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卷
字体: 16 + -

第11章 怒踏妖邪路,枉读圣贤书

    四目相对,你会猜ta的想法,还是让ta感受到你的心情?

    ——写在正文之前

    ------------

    我,龙天雨,十七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先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我坐在休憩的茶室中,闭目倾听。

    有风吹过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尚未融化的雪花随风而起。

    有人挪动教室中的桌椅板凳,之乎者也的句读朗朗上口。

    指尖闪过浅淡的银芒,在茶水中聚集而成的气脉如同一尾银色的游鱼摇曳生姿。

    我不知道何时恢复了力量,但我知道我可能会随时失去它。

    但我讨厌那股让我有心无力的虚弱感。

    就如同厌弃那个迷榖幻境中,只能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一个被碾成齑粉的无用之人。

    是的,我杀了那个废物,成为了某个未知存在的傀儡。

    师父说我会慢慢恢复,我本以为他是在骗我,让我安心而已,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也许真的是我心态过于急躁了吧。

    这股力量让我不安,因为我无法判断它从何而来,这不是我熟悉的气脉,虽然它一样可以按我的心意为我所用,但或许,只是我需要时间去慢慢适应而已。

    门口,金老喊我与丙班的学生见面,通往教室的走廊中非常安静,只剩下金老的靴子踩在青砖地面上传来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自己衣食无忧十年,怒火中烧六年,前后死过两次,在百无一用之时,却要活成一个榜样,莫大的讽刺无过于此。

    ------------

    我,铁易山,六十岁,望乡镇镇长。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我坐在休憩的茶室中,闭目倾听。

    有风吹过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尚未融化的雪花随风而起。

    有人穿越战场中的尸山血海,金戈铁马的铮鸣不绝于耳。

    指尖闪过浅淡的银芒,茶水如同煮沸一般翻涌不息。

    耳顺之年,但求诸事太平,安稳度日。

    似乎,我当年该死在那一处战场,满身插满箭矢,躺在横流的血泊中满脸微笑,心满意足,而此刻,我只能在这边关小镇,苟活度日,颐养天年。

    那个孩子毁了,我不知道他在迷林里经历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变了,仿佛有某种未知的存在想支配他,将他的灵识毁的点滴不剩,然后取而代之。

    房间里的两柄剑在阳光下闪耀着秘银色的光泽,它们本该在战场上浴血而鸣,可惜……

    我知道他想像流星一样把自己燃的点滴不剩,但此刻我只能把他变成一个普通人,甚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是的,我骗了他。

    就如同当年的某个男人骗了我一样。

    但我觉得这应该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就如同当年的切肤之痛。

    他应该去给那帮小家伙上课了吧,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他还适不适应。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那些铁马冰河的过往,有些热血,终究还是难以冷却,但终归已经日暮西山,年轻人的事儿,最终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

    我,夏建仁,二十岁,望乡镇巡卫卫长。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我倚在教室的门槛上,拄刀闭目。

    有风吹过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尚未融化的雪花随风而起。

    有人翻动书桌上的经史子集,喜怒哀乐的神情含而不发。

    指尖闪过浅淡的银芒,茶水浮空而起,结珠而去。

    所有人的额前留下了一道红印。

    有人怒目而视,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泪光泛泛,有人含笑娇嗔。

    我走上讲台,刀尖触地,钢铁与青砖传来一声清脆的“叮”。

    “嗡”,刀气扩散,如同劲风卷地,书本传来“唰唰”的翻页声,糊了白纸密封的木窗仿佛随时会在颤抖中破掉。

    满室寂静,除了每个人身前,掉落的一缕黑发和令人颤抖的杀气。

    如芒在背,不敢异动。

    “你们中间,可能有人认识我,可能有人不熟悉,不过没关系。”我将刀扛在肩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沿着书桌间留下的过道缓步走去。

    “我是你们新任先生的师兄。”我拍了拍某个小朋友的头。

    “我是镇上三百巡卫的卫长。”我用刀蹭了蹭某个小朋友的衣服。

    “用这把刀送上路的人,不多,刚好一百零七个,我倒是不介意再添上某个倒霉的家伙凑个天罡地煞出来。”有个小姑娘长得还不错,我捏了捏她的小下巴。

    “当个乖宝宝,让你们先生送你们安心毕业,记住了么?”我重新走回讲台,让这把“莽夫”悬在所有人的目光之前,手掌重重挥下,没地至柄。

    “谁是班长?”

