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宫菱篇（5）

    

    

    

    我与将军初见，并不在红花楼，而是在将军率大军攻破了蚀骨国皇城那日，我站在城墙上望着他，将军兵临城下，横刀立马，毁了我本拥有的一切荣华，让我沦为了妓。说来奇怪，我不恨他，却深深地爱慕着这个掀翻我的棋盘的男人。我卸下了棋盘上的磁铁，自己告诉自己，如果下一个来挑战的人还是将军，我便输给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或许上天也想予我一段姻缘，将军再次登门，他的棋艺糟的一塌糊涂，我故意让他好几个子儿，他才勉强赢个险胜。这盘棋，我连输都输的好难，当日夜里，我褪下衣袍，红烛映窗折出我们的影子，与他交颈缠绵，他说，他既毁了我原本的家，就会再还我一个完整的家，这句话，我铭记了一世。

    

    将军总能为了我无微不至，也能为了我大发雷霆，净身礼那日他原本是不清不楚的，见着下人们端着水盆，他还傻傻的笑着，当冷水向我袭来时，我示意他不要发怒，以免前功尽弃，烈火燃着乌发时，他伸手就来灭火，常年练剑而促生老茧的手掌也烫出了印记，他跟御医们说，如果治不好我就让他们陪葬，其实不过是一场风寒而已。

    

    每日天未亮，我便为他收集一天的初露煮茶。每日夜未至，我便细细为他推拿按摩疏散筋骨。饮酒作乐，吟诗作对，树下我轻舞飞扬，他总想吹一曲长笛，奈何他的手只适合舞剑，能吹出动静也实属不易，我手把手教会将军一曲《高山流水》，虽然每次他的笛音都会坏了我的琴音，终于他能吹出《高山流水》了，御旨也到了，皇上命将军前往边关，平定叛乱。

    

    “菱儿，你会等我吗？”

    

    “奴家等。”

    

    临行那日，是个初秋，枫叶飘红。

    

    “菱儿，你可改嫁，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改嫁。”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就说这那么凄凉的话。

    

    我哭的也是凄惨，如果将军不在，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此这般，他舍下军队，来到我身边，让我等他回来，定许我一世荣华，允我一个举世无双的盛大婚礼，我笑着送他出城，将军骁勇善战，从无败绩，他一定能够凯旋归来的。

    

    “将军，你一定要活着。”

    

    烽火连三月，举国丧事已有一月，隆冬初寒，总有人反复提醒我，他们说将军带的兵遭遇埋伏，全军覆没，我一笑而过，将军一定还活着。为了找到将军，我收起行囊连夜来到边关，几次试图穿越大漠，却都是半路折回，盘缠很快就用完了，我向店家说情，能否说书抵房钱，那是我此生做过最丢脸的事情，虽然挨了几句不中听的侮辱，但也接下了说书的差事。

    

    说书伤嗓子，尤其是在大漠里，我的嗓子很快就不能言语了，店家舍了我一袋子的罗汉果，靠着它，我浑浑噩噩的在这里挺过了四年，四年里的每一日我都会在城墙上等他回来。终于，我遇到了葵月姑娘，葵月姑娘灵动极了，一日我经过她的房间，听见她放开喉咙大声哭泣的声音，我在门口也低低的抽泣起来，不知为何她的哭声这么有感染力。

    

    天无绝人之路，让我发现葵月姑娘的秘密，也就让我有了找到将军的机会，我没有多余的盘缠，只能徒步穿过大漠，我终于成功一次，在未央国的帝都，所有人都看着风尘仆仆，破衣烂衫的我，我却不在意，只要找到将军，就算再困难我也能忍受。

    

    将军失忆了，幸好他失忆了，不然我要怎么释怀他四年里都与织春生活在一起呢，我再次将自己卖身给聚春庭院的老鸨子，立下了棋盘那个只有我和将军知道的规矩，可惜他一次都没有来过。我几次在台上表演曾经只为他一人而舞的惊鸿舞，我几次亲自下厨做他最爱的关公醉蟹，然后托劈柴小哥送给将军，我还夜里偷偷敲将军的门，待他开门后，门口只有一壶陈年的竹叶青。

    

    将军终究是记不起我，我的脸越来越老了，我开始质疑自己了，他是不是一直想过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呢，他向我走来，推搡着我 大骂我是个疯子，要我为织春陪葬，其实她不过摔了一下而已。将军还可曾记得，曾经他也为我说过这样的话呢，或许他始终不记得，或许织春已经代替了我。

    

    当夜，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把最后一碗豆浆端给劈柴小哥，来到了葵月姑娘的屋里，坐在铜镜前，穿上廉价的嫁衣，我老了，我再也不能给将军一个完整的家了，我尽力了，可将军始终想不起我，我求葵月姑娘帮我最后一次，将军，奴家再也等不来举世无双的婚礼了，请允许奴家最后为您一舞。

    

    “将军，这次你便能永远的忘了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