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海兄弟（三）
拔下短箭，取下布条，写着潦草的几个字：“速走，族兵已入城！”
再看布条，形状不是很规整，显然是匆忙间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字是用黑炭草草写成，可见事态紧急。
东方野正在一头雾水的揣摩，却被父亲一把拽进院子，关上院门。
“想不到十五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们是谁？”
“野儿，当年你还太小，很多事从未告诉过你，现在刻不容缓，你只记住，我们并非老秦人，是高山族人！现在，带着你娘快走，我来拖住追兵！”
“父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没时间多讲了，你娘会告诉你的，快走~”
“父亲，有什么敌人咱们一起面对，我跟老师学了一身武艺，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混账！”东方晖气急而怒，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立刻走，到城东三十里的那片树林等我！”
当东方野带着母亲缒城而出，逃到三十里外的山上之时，远远望去，家的方向已是一片大火。
禹州，位于东北燕州与东南岳州之间，凉国所在地，百里奕然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踏遍了凉国的大小城池，优哉游哉。
游遍了禹州，便想北上燕州，当初二哥龙君和六哥慕容昊一齐北去，现在不如去寻他们，一起游历岂不快哉！
打定了主意，便一路北行。这一日，正在路边的一个小酒肆用午饭，要了一酒一肉，打算吃完尽快赶路。
却不想邻桌的一位背剑老者不断地打量自己，老者生得鹤发童颜，微风吹来，银白色的须发随风飘摆，颇有出尘之意。
见老者正在看自己，百里奕然微微颔首示意，便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发现自己每当端起碗来喝酒的时候，老者目光便飘过来，再看过去，老者的眼光明显盯着自己的酒，且眼神炙热。
原来老者的桌上有饭无酒，不知是囊中羞涩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想起以前六哥说过，江湖之上奇人异事颇多，若非必须，最好不要轻易插手。微微一笑，百里奕然继续喝酒，仍是不闻不问。
终于，就在一坛酒快要喝光的时候，老者终于忍不住了：“这位小哥，可否讨碗酒喝？”
贸然讨酒，老者也知自己举动欠妥，无奈腹中酒虫蠢蠢欲动，实在压制不住。见眼前少年犹豫，连忙说道：“路费已尽，无钱买酒，却又实在嘴馋，不过我不白要你的酒，看你佩剑出行，想必是个剑士，我可以教你几招剑法当做交换！”
看老头儿一副急切却又害羞脸红的样子，百里奕然也不再费心思猜测，张口喊道：“店家，给这位老伯上一坛酒~”
酒不是什么好酒，只是乡野间最粗劣的自酿酒，即便如此，老者也喝得津津有味，一碗接一碗，不时吧嗒吧嗒嘴，看他的表情，好像喝的是琼浆玉液一般。很快，酒便喝完了。
喝完酒的老头儿转眼间又变成了一个飘飘出尘的老者，咳嗽一声：“咳咳，这位小哥儿，你想学什么剑法？”
“我不想学剑法。”
“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想知道。”
“呃……”
气氛有些尴尬，老头儿脸都憋红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求着要拜我为师？”
“我有老师，不想拜师。”
一听此话，老头儿来了兴趣：“你的老师是谁？”
“老师有言，弟子下山，功过成败，与他无涉，不可说！”
“哦~，我知道了，是岳州深山里的老顽固对不对？”
“你知道我老师？”
“当然，老朋友了，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总是喜欢操心邦国大事，满脑子都是天下一统，说不到一块去，有几十年没见了。”
听闻此话，百里奕然连忙站起身来，郑重行礼：“百里奕然见过前辈。”
老者大咧咧的受了一礼，满脸得意道：“跟你小子说，我的剑术比你老师要强不少，拜我为师吧！那个老顽固的眼光我还是信的过的~”
“这个……”
“嘿~想拜我为师的人能从这禹州排到中州，你还犹豫什么？”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伯阳周。”
骤然听到这三个字，百里奕然目瞪口呆，伯阳子？道家鼻祖亲传弟子？