    一只小手颤巍巍的举起来,一块碎银飞入他的手心。

    “抽个空,把地面修了。”我拍了拍手,走出教室。

    地面上仅留一个刀柄,随着一声颤鸣,跟着我的步子飞出教室,归刀入鞘。

    留下满教室的惊诧与荒谬。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某一年的夏天,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拿着剑带着我走进教室。

    “这是我师弟,今后你们如果敢欺负他,形同此树。”那截树桩好像后来被挖掉重新栽种了,钱是那个冰疙瘩出的。

    手掌轻轻抚上树木表面有些粗糙的纹理,一抹微笑挂上嘴角。

    纵使年年有新绿,此刀此剑仍如昨。

    ------------

    我,石韦,十六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学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我坐在赌场的书斋中,翻阅账簿。

    桌前站着我的一众心腹,但我知道,这其中希望我早死早超生的大有人在。

    只可惜,他们做不到。

    因为这家赌场,姓石,而我是他们的少东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给他们的足够的利益,给他们足够的约束,要么跟着我大鱼大肉,要么背弃我生不如死,这里是赌场,有人赌钱,有人赌命,见过了太多的妻离子散,也见过了太多的家破人亡。

    我不会向死去的父亲一样,可以为了钱舍弃太多东西,因为我死去的母亲教会了我如何用一颗善良的心去驾驭豺狼。

    礼乐射御书数这六门课程,真不巧,我擅长的,偏偏是数。

    朱笔圈出几个数字,扔给面前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家伙。

    “听说三天后怡红楼有新的头牌揭纱,我可不想看到咱家的好妹妹走上这一行啊。”

    房间里的沙漏传来叮的一声,我知道我该去上课了。

    留下一个抖似筛糠的伙计,呆坐在原地。

    我没有开玩笑,善良是有尺度的,单纯的利益关系而已,做事,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走出密室,走过石阶,穿过厅堂,耳中渐染喧嚣。

    牌九,骰盅,呼和,哀叹。

    你能在这赌场的小小天地中体会到人生百态,尤其是,从高潮到低谷的绝望。

    我很享受自己在书院剩余的这半年时光,不单单是那一方锦鲤池塘,而是这种单纯的师生关系,让我觉得人原来可以活的不用这么累。

    游离于丙班的众人之外,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就如同在体会自己最后的韶华。

    我不是读书的料,这我早已知道,但我有理由享受自己最后的轻松。

    我没注意到那把刀是怎样插进青砖的。

    但我记住了那个男人的笑容,我知道,他和我一样,言出必行。

    巡卫?井水不犯河水。

    入了我磐石赌坊的门,生死由我;出了我磐石赌坊的门,造化由天。

    看来,新来的老师,有点意思。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小时候笑着告诉我,自己抓周时一把抓过骰盅让父亲欢天喜地的事儿,只可惜,自己再没有替母亲梳一梳秀发,帮父亲温一壶老酒的机会了。

    希望这位先生,别让我失望,不然最后这半年的生活,未免有些太过无聊。

    ------------

    我,柴胡,十六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学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我窝在仓房的草垛后,难得清闲。

    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连我自己都已经认可这一点,只是等待熬完学业,就可以赶紧离开这个家,去找自己的生活。

    我应该还有自己的生活吧,我透过狭窄的缝隙,任凭阳光在身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弟弟已经六岁了,马上就该有启蒙先生来教他读书写字,为少学做准备。

    我真的是可有可无了。

    继母本来就不喜欢我,父亲对我也越来越失望,要是能有两个我,一个帮我把家里的农活全部做完,另一个能够专心读书,我也就不用累的在课堂上睡觉甚至打呼噜,被先生逐到黄班。

    那帮家伙……那帮家伙真的太可怕了,听说先生也被他们气走了。

    不知道书院会不会解散我们这个班,那我又该怎么办。

    偷偷藏起来的茶,偷偷烧的水,甚至连想一想自己未来的生活都只能躲在这小小的一角偷偷的想一想。

    丙班,丙班,纵然万般不情愿,我也只能背上我的书箱,穿着还沾着尘土与草叶的院服踱着步子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吧,我还成了班长,上一任应该是找了关系去了甲班吧,没人当面通知我,也没人和我说什么,一张写着恭贺班长上任的字条扔在了我的桌上,上面还有一个鞋印。

    但我总觉得,这似乎仅仅是我噩梦的开始。

    要不我也和父亲说一说,让他和金老求求情把我也调走?

