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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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变故

    陶枝跟着三个少女顺着路走去,没过多久便看见了几间房屋,建造地古色古香,令陶枝赞叹不已,不知在这高山之上,是如何建成?月色之下看来,三个大房围成一个院子,那院子中摆着好些草药,用木板铺晒,这药味也不觉如何难闻,而且有些定心宁神。院子周围布置随处可见细心,一应事物摆放地整整齐齐,无一杂乱,可见主人家的作风。

    墨兰虽然目盲,但在这院落之中,竟然来去自如,手脚利落。三人引陶枝进了一个小房,里面只有一张竹席,墨兰说道:“山上有些冷,夜间怕是受不了,我去给你拿床褥子过来。”

    陶枝忙道不用客气,但那少女还是一阵风似得跑去了。余下二女宋梅给他端来一锅粥,热气腾腾,散发出可口清香,显然是刚煮好的,陶枝又是一阵道谢,宋梅虽听不见,但看到他不住鞠躬的样子,咧嘴而笑。而叫做翠萼的少女也是在那本就干净的竹席上擦了又擦,仿佛有一点污渍也不舒坦。

    临了三女告退,并叮嘱他千万别在山上乱跑,便一起回屋。陶枝将那一锅粥吃完,肚中也饱了,一副疲倦身体躺在床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好香,睁眼时已是天明,耳中传来外面鸟语,想来是这山上鸟类众多,清晨而鸣。陶枝躺在竹席上,身上盖着的褥子干净而又散发清香,令人无比舒适,他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上次在白马山庄全然没了知觉,这次却是亲身体验。

    他折起被褥,整理衣衫,开门走出去,便听到站在院子里的墨兰温声道:“你睡醒了吗?厨房里有吃的,你可以去吃点东西,再去拿药下山,药我们给你调制好了,对付我们玫瑰师叔的毒,我们可医了不知多少人了,唉,这次给你解药要是又被她知道,她又不给我们好脸色看。”

    陶枝感激道:“不用了,我这就拿药下山,多谢几位姐姐了。”

    墨兰手中整理一株药草,说道:“那便由你吧,希望你朋友早日痊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陶枝回道:“我叫陶枝,多谢姐姐!”

    二女将药用线栓包起来,递给陶枝,陶枝接了药,连声道谢,朝之前来时的路上走去。这条路来时走过一遍,路上一共经过四个村镇,陶枝提着药,想着墨兰给他说的药量之事,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了第三个村庄。

    这村口有个酒肆,里面坐着几个行人模样的人正在吃饭,陶枝这时肚中甚饥,打算坐下来吃点东西。他走进这馆内,要了碗面条,那老板是个老汉,给陶枝倒了碗茶,过了一会又端上面来,问道陶枝是哪里来的?

    陶枝边吃边与他闲聊,得知这个村子唤做“落霞村”,名字甚是好听,老汉姓乔,家中一儿一女皆在村里成了家,又有孙子,老汉在这村门口开了三十年的店,不愿回去,因此一个人在这,儿子女儿倒是常常带着孙子孙女过来玩。

    陶枝与乔老汉正说着,其他几座客人皆付账赶路而去,那道上又走来一人。二人细看时,却是个女人,这女人约三十岁左右,身着白衣,一脸冷清,径直朝店内走来。

    乔老汉见到这女人,突然双膝跪倒在地,吓了陶枝一跳,乔老汉脸挂笑容,不住磕头道:“老汉见过仙姑!”

    那女人淡淡道:“乔老汉,你家儿子女儿都成亲出嫁了吧?”

    乔老汉连忙道:“多谢仙姑记挂,自从那年得仙姑解救之后,老汉一家和和睦睦,过得挺好,儿子女儿也都成亲出嫁了。”

    那白衣女人点了点头,道:“我今日来,是来找这个少年的。”说着,她将目光转到陶枝身上,陶枝一愣,看到她并非善意的眼光,一脸不解。

    这白衣女人冷冷道:“你刚从青鸾峰上下来不久是吧?”

    陶枝道:“是的,我去山上求药,拿了药便下来了。”

    白衣女人不悦道:“你可知刚才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陶枝一惊,想到墨兰三姐妹,奇道:“我早上从山上下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三个姐姐怎么了?”

