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汉纪之漂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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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漠孤烟 魂归蓝翎(二)

    天授十年七月,我与右贤王极其数名亲卫潜入了左单于庭。

    这是一片靠近北海的水草丰茂之地,沿岸周围有一些帐房,时不时地有人进出。现虽是酷夏,却阵阵北风呼啸,不禁令人发寒。

    日落西山前,我们来到一处较偏僻的帐房前,右贤王命人打门。

    吱呀一声,简陋的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眼睛从里向外探望,只是那双眼睛的位置却只到右贤王的胸口上下。

    “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出,尽管说的是匈奴语,我有些听不懂,但那声音却让我一怔,鬼使神差地立刻凑上前去。

    我看向那门缝,里面那双眼睛也注意到了我。两人皆愣在那里。

    “铭兄长!”宋栩难以置信地喊道。

    “小栩!”我搂住了他。两人几乎相拥而泣。

    这是,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似乎是在问宋栩出了什么事。

    宋栩用匈奴语回答着,并让我们进了屋。

    屋内十分简陋,帐顶还有破洞,但墙上和桌案上的一些饰品,尽管不知已被尘封了多久,却隐隐还显露着它们当年的荣华。最里面的床榻上,一位老妇人坐起了身子。只见她双手平举,向前探摸着,很明显,这位老妇人是看不见的。

    宋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妇人身边,把她扶正,并坐在他身边说着什么。右贤王的亲卫找来几张小垫子,我也趁机向右贤王介绍宋栩。

    老人听完宋栩的话,向我这边点了点头。转而不知又对宋栩说了什么,宋栩便将她扶出了帐房。

    右贤王对一名亲卫使了个眼色,那名亲卫就要跟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宋栩便进来了,“你们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你们放心,奶奶只是去换些食物,不会暴露你们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问。按理说水草丰茂之地,应该是匈奴人的聚居地,而右贤王也说这里是左单于庭,合该是个人口密集地,但怎么看好像都不是如此。帐房虽多,却没有几个人来往,出入多是妇孺老幼,给人一派死气沉沉的感觉。

    右贤王一开始也发现了异样,这才让我们潜入这里,想要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曾所见的繁华热闹的左单于庭绝不是这个样子!右贤王让亲卫回来,他已经知道宋栩是我方的密探,既然他这么说,就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兄长可曾收到我的密信?”宋栩问。

    “收到了。”

    “可知我说单于庭有异样?”

    “知道。”

    “单于庭中来了一批怪人,能控制人的心智,我们的密探就是被他们控制了这才让几乎所有人被捕。”宋栩垂头丧气地说。

    “怪人?”我惊疑,能够控制人心的怪人,这听上去令人发怵。

    “是,其他人好像都看不出来,但我就是觉得他们不一样,我也曾问过一些人,似乎只有小孩子有这种感觉,大人们都没有。”他皱着眉头说。

    我微微沉思着。右贤王接着问:“他们是谁的人?”

    “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帮着匈奴的。只是我不明白,他们好像也控制了一部分匈奴人。”

    “什么人?”右贤王追问。

    “是一些显贵,我不认识,但好像都还挺有权有势、还有钱的。”

    “可恶!”右贤王忽然猛一捶腿。

    “怎么?你知道这些人?”我问。

    “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大单于的后援。当初说要南下时,大家都是不同意的,多数人主张请和,让汉廷给予援助,但大单于却说他们有绝对的把握能打败汉军,而且不需要各族精锐。雁门关一战给了我们很大信心,各部这才同意出兵。”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雁门关一战匈奴并为出兵?”我不可思议地问。

    “因为各部不愿出兵,本来以为大单于会用强,却没想到大单于自己带着单于庭的精锐去了。不仅打下了雁门关,后来还消灭了号称汉廷最强的白虎军。”右贤王说着,没察觉地语气中露出了一丝骄傲。

    “这么说,白虎军不是你们消灭的,而是你们的后援?”我推测道。

    “我猜是这样。大单于的精锐虽然在匈奴数一数二,但是攻打关隘绝不是我们所长,而且面对铁骑兵,我们也占不得优势,所以我想一定是大单于的后援做的。”

    我把这些和之前齐飞转送给我的密信联系起来,长久以来沉闷在心中的疑惑顿时消去了大半。

    “还有什么情报吗?”我问宋栩。

    他摇了摇头,“哦,我得去看看奶奶。她最近身体不太好。”说完就跑出去了。

    “右贤王知道这后援是什么人吗?”我转向右贤王。

    “不知道,我们其实没有见过这些人,或者说我们没有察觉到他们,在我们离开单于庭之后才得知他们已经在单于庭内了。大单于之所以留下匈奴精锐,一是保存实力,二是想留了一手,以防万一。”