    好吧,我自己都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我似乎也就只能这样了。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打在我的额头上,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的天,那个可怕的男人为什么会来丙班?新任的先生是他的师弟?

    我觉得逃学对我来说会不会好一点,但是回去会被父亲打死的吧。

    我看着他把刀插进青砖,我看着他把银子扔进我的手里,我看着他潇洒的走出教室。

    要是我也有这样的身手,唉……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的家,父母恩爱,生活幸福,羡煞邻里。

    原来,我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努力做家务,料理农活,让继母开心;

    努力学功课,认真听话,让父亲开心。

    我活成了一个傀儡,我握紧了拳头,我很想大声吼点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变成了“谁知道去哪儿能找到师傅把砖地修了?”

    果然,得来的只有一串哄笑,我握紧的拳头再一次松开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

    我,金敛,十六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学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那是我大哥,金放,也就大了我一刻钟。

    书院的院长金老是我们爷爷,虽然很佩服他渊博的学识和奉献的精神,但是很抱歉,我和大哥依然觉得他有些迂腐,毕竟那么好的一个机会,他就为了几声称颂和几句恭维,推掉了,我们兄弟俩真的替他感到惋惜,没错,无可救药的那种惋惜。

    说真的,其实我们挺羡慕马匪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来无影,去无踪,呼啸山林,威风八面。

    据说前几年来望乡的那一批家伙,打的大氓朝廷都无可奈何。

    要是能加入就好了。

    所以,我和我大哥就努力向着马匪而努力。

    所以,镇上的巡卫对我们兄弟俩是无比熟识,说真的,他们的大牢都快变成我们的半个卧室了。

    所以,那个贱人才会拿刀出来吓唬我。

    那又怎样?他敢砍我么?切~~~虚张声势而已。

    那个傻乎乎的柴胡还想着去修地砖,真是吃饱了撑的。就在那里放着,等着我爷爷去和他理论此举有辱斯文吧。

    不过话说回来,新来的先生看起来来头不小啊。这半年能好好的玩一把了。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爷爷曾经大骂钦差怒斥将军的场景,好像读书读到那个地步,也挺厉害的哈,但就是人迂腐了点,要不然我也不介意多读点书,继承他的衣钵。

    还是努力想办法当个马匪吧,你看大哥有给我递过来这个“你懂的”表情,不就是给新来的老师一个吓马威么?小意思。

    ------------

    我,李盈苏,十六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学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我坐在闺房的铜镜前,梳妆打扮。

    几个丫鬟忙着帮我挑选衣物鞋袜,我却在这里望着天空发呆。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随时去甲班,去首阳城,就是去晓岚城也不无不可。

    但我厌弃了这种规划好的生活,厌弃了家里人给我划下的条条框框,厌弃了这些别人告诉我的道理。

    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心神去感悟。

    那个迂腐顽固,只会照本宣科的老书虫被我调走了,对他们来说是高升,但在我看来,一个在乡下教了大半辈子书的老头子去到那种地方,跟一帮有权有势有背景的人竞争,一定很有趣,希望他不会辜负我给他选的这条路,一定要好好的走下去。

    想到这,我不禁笑了笑,身旁的几个丫鬟不由打起了哆嗦。

    真不知道她们在怕些什么,把人打死喂狗这种事儿我又不是常做。

    但我真的没想到,新来的这个先生人还没到,站在他身后的人倒是坐不住了。

    当个乖宝宝么?我倒是真的有几分好奇了。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父亲,丧乱之地什么样,我还记得他当时一边给我讲一边心有余悸的样子,想来,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一定很有趣。

    本来就应该是弱肉强食,不对么?

    面前这些书本上教授的知识,不也是现在的朝廷告诉我们什么是正确的么?

    如果他们说的是对的,那为什么我说的就是错的?

    青砖上的刀孔还在,旁边的金敛和金放看起来又要去耍一些小聪明了,就让这两个傻小子去试一试这位先生的斤两吧,希望不要太无聊才好。

    ------------

    我,陆蝉衣,十六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学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那双眼一向很温柔,从我第一次见到开始就是。

    他有些瘦弱,不知道是不是饭吃的太少,他家里人也不喜欢他,不给他吃饱饭么?