    白衣女人颇有些威严道:“你跟我走一趟吧,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陶枝道:“我并不知道山上发生什么,也什么都没做,我现在还有要紧事,等我办完了,再去山上。”

    白衣女人有些怒道:“管你有什么事,你非得跟我走不可!”

    陶枝不知这女人是何身份,心中奇怪,又忌惮对方可能是藏花山的人,要是对自己出手,那是万万抵挡不了的。低头想了想,只好对旁边老汉说道:“老伯,这里离彩云观想来不远,麻烦你找个人,帮我把这东西送到彩云观里,可好?”说着掏出几枚铜钱,连同药包递给乔老汉,乔老汉默默接过东西,看着这少年,一脸担忧。

    陶枝对白衣女人道:“可以走了。”

    此话刚落,突然肩头上一紧,陶枝整个身体腾空起来,被白衣女人抓着奔去,耳边风声呼呼大作,他闭上眼睛,心道:“又遇上神仙了。”

    酒肆之内,乔老汉仰着头呆看不动,久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这孩子也不是坏人,怎么就惹上了仙姑?”他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那一幕,全家人出去探亲,遇上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就当一家人快被砍成尸体丢在山上的时候,那个仙姑一剑吓跑了十多个强盗……

    陶枝跟着这女人御空而行,走了有大半天的路瞬息便折回,到了山上之前的房屋处,白衣女人一把丢下陶枝,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少女,正是墨兰,她神情凄凉,双眼通红,走出来喊道:“师叔!师父她快不行了!”

    白衣女人迈步走近屋子,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泛白的女人,那女人一身青衣,此刻形同枯槁,艰难说道:“三……姐,我……不行了,你……帮我……照顾好……墨兰这丫头。”

    白衣女人抓起她手,流泪道:“青兰,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做的?我去灭了他满门!”

    床上那女人摇了摇头,道:“三姐,你……不要冲动,那人背……背后的势力,我……们惹……不起,他们夺了我金丹,不会再来了,只……只是可怜我两个孩儿被……杀害了,我……好难过。”说到此处,她眼中流出泪来,白衣女愤怒无比,墨兰在一旁早就哭的天昏地暗,陶枝在屋外听到这些话,心中震惊无比,不敢出声。

    床上那青衣女子又道:“三姐,你千万……别叫大姐、二姐为……为我报仇,我……只希望你帮我好……好照顾墨兰,她看……不见,修为低微,免不得受……受人欺负,我……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然垂下头,没了呼吸。

    此刻门外抢进一个红衣女人,哭的梨花带雨,冲到床前,叫道:“青兰!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兰自是一动不动了,红衣女人转头道:“茉莉,是谁干的?”

    名叫茉莉的女子拭泪道:“青兰被一击毙命,这等狠毒的雷霆手段,整个大梁除了魔教高手,便只有大梁皇室了。玫瑰,你不要轻举妄动。”

    红衣女人眼神生寒,怒道:“管他是魔教还是大梁皇室,我非要教他们偿命不可!”

    茉莉坐在床边,说道:“凭你一个五品修士,如何跟他们斗?”

    红衣女人抚摸着青兰,忍不住哭道:“什么天下大计!什么大雨盟!非要让我们来这地方,青兰啊……”

    她话还没说完,忽听茉莉喝道:“闭嘴,你找死吗!”

    名叫玫瑰的女人脸色煞白,突然闭口不言,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

    茉莉正色道:“这个仇是不能报的了,但我一定会找到凶手,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也别想逃。”

    玫瑰恍然若失道:“芙蓉去了哪里?”

    茉莉道:“她前几日回去那边了。此事我已传过去,料想她已知道。”

    玫瑰神游万里,思绪深远,口中道:“我们先安葬了青兰,再去追查凶手。”

    当夜,青鸾峰上葬了三个人,五个人站在三人坟前,皆是无语。随着红衣女人一起来的还有昨天夜晚戏弄陶枝的年轻女子,陶枝这才知道她是玫瑰的大徒弟,此刻站在师父身后,垂泪不止。

    陶枝跟着埋葬出了不少力,看到墨兰凄凉情景,也不由得难过。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夜便被埋进黄土,大人物之间的打杀,往往殃及无辜。

    玫瑰对着扛锄头挖土的陶枝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见到过其他人来到山上?”