    “可那些人不是可以控制人心吗?留守的精锐完全有可能被控制不是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右贤王耸了耸肩。

    这时,宋栩搀着老人回来了。老人手里多出了一个包裹。

    “这是奶奶换的食物,虽然比不上辽东,但是在这里已经不错了。”宋栩递过包裹说。

    老人坐回了床上,宋栩把食物装在盘子里,一名亲卫搬来了一张桌子,让宋栩把食物都摆了上去。有一些散肉和不多的烙饼。

    “奶奶不方便买酒,所以......”宋栩小声说。

    “没事,已经很不错了。”我安慰他道。

    这边坐定,宋栩又从一边拿了两个盘子坐在了老人旁边。

    “你们不和我们一起吃吗?”我问宋栩。

    “不了,我们中午还省了些饭食,够我们这一顿了。”宋栩说。

    我虽别着头,但还是瞥见宋栩手里的食物,是一些绿色的菜叶和饼,那饼似乎很酥,一碰便碎,里面还连带着一些绿菜叶。

    “你们吃的是什么?”我有些好奇。

    “是菜饼。”宋栩有些尴尬。

    “哦?”我凑了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凑近才看清他们手里所谓的“菜饼”,稀碎的面和着草叶,没有一丝油水和味道。我捏了一点尝了尝,宋栩还要阻止,我已经放进了口中。

    苦!

    这是第一瞬的味道,但毕竟是面,随后才慢慢渗出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甜味儿。

    “你们怎么吃这个!”我惊讶。

    宋栩垂着头,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一般,尽是沮丧。“奶奶唯一的一只羊已经死了有一个月了。”

    我一时没听懂。

    右贤王听到我们的话,已经站了过来,看着他们手中的菜饼,听到宋栩说最后一只羊早已死了,叹了口气,“难怪如此。”

    我怀着疑问看向右贤王。

    “你看这墙上的饰物,可知他家原本富裕,我们草原一户人家的财富是以马羊计的,可如今他家已无牲畜,便是没了生活的资产啊。”

    “奶奶的孩子们都出去了,只是再也没回来,也是因此,奶奶才哭瞎了眼睛。”宋栩解释道。

    我看像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已无一丝波澜,无神的双眼迷茫地看向前方,似乎是在盼望着她未归的孩子。

    右贤王把散肉分给了他们一些,众人虽然都只吃了半分饱,但也无人有怨言。

    “你这几个月是如何过的?”夜里,我和宋栩漫步到北海边,听着波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我问道。

    “自师傅被抓,我一路往东,想回辽东。然后走到了这里,遇上了奶奶。那时我饥寒交迫,不知不觉就倒在了奶奶家的门口,是奶奶救了我。我看奶奶目不能视,行动不便,家中又子嗣亲友,就想留下来帮帮忙。那时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到辽东,才索性留下的。”说到最后一句,他有些着急地辩解。

    我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你能平安无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至于你选择留在这里,我觉得你做的没错。奶奶确实需要人照顾。”

    “对了,铭兄长,奶奶病了,你能看看吗?”宋栩知道我略懂医术,恳求我道。

    “当然可以。”我慨然应诺。

    第二天一早,我就为老人诊病。老人还是面无表情,两眼无神地看向我。她的手腕非常干瘦,触碰到她的皮肤时犹如触碰蜡纸。我按住她那微弱的脉搏,陷入沉默。

    “怎么样?”好一会儿,宋栩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我轻轻摇了摇头,心伤过度,体力衰竭,老人家已是万念俱灰,这才致使她血气虚浮,质弱多病。我给宋栩说了几味普通的药,让他去买来煎了,可以缓解一下病情,只是治标不治本。

    哪知宋栩听了,苦笑着摇头,“铭兄长,这里是草原,哪有这些药。这里治病只要巫师,不卖药的。”

    我语塞,竟忘了自己在草原,还习惯性地开药方。这下,我也没了办法。

    右贤王已经准备启程,我们还要继续往单于庭去。我只好留下一些银钱,让宋栩买些好饭食给老人用。宋栩原本有些想跟我一起走,但又实在无法放心留老人独自在这里,我知道他心里矛盾,于是说好等单于庭那边完事,就回来和他汇合,而且看样子,老人也时日无多了,就让他陪老人最后一程吧。

    天授十年七月中,我们到了单于庭外。据宋栩所说,单于庭内有能控制人心之人,所以我们没有贸然进入,住而是在了单于庭外的一户人家。

    同时,我们也打听到,大单于已经回到了单于庭,正在整备精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