    据说这就是我们新来的先生,叫龙天雨,好像就是那家人。

    哦,对了,那家人是镇上的人对龙家的称呼,似乎从他们来了之后,望乡镇就再没安生过,这些都是听老人们说的,但我觉得这么温柔的先生,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至少,他会很细心的帮我包扎伤口,问我疼不疼,甚至会问我为什么笑。

    这种感觉,从姐姐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吧。

    我把茶水放好,就回到了教室,算着时间,龙先生应该再过一会就能来和大家见面了吧。

    但我真的没想到,他的师兄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

    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笑了,笑得非常灿烂,而他熟视无睹。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姐姐躺在自己怀里,鲜血染红半个身子的样子,父亲母亲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当我不存在了吧,蝉衣会消失的,只是先让我替姐姐把书读完,蝉衣真的会消失的。

    ------------

    我,白薇,十六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学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那是我的母亲,眼中流露出的憎恨让我觉得我是她的仇人。

    是的,他恨我。

    因为继父一直在垂涎我的姿色,只是从未得手而已。

    她依然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只是她从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她知道,只是她不愿意相信而已。

    她更愿意相信是我在勾引她的男人。

    长得有些狐媚是我的错么?

    那个男人半夜闯入我的房间也是我的错么?

    找一个更加凶狠的男人来以求自保也是我的错么?

    我背起书箱,逃似的离开这个家门。

    却没想到,在这个书院中,依然有人会放肆至此。

    我真的有些绝望了,这样的时候,还有谁能保护我?

    师兄已经如此,新来的先生又会如何?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的胡茬和母亲的微笑,皆已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回忆,我只能认清现实,认命,然后用尽浑身解数以求平安。

    如果我真的只剩下容貌还能利用……我整理下妆容,希望新来的先生不要太过****熏心才好。

    ------------

    我,冯远志,十六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学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我坐在茶馆,摆弄着桌上的筷子,百无聊赖。

    两位损友一如往常,从麦冬盯着手里的盗版演绎,幻想着能一个打倒一百个,成为人人羡慕的一方豪强,徐木通拿着一本史书注疏,也读的津津有味。

    从六年前开始,当一群嬉戏的孩子只剩下我们三个侥幸爬出那片废墟的时候,我对于望乡镇甚至大氓的军伍就失去了信心,不为别的,他们见死不救,视若无睹。所以我常常幻想着自己能统领一方军伍,亲民为善,有的时候也会幻想如同那些马匪,来无影去无踪,把那些军痞一个一个都砍瓜切菜般的斩杀干净。

    相比之下冬子就现实的多,只想着自己越来越能打,一拳过去,震倒一片,当然,前提是他先能打过石韦家赌坊的护院,不然每次鼻青脸肿的吹着牛皮,真的让人不太相信他有朝一日能武功盖世。

    木通,我们也喊他木桶,永远没人知道他的桶里都装着什么,有的时候能出口成章,有的时候又前言不搭后语,他开心了成绩能干翻甲班一半人,他无聊了就在丙班垫个底。

    今天一大早,我们三个自觉的来这享享片刻的自由,看看大街上的水灵小姑娘,吹吹口哨,调戏两句,不亦乐乎。

    但现在,似乎该去书院报道了,据说我们来了个新先生,顶替之前的老顽固。

    也许能好好的和新来的先生打打招呼,不然他可能不太了解丙班的规矩。

    然而,我看着那柄露在青砖外面的刀柄,只能重重的咽了口口水。

    冬子的眼睛在发光,而木桶,好吧,他明显是心不在焉,自顾自的左右手互掐。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小时候那群光屁股就在一起的朋友们,他们如果还活着,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机会一起念着之乎者也,一起骑马,一起弹琴,一起冲着老师做鬼脸。

    ------------

    我,尚仁,十六岁,望乡书院太学三年,丙班学生。

    我的面前放着一杯茶,透亮碧绿的茶水倒映着天上流动的云,微微逸散的白气让我的视线变得有几分模糊,却与杯中的那双眼悄然四目相对。

    当除夕夜我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站在龙天雨身边,温柔又有几分关切,如同一潭深邃的湖水,让我心里为之一动。

    她帮我烧水换洗,替我上药包扎,为我端饭倒水。

    我看的到她常常的睫毛在灯光下一眨一眨,白皙的脸庞有几分健康的红润,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曾削减半分。