“你嘴巴张那么大干什么？下巴掉了？”
“前，前辈可是天下四大显学之一的道家伯阳子？”
“正是！”老者见面前的小子惊讶于自己的身份，不禁又得意起来。
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老头儿，百里奕然怎么也无法把当今天下赫赫大名的道家伯阳子与面前的贪酒老头儿联系在一起。
又看了半晌，百里奕然一翻白眼：“骗子。”转身扔下几枚铜币，起身便走。
“哎哎哎~~~别走啊，我真不是骗子……”
从这天起，白胡子老头儿算是吃定了百里奕然，无论跑多快，总也甩不掉，只要一在饭馆酒肆里落座，白胡子老头准会出现，大咧咧往身旁一坐，俨然主子一般要酒要菜。
有一次百里奕然下了狠心，在官道上施展轻身之术，连续飞奔几个时辰，一直到天色渐晚，才找到一家客栈休息吃饭，却不曾想刚一落座未及点菜，白胡子老头便鬼魅般飘了进来。
老头儿一边落座一边摇头晃脑的点评：“你小子这轻身之术学的可不怎么样，太慢了！老让我等你，白白荒废了这大好时光啊~”
气得百里奕然半晌无语。
“翻什么白眼儿呀？本来就是嘛，你这跑腿儿的功夫确实不怎么样，要我看呀，你就是拜错了老师，老师无能，徒弟自然平庸！”
“是我资质鲁钝，四哥的轻身之术得到了老师的真传，青出于蓝，更是胜我百倍。所以，并不是老师不好，是我的问题。”
“嘿~还知道为尊者讳，你跟你老师学的是儒家吗？！”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拜你为师的。”
“那不行，我看上你小子了，你非得拜我不可！”
“不拜。”
无论白胡子老头儿怎么说，百里奕然就是不信他是大名鼎鼎的伯阳子，坚决不拜师。
事情在二人到达燕国的慕容庄园时有了结果，百里奕然扑空了，龙君和慕容昊早已远行。
当慕容成迎出来时见到白胡子老头惊喜万分，当即大礼参拜，百里奕然深知，当世的剑客游侠大多是性情倨傲之辈，对寻常公卿贵族不屑一顾，更有甚者即使见了一国君主也不会行礼。
一番叙谈，原来，慕容成年轻时做游侠，有一次路见不平，以一敌多，危在旦夕之际被伯阳子所救，老头儿轻松斩杀恶贼，慕容成欲拜师学剑，老头儿不允，随便指点几招，令慕容成受益终生，故此见到伯阳子以恩人待之。
慕容成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儿子的这个九弟，见是一个身姿挺拔、面容白净的英俊少年，先是有了几分喜欢，又见老前辈伯阳子话里话外无疑是看上了这个少年，便一力撮合拜师之事。
百里奕然想起这一路上自己对老头儿的态度，不禁有些脸红与后悔，在慕容伯父的一力撮合下，终于答应了再拜伯阳子为师。
多年后，道门魁首百里子每每想起当初拜师之事，都不禁哑然失笑，老师性情乖张，不喜欢的人哪怕磕破了头也不理会，喜欢的人便一路追着，哪怕被当成了骗子也要收徒。要是让那些争着拜师磕破了头、跪破了膝盖的人知道，自己用了只值两个铜币的一坛劣酒就收买了这个便宜老师，恐怕都要悔得以头抢地了。
天元九八九年十月初七，硎砺随飞虎营出镇海关踏上了战场。
连续几日，各百人队轮流出动，侦骑四出，寻找胤军前锋的下落。
眼巴巴看着别人出去充当斥候，时不时就有斩获，再看看自己，身为统制亲兵护卫，只能天天守着中军。终于，一心想立功的少年们坐不住了，硎砺带头请令充作全军斥候。
全身铜盔铜甲的硎虔端坐马上，望着马前几个主动请缨的新丁，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这才几天就忍不住了？”
硎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大声道：“统制，我们是第一次上战场，想要尽快适应战场，而适应战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实战，我等请令为前军斥候！”
“也好，刚出炉的兵器总要磨砺一番才能锋利，当斥候最是打磨新丁，硎砺听令！”
“在！”
“命你统麾下九人，充任前军斥候，归牛黑塔节制。”
“诺！”
当硎砺带着九人找到牛黑塔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骂声：“你他娘的干什么吃的，眉毛下的两个窟窿眼是出气儿的？好意思说中了埋伏，南蛮子是十个人，你们也是十个人，结果就他娘的你一个人回来了，你这个什长怎么当的？来人！拉下去砍了！”
跪在地上的什长也够硬气，挨骂的时候一声不吭，见牛黑子要砍自己反而站了起来：“校尉，我不怕死，要不是为了传回消息，我绝不会抛下兄弟们独自跑回来，现在消息已经带回，我绝不独活！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死在战场上！”
