑林氏却误以为她听见这些话不知如何应对。

郑林氏忙笑着把玉佩还给若瑶,“都是我扯远了!这门亲事依我看极好,你也不必多想。回去跟你母亲商量一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若瑶接过玉佩却不收起来,手指绕着上面的丝穗,迟疑地道:“说出来不怕姑母笑话,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二伯母她……”

墨棕色的丝线缠绕着纤柔的指尖,衬得若瑶那双手似白玉雕刻一般。纠缠盘绕间又似她此时的心境,剪不断理还乱!

“你是感觉二嫂好心的有些过份?”看着欲言又止的若瑶,郑林氏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凡事都要掰开揉碎了想。这样也好,像岚姐儿那样凡事不过心,早晚要吃大亏。她要是有你一半心思,我也不必日夜替她操心!”

若瑶也不隐瞒心思,“我是案板上的鱼肉,岚妹妹还有您和她兄长护着,自然不一样!”

郑林氏虽然对郑国威很不满,可郑国威对郑雨岚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她也不否认,微叹了口气劝若瑶道:“你不必多想,二嫂撮合你跟姜家二郎,虽有私心却不是要害你。”

若瑶咬了咬嘴唇,猛地跪在郑林氏跟前,“求姑母可怜!”此之甘露彼之砒霜,她们认为的好对她来说却未必是好!

“你快起来!”郑林氏一惊连鞋都没顾上穿,急忙下地去扶她。

扶了两下没扶起来,瞧见若瑶眼中那抹毅色,郑林氏皱眉道:“你这孩子看着柔和,脾气却跟三哥一样又倔又拗,无论什么事非要弄个曲直黑白不可

!”虽是感叹,语气中却有了一丝被逼迫的不悦。

“求姑母可怜!这话我再不敢去问旁人的!您要不跟我说,难不成让我做一辈子糊涂鬼?”若瑶垂下头抓着郑林氏的裙角,语声哽咽。

郑林氏最受不得别人哀求,长长叹了口气,语声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哎!你起来说!”

把若瑶扶起来,郑林氏返身上了炕。端起炕桌上的天青色旧窑茶盅抿了一口,茶已凉透,一向注重保养的她却浑然不觉。

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郑林氏忽地盯着若瑶,“出我口入你耳,这事再不要外传!”

若瑶郑重地点了点头,拢在袖子里的掌心不知不觉竟粘湿一片。

郑林氏叹了口气,“萧家和徐家水火不容,不管父亲怎么盘算,母亲都是打定主意把五姑娘送进东宫的。太后最近正在给皇子们选妃,所以你只能先嫁一步。昨天姜家大郎新点了殿前奉天军都虞候,官职虽不高难得是圣上亲卫。圣上又亲口给他和詹事府太子少保梅云的嫡女梅雪蕊做媒。梅云是太子妃富氏的娘舅,江南大儒富春山的外甥。这样一来姜家算是绑在太子的船上了。姜家最近极得圣眷,姜家二郎喜欢你,母亲事事替太子着想,把你许给姜家二郎也是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若瑶暗中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她想多了!

看来林若英在青阳郡主府的所作所为,不但候夫人不知道连候爷也蒙在鼓里!大夫人母女想富贵想疯了,敢这样行事?

兴许候夫人对大夫人母女的心思有所察觉,才会一大早发怒夺了她的权。重用庶出的二夫人不单是为了银子,也是为了拉拢姜家!更是为了敲打震慑大夫人母女!

候夫人了为了太子真是竭尽全力阿!

心中的石头全都落了地,若瑶眼底终于闪过一抹光彩,可转眼又微挑了挑眉毛,不解地问道:“二伯母如此出力,就是为了主持候府中馈?”

虽然聪慧到底少了些朝堂常识!郑林氏暗中评了若瑶一句,耐心地跟她解释道:“太子为成年皇子们选妃,自然也会为未成年的皇子,郡主、郡王们选侍读!有候夫人和姜家的关系,九姑娘进东宫给仪元郡主做侍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

若瑶恍然大悟,姜家大郎升官的旨意是昨天才宣的,身为枢密都承旨的二爷林修仲肯定早得了风声。二夫人顺水推舟拿她在姜夫人和候夫人两边讨人情,难怪林若珏听到太子选自已做侍读会那副表情,原来她们一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直在炕前站着的若瑶,忽往后退了一步,跪倒给郑林氏行大礼道:“多谢姑母提醒,我知道该如何做了。”这些话虽然简单却涉及太子与秦王的争斗,除了郑林氏旁人断不会说给她听!

“快起来!”郑林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次却没下炕去扶若瑶。眼睛看着窗外渐黄的树叶道:“勋贵世家豪门大户,外表看着光鲜内里都一样龌龊不堪。所谓的贵女也不过是各家族间互相拉拢的筹码。你要是心里真不嫌弃姜家二郎根基浅薄,他倒是一个良人!”

郑林氏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令若瑶十分感动,重又俯身施礼,“多谢姑母!侄女明白!”

“早些回去吧!你母亲一定惦记了!”郑林氏歪在靠枕上揉了揉眉心,朝外面吩咐道:“捡几只上好的锦鸡给四姑娘带回去!”

若瑶本想推辞,却听郑林氏笑道:“你在我这里呆了半晌,多少带些东西回去,别人见了才不会疑心!”

郑林氏经常接济三房,她拿两只锦鸡回去,大房和二房的人只会以为她又来梨花轩打秋风,不会怀疑她来探听消息。

“谢过姑母!”暗叹郑林氏想的周到,若瑶敛衽施礼告辞。

出了梨花轩,花影一只手里拎着一只锦鸡,走到后园无人处忙凑近若瑶低声问道:“姑太太怎么说?”

若瑶眉眼含笑,也未说话学着她先前的样子,将玉佩扣在掌心做了个双手合什的动作。

花影黑白分明的杏眼顿生光彩,惊喜地问道:“真的?这可太好了!奴婢恭喜姑娘!”

“四妹妹有什么喜事?”花影话音未落,一个肥胖的男子突然从树后转了出来,拦住她们主仆。

瞧清楚面前的男子,若瑶一怔,他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