    她说她叫林诗恬,她说她是被龙天雨捡回来的,连带着还有她的妹妹,她还说了很多很多这个镇子上的人和事,可我几乎没怎么听进去,一直盯着她娇嫩的唇,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心跳有几分剧烈,声音大的仿佛让觉得坐在我对面的她也听得到。

    她突然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知道我意识到我良久的沉默可能让她有几分误解,而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已经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无论你经历了什么,到了这,就是回家了。”

    手很软,很暖,我的脸很烫。

    地上的青砖缝能装下五只蚂蚁并排爬过去呢,我用脚轻轻划了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相法,我还是别抬头的好。

    门响了一声,又响了一声。

    那一晚我难得的失眠了,我好想能看到小武哥坐在桌子上,笑着对我说,“活着真好。”

    那天起,我的目光几乎总是跟随者她的脚步,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让我牵挂好久,而现在,她给了我一个书箱,告诉我,该去书院报道了。

    一口饮尽杯中茶,两袖清风出门去,只是脸上没来由的又有几分热。

    走到书院门口,刚好夏大哥跨着刀出来和我打了声招呼,看起来他似乎心情不错。

    我抬起头,才注意到屋檐外的天边尽头,一线黑云,若隐若现。

    突然想起从小到大一直住着的那座冷冰冰的宫殿,所有人都心事重重,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我就好像一个孤魂野鬼在期间游荡。

    而现在,我觉得我是一个人,一个突然想努力活下去,想知道自己能活成什么样的人。

    ------------

    我,龙天雨,十七岁,望乡太学院三年,丙班先生。

    我的面前有端坐的十一位学生以及一把刀在青砖上留下的清晰刀痕。

    我想我大约可以猜到这里发生过什么了。

    我整了整衣襟,放下了手中的同学名单。

    我清了清嗓子,打量了一遍这十一双眼睛。

    我说:“我叫龙天雨,九重天的天,暴风雨的雨。从此刻开始,你们剩下的半年生活由我负责。”

    我说:“忘了接下来的乡试会试,因为我不确认那条路适合你们。”

    我说:“你们的自我介绍就省了,我现在了解你们比了解我师兄都多,你们的见面礼我收下了。而我今天要讲的第一课是尊师重道,讲课的内容是全班书院门口集合,望乡镇集体跑步三圈,任意一人掉队,全班加跑一圈。而我,会跟着你们跑完全程,因为我是你们先生。退出的现在举手,然后就可以滚出望乡书院了。”

    我将手伸进讲台的桌面以下,一条尺许长的青蛇在我手中徒劳地挣扎,我看着它,歪了歪头,然后将它打了个结,甩在那道刀痕上。

    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沉默无言,屋内只剩下蛇口传来的嘶嘶声。

    最终,他们起身,沉默的走向书院门口。

    尚仁最后一个出门时,看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

    第一局,平。

    我抬起头,屋檐外的天边尽头,滚滚黑云,雷声阵阵。

    突然想起自己奋发图强十年,误入歧途六年,前后苟活三回,在万丈豪情之时,现实一棍自把你打倒,还对你啐了一口,莫大的荣耀无过于此。

    没有什么比老天爷给你一巴掌,你再抽回去更爽的事儿了。

    更何况此时想挥巴掌的人,我凑够了一屋子。

    ------------

    那一天,整个书院看着十二个疯子沉默的在狂风暴雨中绕着望乡镇跑了三圈,没有一个人掉队。

    梦境:“我说,你不会把自己的意图表现的太明显了?”我看着坐在锦鲤池前默然无语的男子,斜倚在柱子上,看着月色投下一片玉白。|“那又如何?”“欲速则不达?”“荒谬~”|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似乎我能明白他想怎么做。|“我就是想把这一群孩子从歧路上拉回来,我们龙家犯下的错,我还,仅此而已。”他看了看月亮,掬起了一捧水,掌心中映出一双凛冽的眸。|“你知道的,很多老家伙不喜欢这种行事风格,他们习惯的是谦和,中庸,换句话说叫懂事儿。”我捡起一粒碎石,扔进了池中,泛起一串涟漪。|“这样么?那我只能表示,我就是喜欢看到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你真的没上过网么?”“上网?我又不打鱼~”“算了,当我没说。”“莫名其妙~”“呵呵……”

    (本章完)