再看布条，形状不是很规整，显然是匆忙间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字是用黑炭草草写成，可见事态紧急。
东方野正在一头雾水的揣摩，却被父亲一把拽进院子，关上院门。
“想不到十五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们是谁？”
“野儿，当年你还太小，很多事从未告诉过你，现在刻不容缓，你只记住，我们并非老秦人，是高山族人！现在，带着你娘快走，我来拖住追兵！”
“父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没时间多讲了，你娘会告诉你的，快走~”
“父亲，有什么敌人咱们一起面对，我跟老师学了一身武艺，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混账！”东方晖气急而怒，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立刻走，到城东三十里的那片树林等我！”
当东方野带着母亲缒城而出，逃到三十里外的山上之时，远远望去，家的方向已是一片大火。
禹州，位于东北燕州与东南岳州之间，凉国所在地，百里奕然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踏遍了凉国的大小城池，优哉游哉。
游遍了禹州，便想北上燕州，当初二哥龙君和六哥慕容昊一齐北去，现在不如去寻他们，一起游历岂不快哉！
打定了主意，便一路北行。这一日，正在路边的一个小酒肆用午饭，要了一酒一肉，打算吃完尽快赶路。
却不想邻桌的一位背剑老者不断地打量自己，老者生得鹤发童颜，微风吹来，银白色的须发随风飘摆，颇有出尘之意。
见老者正在看自己，百里奕然微微颔首示意，便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发现自己每当端起碗来喝酒的时候，老者目光便飘过来，再看过去，老者的眼光明显盯着自己的酒，且眼神炙热。
原来老者的桌上有饭无酒，不知是囊中羞涩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想起以前六哥说过，江湖之上奇人异事颇多，若非必须，最好不要轻易插手。微微一笑，百里奕然继续喝酒，仍是不闻不问。
终于，就在一坛酒快要喝光的时候，老者终于忍不住了：“这位小哥，可否讨碗酒喝？”
贸然讨酒，老者也知自己举动欠妥，无奈腹中酒虫蠢蠢欲动，实在压制不住。见眼前少年犹豫，连忙说道：“路费已尽，无钱买酒，却又实在嘴馋，不过我不白要你的酒，看你佩剑出行，想必是个剑士，我可以教你几招剑法当做交换！”
看老头儿一副急切却又害羞脸红的样子，百里奕然也不再费心思猜测，张口喊道：“店家，给这位老伯上一坛酒~”
酒不是什么好酒，只是乡野间最粗劣的自酿酒，即便如此，老者也喝得津津有味，一碗接一碗，不时吧嗒吧嗒嘴，看他的表情，好像喝的是琼浆玉液一般。很快，酒便喝完了。
喝完酒的老头儿转眼间又变成了一个飘飘出尘的老者，咳嗽一声：“咳咳，这位小哥儿，你想学什么剑法？”
“我不想学剑法。”
“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想知道。”
“呃……”
气氛有些尴尬，老头儿脸都憋红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求着要拜我为师？”
“我有老师，不想拜师。”
一听此话，老头儿来了兴趣：“你的老师是谁？”
“老师有言，弟子下山，功过成败，与他无涉，不可说！”
“哦~，我知道了，是岳州深山里的老顽固对不对？”
“你知道我老师？”
“当然，老朋友了，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总是喜欢操心邦国大事，满脑子都是天下一统，说不到一块去，有几十年没见了。”
听闻此话，百里奕然连忙站起身来，郑重行礼：“百里奕然见过前辈。”
老者大咧咧的受了一礼，满脸得意道：“跟你小子说，我的剑术比你老师要强不少，拜我为师吧！那个老顽固的眼光我还是信的过的~”
“这个……”
“嘿~想拜我为师的人能从这禹州排到中州，你还犹豫什么？”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伯阳周。”
骤然听到这三个字，百里奕然目瞪口呆，伯阳子？道家鼻祖亲传弟子？
“你嘴巴张那么大干什么？下巴掉了？”
“前，前辈可是天下四大显学之一的道家伯阳子？”