    陶枝摇头。

    茉莉道:“咱们几人要去追查凶手下落,墨兰看不见,一个人在山上我不放心,你便在此地服侍她,可行?”

    陶枝摇头道:“我还有事要做,恐怕不能留下来。”

    茉莉哼了一声,道:“难道墨兰给你救命的药,还不值得你服侍她十天半个月?”

    陶枝听到此话,额头冒汗,不得不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毕竟那包药人家也没要什么报酬,但陶枝岂能不记在心里?

    墨兰这时执拗道:“我自己待在山上可以的,不要其他人来照顾。”

    玫瑰喝道:“不容你说话,你师父的意思是要你好好活着,你敢多嘴?”她说完这话,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闪到陶枝身后,一只手在他面前晃过,陶枝只感觉到吸进一股香味,登时觉得不对,连忙呼气,但哪里来得及?只感觉脑袋一阵胀痛,全身颤抖,倒在地上。

    玫瑰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下的毒有一个月药性,若是没解药,一个月后便会毒发身亡,每天让墨兰给你解药,便可保住性命,以她目前的功力,每天只可炼出一日的解药,你不想在这待上一个月,也不行了!”

    陶枝感到身上异样很快消失不见,他爬起来,心中愤怒,玫瑰却视而不见,几人与墨兰道了别,朝山下离去。

    山上只余陶枝与墨兰两人,墨兰坐在三座坟头前,不肯离去,呆呆坐着。陶枝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坐在原地跟着她。山间夜风吹来,二人各有心事,陶枝一心想着谢江河伤势,想到自己无端端答应了孤尘子送剑一事,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墨兰轻声道:“你回昨天的屋子休息吧,明日我会把解药给你的,不必担心。”

    陶枝道:“你……?”

    墨兰小声说道:“我没事。”

    二人又待了半夜,继而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山上日出犹早,期间陶枝坐着睡了几回,只感觉冷嗖嗖的,忍不住双手抱起来。

    墨兰知道他在一旁坐了一晚,站起来说道:“回去休息吧。”

    接下来几天墨兰皆是不说话,全然不像之前滔滔不绝的样子,只是吃饭时偶尔说几句话,以及每天在药房炼制解药。陶枝则是除了做饭,帮助墨兰制药,其余时间则是在山间闲逛,倒也自在,还从墨兰口中得知,这处房屋叫做兰楚斋。

    第四天清晨,二人煮粥吃了,墨兰继续回药房,陶枝则是向山后走去,这青鸾峰高耸入云,墨兰等人的兰楚斋只是建在山腰平坦处,屋后不远处就有一处山泉,终年不息,陶枝见到后大为感叹,这建造兰楚斋的人,当初肯定是冲着这处泉眼才选择此地的。墨兰告知陶枝尽量不要走远,否则可能会碰到师叔们所设陷阱或者机关。

    陶枝在山中正行走间,看见一大块平整岩石,他正要走过去,忽听前面草丛中“嗖”的一声响动,原来是一只肥大的獐子在灌木中跑过,它见到人来,有些慌乱,竟然撞在一处荆棘处,卡在原地,不停折腾。陶枝大喜,心道:“好久没吃肉了,你倒送到我嘴边来,我是把你炖了好呢?还是烤来吃?”他一面说着,从地上找了一块尖石,猛的朝那肥大獐子头上砸去,獐子头上血流如注,立时毙命。

    陶枝爬进荆棘林中,将那獐子提出来,感觉颇为坠手。他走到刚才那岩石上,正要打量一番,却发现岩石上有些奇怪的刻痕,他将石头上面杂草全部扒开,原来这石头上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字,陶枝一个乡野少年,对于字也只是认得几个而已,全然不懂这字上面写的是什么,只好记下方位,去问问墨兰是怎么一回事。

    他提着獐子走到泉水出,又跑到房屋处找来刀,将那獐子洗剥干净。回到处所,又把獐子砍下一条腿来,砍碎了煮成一锅,其余部分则是挂在窗前晾起来风干。

    过不多时,墨兰闻到这一锅肉羹香味,忍不住走过来,问道:“你煮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陶枝哈哈笑道:“今早送到嘴边来的野味。”当下陶枝顺便把岩石一事说了,墨兰也是一阵好奇,二人午饭饱餐了一顿,便由陶枝领着她往山上走去。陶枝这时才发现自己大腿处早被荆棘划破了个大洞,有些尴尬,还好墨兰看不见,他也就不在意。

    到了岩石处,墨兰在那岩石上摸了半天,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了,这是燕大侠刻下的字!”