“正是！”老者见面前的小子惊讶于自己的身份，不禁又得意起来。
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老头儿，百里奕然怎么也无法把当今天下赫赫大名的道家伯阳子与面前的贪酒老头儿联系在一起。
又看了半晌，百里奕然一翻白眼：“骗子。”转身扔下几枚铜币，起身便走。
“哎哎哎~~~别走啊，我真不是骗子……”
从这天起，白胡子老头儿算是吃定了百里奕然，无论跑多快，总也甩不掉，只要一在饭馆酒肆里落座，白胡子老头准会出现，大咧咧往身旁一坐，俨然主子一般要酒要菜。
有一次百里奕然下了狠心，在官道上施展轻身之术，连续飞奔几个时辰，一直到天色渐晚，才找到一家客栈休息吃饭，却不曾想刚一落座未及点菜，白胡子老头便鬼魅般飘了进来。
老头儿一边落座一边摇头晃脑的点评：“你小子这轻身之术学的可不怎么样，太慢了！老让我等你，白白荒废了这大好时光啊~”
气得百里奕然半晌无语。
“翻什么白眼儿呀？本来就是嘛，你这跑腿儿的功夫确实不怎么样，要我看呀，你就是拜错了老师，老师无能，徒弟自然平庸！”
“是我资质鲁钝，四哥的轻身之术得到了老师的真传，青出于蓝，更是胜我百倍。所以，并不是老师不好，是我的问题。”
“嘿~还知道为尊者讳，你跟你老师学的是儒家吗？！”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拜你为师的。”
“那不行，我看上你小子了，你非得拜我不可！”
“不拜。”
无论白胡子老头儿怎么说，百里奕然就是不信他是大名鼎鼎的伯阳子，坚决不拜师。
事情在二人到达燕国的慕容庄园时有了结果，百里奕然扑空了，龙君和慕容昊早已远行。
当慕容成迎出来时见到白胡子老头惊喜万分，当即大礼参拜，百里奕然深知，当世的剑客游侠大多是性情倨傲之辈，对寻常公卿贵族不屑一顾，更有甚者即使见了一国君主也不会行礼。
一番叙谈，原来，慕容成年轻时做游侠，有一次路见不平，以一敌多，危在旦夕之际被伯阳子所救，老头儿轻松斩杀恶贼，慕容成欲拜师学剑，老头儿不允，随便指点几招，令慕容成受益终生，故此见到伯阳子以恩人待之。
慕容成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儿子的这个九弟，见是一个身姿挺拔、面容白净的英俊少年，先是有了几分喜欢，又见老前辈伯阳子话里话外无疑是看上了这个少年，便一力撮合拜师之事。
百里奕然想起这一路上自己对老头儿的态度，不禁有些脸红与后悔，在慕容伯父的一力撮合下，终于答应了再拜伯阳子为师。
多年后，道门魁首百里子每每想起当初拜师之事，都不禁哑然失笑，老师性情乖张，不喜欢的人哪怕磕破了头也不理会，喜欢的人便一路追着，哪怕被当成了骗子也要收徒。要是让那些争着拜师磕破了头、跪破了膝盖的人知道，自己用了只值两个铜币的一坛劣酒就收买了这个便宜老师，恐怕都要悔得以头抢地了。
天元九八九年十月初七，硎砺随飞虎营出镇海关踏上了战场。
连续几日，各百人队轮流出动，侦骑四出，寻找胤军前锋的下落。
眼巴巴看着别人出去充当斥候，时不时就有斩获，再看看自己，身为统制亲兵护卫，只能天天守着中军。终于，一心想立功的少年们坐不住了，硎砺带头请令充作全军斥候。
全身铜盔铜甲的硎虔端坐马上，望着马前几个主动请缨的新丁，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这才几天就忍不住了？”
硎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大声道：“统制，我们是第一次上战场，想要尽快适应战场，而适应战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实战，我等请令为前军斥候！”
“也好，刚出炉的兵器总要磨砺一番才能锋利，当斥候最是打磨新丁，硎砺听令！”
“在！”
“命你统麾下九人，充任前军斥候，归牛黑塔节制。”
“诺！”
当硎砺带着九人找到牛黑塔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骂声：“你他娘的干什么吃的，眉毛下的两个窟窿眼是出气儿的？好意思说中了埋伏，南蛮子是十个人，你们也是十个人，结果就他娘的你一个人回来了，你这个什长怎么当的？来人！拉下去砍了！”
跪在地上的什长也够硬气，挨骂的时候一声不吭，见牛黑子要砍自己反而站了起来：“校尉，我不怕死，要不是为了传回消息，我绝不会抛下兄弟们独自跑回来，现在消息已经带回，我绝不独活！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死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