    陶枝问道:“燕大侠……是谁?”

    墨兰神色一暗,道:“是我师父的朋友。”她回忆起来,说道:“那好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来到山上已经三年,师父也常常在兰楚斋教我们读书写字,医术武功,但是有一天,一群说话凶狠的人居然上山来找师父,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要师父跟他们走,师父不肯,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但那些人好厉害,师父不是他们对手,那时候茉莉师叔又不在,我们都很害怕。就在那时,燕大侠正好也上山来,一个人就把那些人打跑了,很是威风。”

    陶枝叫她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想来是恢复正常了,他接着问道:“这个燕大侠的武功很高吗?”

    墨兰点头道:“后来茉莉师叔听说了此事,也说燕大侠的武功很高很高,茉莉师叔武功已经很高了,想来谢大侠更是厉害。不过,师父却不愿意和他说话。”

    陶枝道:“你师父不愿搭理他,难道他也是个坏人?”

    墨兰摇头道:“不……不,燕大侠是个大大的好人,那段时间,他常去山下买些好玩的物事送给我们三个,也常常带着我们三个玩,我们都很喜欢跟他玩。但是,有一次不知道怎么了,师父跟他大发脾气,狠狠地吵了一架,之后燕大侠便在这后山待了几天,再过后就走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回来过……”

    墨兰良久才回过神来,说道:“这前面两句我大概摸出来了,好像是‘夫玄道也,得之乎内’八个字,咦?不对,这是一门厉害功法!”她脸色兴奋,说道:“燕大侠那几日一直坐在这块石头上,难道便是在此刻下这一段功法文字?”她不住朝后面字体摸去,口中念念有词。

    陶枝不好打扰她,只是在一旁等着,那岩石上一共一千余字,墨兰就在岩石上摸了一下午,背了一下午。到得傍晚,她脸露笑容,道:“成了!我已经全部记了下来,回去再琢磨琢磨,咱们得把这石头上的刻痕毁去,不然被精于此道的恶人看到学了去,可就不得了了。”

    陶枝去找了石头,在那岩石上砸了半天,直砸得什么都看不见,两人才回兰楚斋去。

    墨兰回到屋里,把那碑文完完整整抄写在纸上,吃过晚饭,她叫上陶枝,二人在屋中开始琢磨这文字。陶枝是大字不认得几个,墨兰便一边教他认字,一边解释句子意思。读到半夜困了,才去休息。之后几日皆是如此,墨兰教了陶枝些修行的入门功夫,吐纳之术,结合碑文上所说,二人也是半懂不懂,胡乱练功。墨兰也教了他些身上穴道经脉之事,陶枝则是不懂就问,有时候墨兰也答不上来,两人也不去多想。

    到了第十日的早晨,陶枝坐在床上打坐运气,居然发现身体之中有股热流窜来窜去,一套小周天下来,身上轻盈了许多,走路做事毫不费力,他不知自己对于修行一道,已然初窥门径了。而这对于碑文上面的文字来说,也不过短短十多句。

    两人这段时日整日都在练功,皆是孜孜不倦,有时便在一起讨论,受益良多。光阴荏苒,一个月转眼将至。

    这一日,墨兰用布料做了一个包袱,放了些干粮吃食、跌打止血的药物,同时也将当日抄写功法的纸张折了放进里面。陶枝早早起了床,心中有些不舍,这些时日来,说是他在照顾墨兰,其实墨兰才是他的良师益友,想到要与她分开,不免心中惆怅。

    他走出门来,却看见墨兰早已现在院子中,提着一个包袱,笑道:“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

    陶枝问道:“我怎么会生气,是什么事?”

    墨兰低头道:“其实在半个月前,我就已将你身上的毒解尽了,所以,我骗了你半个月。”

    陶枝愕然,继而哈哈一笑,说道:“我办完了事,会再回来看你的。”

    墨兰脸上一红,说道:“谁要你来看,我自有师叔师姐相伴。”

    陶枝接过包袱,走出兰楚斋,迈步而行,心中却是一阵阵失落。

    在他身后,少女站在原地不动,面带微笑,脸颊上几滴泪珠滚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